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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沅州城若是继续向着西南走,便是青州地界,早先一年发生的太子被废一事轰动朝野,导火索便是这青州知府被暗中杀害的案件。

      青州有一绝,便是酒绝,大名鼎鼎的老陈酒肆就开在那里。那一坛开封即飘向十里的美酒陈汾,就算是酒仙在世也是垂涎三分。而且这酒肆有一规矩,一年最多只酿五十坛,一坛酒便开价黄金百两。还有人听说,这老陈酒肆的酒虽然贵得离谱,每年照旧是有个老主顾在那儿一买便是十坛,年年砸个一千两黄金,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直教街坊邻里唏嘘不已,却又艳羡得很。

      阿宝的目的地自然不是青州,却也是在其地界之内。青州多是山岭,大小山头无数,其中最有名的便数天姥山,因为那里是出了名的山贼窝。

      青州境内尤其是以天姥山为老窝的山贼是出了名的彪悍,前几年,官府还会带人围剿,双方也是各有伤亡。而之后这几年天姥山却是出奇的太平,非但没有以前打劫得那般频繁了,而且官府那一方的人若是再带人来却只能在山脚下瞎转悠,如何也上不了山,邪乎得紧。再加上去年青州知府被害一事,更是没人再来理会他们,两方倒也相安无事了许久。

      马车行得相当稳当,不出几日,阿宝便来到了天姥山脚下。

      车夫是沅州城雇来的,自然不晓得这座山的厉害之处,阿宝却是知晓的。她掀开一半的帘子,将目光投驻到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上,放眼望去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春末夏初之景,耳畔蝉鸣不断,扑面而来的风则带着一股属于初夏的暖意。

      阿宝淡淡一笑,刚放下帘子想要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些银两打发那车夫自行回去。只是,还未等她取到钱,四周细微的动静却先一步传入了她耳中,那是刻意掩藏却如何也掩不了的兴奋。

      她的手略微顿了顿,随即好以整遐地拈起两枚飞刀,把玩在手,笑容甜美。

      马车仍在缓缓地朝前驶着,一切似乎无任何异常。又过了片刻,只听得几声喝叱,再来便是弄断树枝发出的劈啪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车前响起:“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废话不多说,打劫!”

      再说那马车夫赶路赶得好好的,还道是风平浪静,鸟语花香。没想到下一刻便从两旁跳出了十数人,为首的是一身着玄色劲装的英俊少年,身后则跟着一群神情凶恶的彪形大汉。这群人个个手握大刀,一瞧便是不好相与之人。且这少年出口便是打劫,车夫是个老实人,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瘫在了马车上,如何也无法动弹了。

      “里头的人听着!”少年见恐吓成功,神情愈发得意,声音随即也高昂了半分,他仰着头,嘴角微翘,明亮的眸子仿佛盛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识相的就留下马车和钱,否则男的杀光,女的留下,小孩充苦力。”要说这少年,实在是生得俊俏,明眸皓齿,身骨匀称,再加上那一对略添几分憨态的虎牙,那模样真真是教人欢喜,如何也不像是个山贼。

      阿宝在马车内听得险险笑岔了气,好半响才敛了笑,使了巧劲将飞刀自手中掷出。她练暗器足有五个年头,如今即便是蒙着眼,也能将暗器随心所欲地射向她想射的任何一个方向。是以,那两把飞刀自马车中射出后,便不偏不倚地擦过少年左右两耳边,各削掉了他一小缕头发丝。

      少年自是被这两把突如其来的飞刀惊吓住,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却见一纤纤素手掀起马车的帘子,露出白衣女子一张出水芙蓉般的美丽脸庞。长长的睫毛扑闪间掩去了大眼中的浓浓笑意,刻意板起的面容却掩不住她原本的娇俏可爱,不是阿宝又是谁。

      但见她钻出马车,利落地跳下地,一手拍着马背安抚着受惊的马儿,一边挑高了眉毛,冷冷地开口道:“怎么,连姑奶奶的马车都敢打劫?还有,此树是你栽?我倒要问问了,这山上的树究竟是你栽的还是我栽的?”

      阿宝甫一出现,在场那些彪形大汉们无不瞪大了双眼,嘴巴更是大得能够塞鸭蛋了。而少年则吃惊地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指着阿宝连呼好几声“你”。

      阿宝咧嘴一笑,眸中带上了几分欢喜:“你什么你,小叶子,谁准你下山打劫的,皮痒了?”

      被称作小叶子的少年也不恼,只管猛冲到阿宝怀里,抱着她的腰,开心地唤了声:“镯儿姐!”

