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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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便有一条通往小镇的路，小镇叫客来镇，位于东西南北客往来的要道之上，是以热闹程度非一般小镇可比，且镇内多为过路客，鱼龙混杂，说不得是好是坏。
客来镇之所以称之为要道，是因为，从小镇出发，北去可往天朝皇帝所在的皇城梁京，南行可至天朝最繁荣的商城禹州，往东千里就可到一处名为寒谷的地方。
关于寒谷，天朝上下百姓口中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寒谷不寒，寒谷非谷。顾名思义，寒谷这地方既不会冷得冻死人，亦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一个山谷。之所以它闻名的程度堪比梁京和禹州，是因为这个地方是皇权亦干涉不到的江湖之地。
自古江湖武林与朝廷皇权便达成了互不干涉的默契，默契之外自然也有暗中勾结，但却绝达不到明里的互帮互助。这些都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没人会想着打破这其中的平衡，也没人敢试着越过这规矩的底线。
当今有天子端木奕统治着天朝的百姓们，在寒谷亦有一庄双剑三鬼四怪，分别代表着江湖的各大势力。一庄为正道，三鬼为邪道，双剑与四怪则或是行踪不定、或是脾气古怪，却都因武功高强难有对手而闻名于江湖。不过正邪皆由人定，也不能说杀人者即为邪道，毕竟这一把定义正邪的秤就在每个人的心里，决计不能轻易就下判断的。
寒谷占地，方圆数百里有余。北有辛夷山庄，历代庄主又拥有了双剑之一涟冰剑。此剑出于辛夷山庄，自然是由庄主继承，而涟冰剑鲜少出鞘，身为庄主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江湖上多是只闻剑名不见剑身。
寒谷至南端有个终年百草繁盛、百花齐绽的山谷，名为违心谷。违心违心，即违真心、违本性，一如谷内那些不顾四季伦常日日绽放的香草艳花。
有人说，谷里住着三鬼，也有人道，亲眼瞧着四怪从谷里头走出来，然而终是没人敢进谷一探究竟。毕竟，无论是三鬼还是四怪，都是些性子琢磨不透的魔头怪物，谁也不敢以身犯险。而这些人，前一刻还能笑脸相迎，后一秒便能要了你的命，无怪乎江湖上的人会对如此美的山谷近而远之，还给这个山谷起了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皇帝有皇帝的威严。早在百年前，天朝皇帝就与寒谷的那些武林人士便达成了某方面的一致，江湖可以有纷争，却不可滥杀无辜牵连百姓，朝廷可拉拢异士，却不可形成势力明争暗斗。总的来说，天朝的皇帝确实是好皇帝，既允许了江湖武林的存在，又保障了百姓的安居乐业，只不过暗地里究竟有多少猫腻，便不得而知了。
再说说禹州，之所以禹州能称为商城，与在城内住着的两户人家脱不了干系，城东的叶家与城西的君家，两家皆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老院，自老一辈发家至今，如今也积累了富可敌国的巨大财富。
商人世家自然是人人精明，他们知道，天高皇帝远，梁京在北、禹州在南，很多时候皇帝可管不到这么远，那有钱便可通神了。然而一旦过了个度，头一个拿来开刀的也会是他们。所以他们打几十年前起，便开始向朝廷的国库年年捐着岁贡，这一捐便是几万两的白银、几千匹的绸绢。上头满意了，他们的生意自然也是通行无阻，以至于禹州也托了这两家的福，愈发得繁荣起来。
阿宝带着夜下了山，见哪里有路便往哪里走，她下山的时候日头不过刚从东边蹿上来，待到客来镇的时候，已火辣辣地当空晒着了。她不识字，也没出过村，平素只知道玉石口中的城镇有多么热闹多么稀罕，如今真走到镇口，却有些近乡情怯的紧张和小心了。
阿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服，娘替她缝的绣花小棉袄已经被勾破了好几个洞，她沮丧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一截白皙的小脚趾从布鞋上的小洞里露了出来，指甲缝里还有些泥巴和灰尘。她抿了抿小嘴，从身后捞起夜，抱在怀里，似在替自己打气般，深吸一口气，向镇内走去。
小镇人口密集，且多是往来客，赶路的人多了，商铺自然也就多了，乞丐也不见得少。所以，阿宝这个模样出现在小镇里，看到的人也只当又来了个瘦弱的小乞丐，便没当回事，照例你忙你的，我走我的，谁也碍不着谁。
阿宝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钱币，但是她却知道，不经别人同意就吃别人的东西是可耻的。
