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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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人高马大，步子自然也迈得极大，阿宝须得用跑的才能勉强不将人跟丢。
大约也就是穿过一个街道，壮汉便拐进了一个小巷。
阿宝跟在后头，总是保持那么十几步远的距离，如今更是小心翼翼。来到巷口，也没敢一下子冲进去，反而扒拉着墙角，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岂料，她才将头探出去，却恰巧瞧见一双略带戏谑笑意的盈盈杏眸，登时惊得跌坐在地，一时愣在了那里。
杏眸的主人是个双十左右的貌美女子，着一身飘逸的粉纱裙，愈发显得身材玲珑。女子生得一双柳叶弯眉，目若悬珠，齿如编贝，真真是艳若桃李。偏生这海棠娇颜下却多了几分灵动的狡黠，让人瞧了非但不生厌，反倒多了些许欢喜。
但见她樱唇含笑，倾身上前，顿时带起一缕幽香：“方才可是凶得很，连人家的一截手指都给咬下来，怎么见了姐姐反倒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呢。”
女子是故意开阿宝的玩笑，声音如黄莺出谷，清婉悦耳，却绝非恶意。她身后停着辆极为富贵的马车，雕着牡丹的窗格子用上好的纱朦胧半掩着，车前是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脑袋高昂、四蹄有力。而方才那出手相救的彪形大汉此刻却端端正正地坐于车头，充当着车夫一职。
阿宝没有被女子的话语激怒，也不奇怪为何女子会看到方才那一幕。她只是眨了眨大眼，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跑至那大汉面前，仰着头真诚地说道：“我要拜你为师。”
大汉不置可否，倒是那粉衣女子听后咯咯地笑开了。
被粉衣女子这么一嘲笑，大汉顿觉面子上挂不住，坚毅的麦色脸庞不可避免地浮上了淡淡的红晕，继而虎目一转，怒瞪向阿宝，似在责怪她的自作主张。
阿宝心想，在那种时候出手救了她又不要回报的，就算不是好人，也定不会是什么坏人，而且还兼有这么一身厉害的功夫，她又何必千辛万苦地往寒谷赶，直接拜眼前之人为师不就行了。
这么一想，她更是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非得让大汉答应了不可。
“我不会收徒弟的，你走吧。”大汉表情严肃地拒绝了阿宝的请求，随即招呼着粉衣女子上马车，似乎想要赶车离开。
“慈乌，让这丫头进来吧。”大汉甫一说完，马车内便传来一柔如春风拂面，沉如山间清潭的男子声音。
阿宝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大汉身上，可初听得这个声音，却生生被吸引了过去。她不明白，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好听的声音，凝而不散、敛而不发，若硬要形容，便似寂夜下的月华，寒池中的莲瓣，内敛而不张扬，却偏生自带了一种魔力，教人不由得去倾听、微笑。待品味久了，却有种镜中花水中月的淡薄，蒙了层纱、笼了阵烟，亲近不得、探究不得。
顿时，阿宝便有些心痒，她好奇地瞪大了双眼，想要看清这躲在帘子后面的究竟是什么人。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被唤作慈乌的大汉甚是忠心，立刻便跳下马车，将阿宝抱了上去。
同坐在车头的粉衣女子狡黠一笑，替阿宝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随即歪着头掩嘴笑问道：“公子怎知这小乞丐是丫头而非小子呢？”
帘子半掀，隐约露出一角白色衣摆。帘子后，男子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亦琴若是不信，大可问上一问。”
亦琴挑了挑一双柳眉，将阿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随即笑着轻推她入车内，边笑边道：“亦琴若是有公子识人的三分功力，这普天之下，还有几个女子是我的对手。”