      紧接着,那些面相凶恶的大汉们也大笑着说:“是玉姑娘,玉姑娘回来了。”更有一人,直接这么大喊着向山上跑去,就好像遇到了久违的故人那般兴高采烈。

      “臭小子,撒娇是没用的,说,谁准你下山打劫的,艾祁叔呢?”阿宝也不含糊,拎起艾叶的耳朵便教训起来。

      那车夫见阿宝与山贼是一伙的,早吓得脸色发白,趁着他们叙旧没空理会他的时候,便颤颤巍巍地拿起马鞭,驾着马车飞一般的逃走了。

      艾叶见到手的鸭子飞了,顿时不满地撇了撇嘴,又见阿宝拿眼瞪着他,连忙讨好地在她怀里蹭了蹭,笑道:“镯儿姐,我在山上闷得慌,所以才带着大家下山来吓唬人的嘛。爹进城买东西,要晚两天才回来。镯儿姐,阿姐很想你,小叶子尤其想你,你想不想小叶子?”他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像只小狗一样地抱着阿宝的腰晃了晃。他虽然才十二岁,但个头却和阿宝差不多高,再加上长相俊俏,讨人喜欢,饶是如此撒娇,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反而更添几分童稚与可爱。

      阿宝向来拿艾叶当作自己的亲弟弟,自然也没觉得不妥,还伸手在他脸上拧了把,这才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不想我能来吗。”

      艾叶一听,顿时嘴巴一撇,嘀咕道:“就知道是为了那个人才来的。”他和阿宝相识五年,小鬼精灵的,早就知道阿宝心里住了一个人。虽然并非因为他们而来到这里,虽然一年不过这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他仍旧感念老天的安排,感谢阿宝为他们做的一切。

      阿宝耳力奇佳,自然听得真切,她也不反驳,只是笑眯眯地伸指弹了弹艾叶光洁的额头,这才拉着他,随着那些大汉,一起说说笑笑地上了山。

      山上草木奇多,若是有心便可发现,其中不乏新栽的树。要往山里走,并没有特定的山道,而他们一行却熟门熟路地循着某一规律在树林中穿行。

      扑面而来的山风拂过阿宝的耳畔,带来一阵鸟语花香。她微笑着聆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多是抢着要告诉她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突感时光匆匆,五年前,便是在这里与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原来五年前,正是十二岁的阿宝,在风涯的教导下自是武艺精进。五月的时候,苏瑞带着慈乌等人回了梁京,她自然被留在了禹州城。也是不巧,一夜酒窖了进了老鼠,打翻了风涯老头挚爱的美酒数坛,气得他哇哇直叫,急催阿宝替自己酿几坛好酒解馋。

      彼时,阿宝在风涯老头特殊癖好的影响下,被逼掌握了最基本的酿酒技术,后院种的那些麦子高粱也都是为了酿酒而非祭五脏庙的。而她悟性极高,短短时日便能举一反三,酿出与那些宫廷琼浆相媲美的美酒来。风涯自以为挖掘了一块美玉,洋洋得意,嚷嚷着让阿宝日日酿美酒给他喝。

      阿宝哪里肯依,再加上,她学什么都很有兴趣,唯对酿酒一事兴致乏乏。所以,往往是风涯好话说尽,倾囊相教,她这才勉强酿上一壶给他解馋。

      风涯也是郁闷,他哪能想到这世上竟有除了那人之外的酿酒高手,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娃。无奈自己酒瘾上来的时候,便极好说话,不知因此被阿宝骗去多少好宝贝了。也亏得他天文地理、刀剑暗器无不精通,这才能留着些压箱宝,用来日后换美酒喝。

      也活该风涯倒霉,酒坛子被打翻了不算,正逢上苏瑞回京,每每到这时,便是阿宝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哪还会浪费时间给他酿酒。几番哭闹,阿宝只得一边腹诽这位老顽童师父,一边往最近的青州城赶去,准备给他买上几坛陈汾回来。

      而风涯老头只管喝酒,他哪里晓得苏瑞每年为他准备的美酒都绝非用银子就能买到的,更何况那老字号的陈汾。可想而知,阿宝去了那里也只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忿忿之余却又在回去的途中遇上了山贼抢劫。

      那些山贼们也确实是没什么眼力,阿宝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就算穿得再好,也不过是孤身出门,哪会带什么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可怜一群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竟生生被一个比他们小上不止一轮的小姑娘打得连连求饶。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阿宝也由此认识了带着两个孩子的山贼头领艾祁大叔和那些被生活所迫,无家可归的人们。

      原来,这些山贼并非出身便是山贼,其中缘由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青州地处偏远,离皇城梁京更是有千里之遥,但就是这块土地却成了人人欲夺的肥羊。原因无他,不过是此处南端有着天朝最大的铁矿。在这个世界,武力和财力就代表了一切,盛产铁矿的青州自然成了朝廷关注之地。

      年年都有钦犯被带到此处来挖矿做苦力,然朝廷和军队需要的铁矿量年年增加,苦力自然是远远不够。青州知府为讨好皇帝,便将那些交不出赋税的穷苦人家拉去铁矿场挖矿当苦力。若是想逃,便是一顿鞭子。那些矿石底下不知埋了多少默默无名的尸骨,而与他们在一起的却是比黄金还值钱的铁矿石。

      天姥山的山贼们就是在艾祁大叔的带领下从铁矿石场逃出来的,虽没犯过任何事,对朝廷来说,他们却成了罪无可恕的逃犯。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诉。