就在阿宝垂涎于路边包子摊上几笼香喷喷热腾腾白花花的肉包子时，客来镇的东街街角，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微带惊恐地缩在墙边，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少年则皱着浓眉，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对面两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怪人和一目光清冷的英俊少年。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身灰布衣，微有些狼狈，双目赤红泛着血丝，显然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阖过眼了，除却几分稚气外，倒也是个英气的少年。
而站于少年对面的两个怪人，一个是身着土黄僧袍的胖和尚，大大的耳垂分别挂着两个造型古怪的银环，虽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却腰挂酒壶，手拎烧鸡，还不忘捻着右手一串玛瑙紫玉佛珠，来两句阿弥陀佛。另外一个书生打扮，留着一撮小胡子，手握一把白色羽毛扇，颇为儒雅。只是气色略显不佳，目下泛黑，唇色泛白，指尖微青，好似个病秧子。
清冷少年一身青衣，面容俊俏，神情冷漠，眉宇间还隐隐透着些许不耐。他的腰上别着一青玉竹笛，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饰物，宛如一棵挺拔的青竹，清冷中微带一丝淡雅，气质卓然。
胖和尚啃着烧鸡腿，时不时地拿眼瞟着那浓眉大眼瞪着自己的少年，末了，喷着一口肉末渣子对一旁的病秧子嚷嚷道：“病秧子，你说古怪不古怪，和尚我吃肉不吃人，这小子做什么拿吃人的眼神盯着和尚我？”
病秧子听到胖和尚这么称呼自己，脸色明显一沉，却又瞬间恢复先前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摇着羽毛扇，反击道：“你这假和尚真秃驴，在那小子眼里你才是吃人的怪物，也怨不得人家这么看你，哪个和尚又喝酒又吃肉，也就你酒肉和尚假不颠。”
“你懂什么，这叫天下之大只此一家，你要能找到第二个像和尚这样的，我立马把这称号拱手让给他。”假不颠拿起腰间的酒壶，往嘴里灌了口，顿时辛辣扑鼻，酒香四溢。
“假和尚，既是你找上门的，这擦屁股的事我可不干，你自己看着办。”病秧子显然极怕麻烦，扇子一抱，便等着看好戏了。
假不颠将最后一块鸡骨啃干净后，随手扔给了一旁等候多时的野狗，继而用自己油腻腻的双手蹭了蹭僧袍，眯成一条缝的双目瞬间精光大显，朝着灰衣少年微笑道：“小子，和尚见你骨骼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不知你这小子有没有兴趣跟着和尚喝酒吃肉，顺便学个一招半式来继承和尚的衣钵？”
“学武何用？”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眼中警惕依旧，瘦弱的双臂微张，掩护着他身后一群微露惧色的孩子们。
假不颠与病秧子不曾料到少年会有此一问，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终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少年抿唇不语，眸中的冷漠和戒备更甚。
待笑够了，假不颠才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反问道：“和尚问你，你学武为何用？”
“报仇。”少年恨恨地吐出两个字，不见丝毫犹豫。他知道，眼前两个大人的行为举止虽然怪异，但仅凭那谈吐间的气度，足见两人确非空口说白话之人。而他若要报仇，只有不断地变强，强到足以保护那些他所珍惜的人。
假不颠一听此话，表情顿时严肃了几分，他睨着少年，过了半响才又道：“小子，你可听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只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少年的表情有些狰狞，似是想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越发地咬牙切齿。
“那你又可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假不颠循循善诱，继续劝慰道，他并非真要劝少年放弃仇恨之心，而是在试探他的决心究竟有多深，究竟值不值得为他破例一次。