他们之间的对话，阿宝只听了个半懂，她又怎知，自己今个儿遇上的是人精中的人精，句句话皆是三分含蓄三分暧昧，非得品上一品，方可通晓其中意味。
马车内极是宽敞，而在阿宝眼前便摆着一紫檀方茶几，茶几旁的红泥小炉煨着丝暖意。白衣男子端坐于前，朦胧水雾似一层纱般轻笼着男子如玉如仙般绝美的容颜。一瞬间，阿宝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仙境，被定了身一般，动一步都会玷污这份纯净。
男子的年纪也不大，约莫也就十七八岁，可气质却沉敛如茶，反比一般少年人更显出几分成熟。他一身白衣质地上层，腰间悬着一白玉佩，玉佩上雕着出水青莲，淡雅出尘。如瀑墨发仅以古朴木簪轻绾，乍一看，竟如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翩然若仙。那举手投足间透着的淡然与优雅如沉淀着日月芳华的醇香美酒，只闻，便已醉了。
灿若春华的点漆星眸微垂，如花般的唇瓣若有似无地上扬着，修长的手指拎起小炉上端放着的银砂壶，穿梭在半透明的琉璃杯之间，堪比抚琴乐师的灵巧，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天籁。
热腾腾的茶水顺着壶嘴准确无误地灌入杯中，顿时茶香扑鼻，馥郁如兰。
嫩绿色的茶叶与淡金色的茶水在半透明的琉璃杯中天然浑成，恰似一副水墨，笔锋流转间，墨迹浓淡交融。
阿宝看得傻眼，她哪里闻过这般上等的茶香，可何况男子这每一个动作皆是工夫，稍有差池，便会毁了这千金贵的茶。她又哪里晓得，男子这身看似朴素，用的却是最好的雪缎。而那壶中极品的银砂，非富贵人家用不起的琉璃杯，以及那杯如兰清茶，皆是价比黄金，贵如珠宝。
男子微笑着抬起头，瞧向阿宝，温和地摸着杯沿，道：“上好的明前，今春总共不过二两，用的是唯有觅珍山才有的黔露花花蕊上采来的雪水。饮茶以山水为上，却不知雪水煮茶更是上佳。丫头，饮一杯如何？”
阿宝注意到男子的眼睛与常人相比略有不同，看似与她对视，眸光却黯淡无焦。她想了想，还是不敢上前，却嗫嚅着开口问道：“你是神仙吗？”
男子微愣，随即加深了笑意，摇头道：“仙者皆摒弃七情六欲方可为仙，你我区区凡人，莫说弃不了，单说这日日饮水解渴、吃食果腹、穿衣遮羞，便是受了或情或欲之支配。成仙不过是世人贪图长生不老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对话对现在的她来说极是艰涩，可神奇的便是，她竟一听便明白了男子的话中之意。不再辩驳，虽然她心里早已认定了男子便是谪仙般的人物，就算同为凡人，也是凡人中的仙人。
“你请我喝茶，能不能让那个叫慈乌的大侠收我为徒呢？”阿宝小心翼翼地往茶几前一坐，刚想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手指缝里皆是泥巴，连小嘴都因方才咬了那猪头公子的手指而透着股淡淡的血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破衣服，头一次因自己的邋遢模样而感到羞赧。
她很不好意思地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又抹，却发现是越抹越脏，便更不敢拿手去碰那漂亮的琉璃杯。
男子不仅面容俊美，心思也极是玲珑剔透，迟迟未听到动静，便知阿宝定是受了拘束，心便柔了几分，愈发笑得温和：“丫头，你只需知道，这车里任何一样物什都不及丫头来得稀罕。”
阿宝聪明得很，一点便通，她听了这话心里欢喜，赶紧端着茶杯大口喝了起来，边喝边还透过那朦胧的杯壁悄悄地偷看着男子，愈看心里头愈踏实，也不知怎么的，就像是吃了山楂，酸酸甜甜的。
若是被别人瞧见阿宝这牛嚼牡丹的架势，定要捶胸顿足斥她浪费，可男子却毫不在意，甚至连笑容也带上了几分宠溺，待阿宝放下杯子后又替她续满了，这才笑问道：“丫头要拜师，却是所为何事？”
阿宝这回留了个心眼，她知道再不可将自己的事随便说与人听，仙人也好大侠也好，有些秘密注定了是无法说出口的。她也没怎么考虑，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拜师学本事，有了一身好功夫就再也不怕被别人欺负。”