      虽然上一任青州知府也就是被暗杀的陈姓知府调任至此处后,铁矿石场那边的情况改善了不少,也再不牵连无辜百姓。然对于艾祁他们来说,头顶着逃犯这一帽子的事实却再也改变不了了。

      被逼无奈,他们只能在天姥山占地为王,当起了与朝廷作对的山贼来。抡惯了铲子锄头的百姓,让他们提起大刀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运气好的便可温饱几个月,运气不好的只能啃山上的野果过日子。

      那时的艾祁大叔还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之后娶妻生子,也曾一度萌生不再当山贼的念头,谁又想到官府为了向朝廷邀功,竟带着军队前来围剿。

      艾祁大叔的娘子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本就体弱多病,怎经得起吓,便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扔下才刚学会走路的艾叶和比艾叶大四岁的姐姐艾楠,撒手人寰了。

      艾祁大叔被逼红了眼,杀了好几个官兵,也死了好些个同伴,终是与朝廷势不两立了。

      阿宝和他们相遇的时候,正巧是他们最困顿的时候。看到他们团结一心的模样,又在山上遇到了只比她小一岁却瘦瘦弱弱的艾楠和小不点艾叶,她联想到自己那个小小的村子以及被毁后的样子,便免不了的难受。

      阿宝人虽小,在禹州城的这几年却是学到了许多。她不忍心见到这一群人困死山上活活饿死,回去后便愈发学习得勤快,直教风涯惊讶。待到来年,她便又去了一次天姥山。这一次去,她便一番大动干戈,几乎将整座山上的树都挪了个位。寻常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道,若是将山上所有的柳树位置标明后,略懂奇门八卦之术的人便可知晓,她布的是九星阴象阵。

      这阵法看似简单,但需用至阴之物配合地域地势方可显效,一旦成形,若非通晓破阵之法,外人绝进不得山。所以也只有在天姥山这种荒凉的大山里,才能将此阵隐藏于其中。正所谓,山中有阵,阵护大山。

      这九星阴象阵,说来也是巧。风涯老头酒多书多,酒坛子常常换新,唯有那些堆满屋子的书籍倒是积灰般的无人问津。阿宝那一年回去,便无意中翻到了专门讲八卦阵法的一本破旧书籍。因是好奇,便缠着风涯教她。风涯本就不钻八卦之术,虽略通,到底没什么兴致,只得看在美酒的份上,用小石子在地上摆过一回,口述与阿宝。阿宝极是聪慧,听过见过,便留心记下了,没想到却在后几年里大大造福了天姥山一众老小。

      而后,机缘巧合下,阿宝又发现天姥山上天泉的水雾凝珠无论是泡茶还是酿酒,都是极好。于是便年年来此收集凝珠,又顺便将自己琢磨出的酿酒之术择其一教与了他们,闲来无聊时,还会指导几招连小孩子都能学会的防身招数。

      众人皆认为阿宝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福星,个个都“玉姑娘、玉姑娘”地唤她,极是亲昵。而这些年,他们也甚少再以打劫为生,多是在山上种些粮食以便温饱,若是兴致上来,便用阿宝教他们的方法酿上几十坛的酒,命名为青玉酒。这酒的名字自是为了感激阿宝而取自玉镯的玉字。而后他们便在阿宝的默许下,找个眼生的冒充外乡人,带到青州的各大酒楼去卖。

      阿宝酿的酒,那是连老酒鬼风涯都能喝上瘾的,又怎会是普通的凡品。于是,凡喝过的无一不惊叹此酒的美味,险险盖过了老陈酒肆里卖的陈汾的风头。

      阿宝听后得意不已,她到底是记着在老陈酒肆碰壁一事的仇,如今这般报复回去,自是畅快不少。

      而艾祁身为长辈,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总以保住天姥山老少为主,对于钱财一事,倒认为绝非越多越好。所以,每回也不过偶尔遣人去青州城卖上几十坛,便会歇停几个月或是一年。

      是以,这青玉酒便在青州城内越传越神秘。人们只道这酒是通过外乡人从别的地方带来卖的,一年也不过一两回,且时间不定,运气好便能买上个几坛,若是摆在酒楼里,非但能在一天之内卖完,还能卖个好价钱。且比起千两白银的陈汾,这青玉酒显然也丝毫不输其美味,甚至有人还评价说此酒比陈汾更为清冽,让人饮之上瘾,欲罢不能。

      青州城内也不乏欲寻此酒源头而去外头打探的,只可惜一无所获,长久以往,自然让青玉酒愈发显得神秘莫测,这酒的价钱自然也是年年往上抬。

      天姥山上的一众老小无不将阿宝当作自己人,见到她更是比见到自家闺女还亲近几分。而艾祁膝下一子一女,即艾叶和艾楠,更是因与阿宝年龄相仿而以姐弟相称。

      这就仿佛第二个玉冕村,给从小失去所有亲人的阿宝带去了家的温馨与和睦。所以,只要是苏瑞不在禹州城的那段日子,阿宝总会抽空去下天姥山,一来是为了那天泉的凝露,二来便是为了瞧一瞧那些待她极好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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