“大师也说了，忍一时，如今我便是为他日深仇得报忍此一时。至于退一步，后路已断，退无可退。既然大师并无诚心，你我之间便也无话可说了，还请让路于我们。”少年的眸色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霾晦涩，似在隐忍着什么，又似在心海中翻滚着什么。
假不颠还欲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病秧子拦了去，但见他敛了笑，沉声道：“假和尚，这小子心思太深，随便捡回去，是福是祸还未可知。若是惹上什么麻烦事，就不仅仅是你我的事了。”
病秧子的话不无道理，只不过假不颠一生阅人无数，却是头一遭起了收徒弟的心。他端视着少年，白眉一弯，笑问道：“和尚倒是铁了心地想收你为徒，你若保证能在出师前不寻仇滋事，我便教你一身本事如何？”
“要走，他们必须和我一起。”少年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他虽心有所动，却绝对舍弃不下这些和他同样失去了至亲之人的同伴们。
“寒谷是江湖中人、各大门派聚集之地，自古正邪相衡，时至今日。去了寒谷，你们便各凭本事，十年后再聚，到时候想报仇的就去报，不想报仇的，这十年也足以改变人生了。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病秧子的语气有点冷，但相较于在场的人来说，他还是比较冷静的一个。
“寒谷……”少年喃喃地重复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病秧子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毛扇，挑眉道：“此去寒谷，你跟不跟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再多废话，便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你以为假不颠会为了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苦苦挽留？想拜我们为师的大有人在，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说完，他便冷冷地睨着少年，唇角一勾，再不言语。
“我去，他们也去，到了寒谷，自会与我分道。”少年做了退让，眼神炯炯地盯着眼前这几个或许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透着一股倔强与坚毅。
“呵呵，好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酒肉和尚假不颠的徒弟了，还不快快拜师！”假不颠笑如洪钟地拍了拍腰间的酒壶，只轻抬了下脚面，少年便觉膝盖上顶着一股巨力，竟生生逼得他跪在了地上。
少年顿时大悚，明白这回确实遇上了高人，也不怠慢，只是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徒儿拜见师父。”
“好、好、好！”假不颠连说了三个好，红光满面的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扫了眼少年身后那些同样瘦弱的孩子们，亲切地问道：“好徒儿，你还没告诉为师你叫什么呢。”
少年一听，顿时有了些许犹豫，只是片刻，便抬眸答道：“徒儿姓秋，秋日的秋，单名一个石头的石字。”
只是这回，假不颠还未发话，病秧子又将话头接了过去：“好一个秋，取仇之谐音以为秋。小子，我只重复这最后一遍，莫把麻烦惹到我们身上来，你要报仇也好、杀人也好，与我们皆是无关。”冷漠的语气配以淡淡的警告，却没有让少年的表情有丝毫的动摇。
“秋石明白。”少年抱拳一揖，从今往后，世上便只有一个名叫秋石的少年，以报仇之心活于世。
“你们若是再磨蹭下去，今年，我们也不用回谷了。”就在此时，持笛的青衣少年冷冷地斜睨着假不颠等人，出言提醒道，语气略显不恭，却绝无不屑之意。
此言一出，病秧子顿时拿扇猛拍了下脑袋，怪叫道：“妈呀，香附说的对，若是再磨磨蹭蹭的，女色鬼铁定不会放我们入谷的！和尚，快，收了徒弟就上路，我们要分秒必争了。”
“好咧！”假不颠哈哈大笑着，右手衣袖中猛地抽出一串佛珠，卷了街旁酒楼里挂出的一只烧鹅。与其同时，病秧子也顺手劫了辆马车，两大高人联手，眨眼间便带着这一群孩子上了马车，向东呼啸而去。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连马车的影子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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