“丫头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他可能不会功夫，却有本事教人挨了他一巴掌之后，还会笑着请他再打一巴掌。方才你遇到那恶霸，先是虚与委蛇，再伺机反咬，便是知晓了变通之道，只是后来仍略显笨拙。罢，你还是个孩子，慢慢学起也是来日方长。”
“挨了巴掌后还会笑着请人再打一巴掌？”阿宝的眼睛瞪得极大，显然这一认知与她先前所知大大的相悖。
“既不信，且去瞧瞧吧。”男子笑着将车外的亦琴唤了进来，只道了声“聚宝庄”，慈乌便立刻得令，驾着马车朝着城西而去。
滁州城西的聚宝庄以买卖各式古董字画谋利，在滁州城也是大大的有名。
男子被亦琴搀扶下马车后，阿宝也随即跟下了车，这才隐约察觉出男子的眼睛许是看不见。她不敢发问，只是心里微微感到难受，这念头一闪而过，因为她的小手很快便被男子拉住了。
阿宝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被男子莹白如玉的手握住，顿觉羞愧，刚想抽离，男子却先她一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丫头，我方才说过什么？”
“马车里的任何一样物什都不及丫头来得稀罕。”阿宝的记忆力极佳，自然只字不差地将男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男子赞赏地微一点头，随即指了指面前的聚宝庄，温和地说：“这铺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不过公子还是那句老话，这些千金死物无一样有丫头来得稀罕。”说这话时，聚宝庄的老板连同伙计皆如临贵客地迎了上来。
他们的脸上不仅仅是对待贵客的殷勤那么简单，更多的反而是受宠若惊的惶恐以及难掩的恭敬。
阿宝怯怯地往男子身后缩了缩，小小年纪的她早就明白，自己这身打扮在这些生意人眼里是如何的不待见。
“苏公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聚宝庄的老板一脸殷勤与忐忑，语气极是客气。
男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拉了拉阿宝的手，对她温和地说：“丫头，你来带路。”
阿宝在老板惊诧的目光下，拉着男子的手，听话地将他带入了店中。
店内宽敞且亮堂，两边的墙上挂满了名人的字画，一排排的木格子上则端放着瓷器、玉器、青铜等古董。
“丫头，挑一件你最喜欢的。”满堂的古董对男子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目不能视即没了欣赏的价值。
阿宝眨了眨眼，知道眼前这长得很漂亮的仙人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明知他看不见，仍旧乖乖地点了点头，目光挨个扫了过去。
火焰纹的鎏金观音像，人面纹的青铜方鼎，犀角雕螭耳兽杯，红玻璃牡丹瓶，当世名人的游春图卷，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阿宝从未见到这种东西，自然不懂其中的行情，只是凭感觉在挑选。
时间愈是拖得久，陪在一旁的老板便愈是汗流浃背。这位苏姓公子是稀客中的稀客，能做他的生意更是荣幸之至，如今他生怕自己店里的东西让阿宝不满意，得罪了眼前的贵人。
一圈扫下来，阿宝抿着嘴不说话。
“丫头，可有满意的？”男子陪在阿宝的身旁，见她沉默不语，便微笑着开口询问道。
“我不知道。”
“丫头倒是好眼光。这便对了，世间总有一物是能让你第一眼便瞧着欢喜的。吴老板，你店堂里摆着的不过是些寻常之物，怎能入了我家丫头的眼。”男子微微一笑，态度甚是温和。
可这位吴老板听后，登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赔罪道：“苏公子来得仓促，小人一时忘了准备，是小人的疏忽。还请公子和这位……小小姐稍等片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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