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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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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千灯会。
及至酉正一刻,天色便略微暗下。
前几日被推上街道的各种灯次第亮起,像是明星荧荧集成河流。
街道之上挤挤挨挨,摩肩接踵,各式样的摊子在两侧依次排开,等着客人光顾。
凌云意好奇地在人群之中穿行,寻找着感兴趣的摊位。
不一会儿,他怀里便揣满各式各样的吃食,不停地往人群中挤。
步溪归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帮他隔开拥挤的人潮。
凌云意嘴里叼着块桂花糕,双颊被塞得鼓鼓的,好似只仓鼠。
远远地瞧见一处不知何故围了许多人,凌云意眼睛一亮,立刻朝着那个方向挤去。
被围起来的摊位面积不小,放着两个高大的木架子,其上用细绳穿着数千个纸片。
每个纸片都只有指肚那么大,加之其他人能站的地方离纸片也有些远,纸片看起来就越发小。
有几个人站在摊位前,手里拿着不过巴掌大的弓箭朝着纸片射去。
人群中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或者是惋惜声。
“这是在做什么?”凌云意好奇,却也瞧不见摊位上写的规则。
“这是射箭的摊位,一文可以买三支箭,若是能射中一张纸,便可以换得一盏纸灯笼;若是能射得十张纸,便可换一盏木灯笼;若是能射得百张纸,便可换上面那盏鎏金灯笼呢。”
闻言,凌云意抬头,看向其上那盏鎏金灯笼。
灯笼大概是用木头支的骨架,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铜皮,被镂空雕刻出纹路。
其中燃着的火光自那些纹路中透出,显得那盏灯流光溢彩,显得分外好看。
“我要那个!”手里的灯笼顿时就不吃香了,凌云意拉了拉步溪归的衣袖,指着那盏鎏金灯道,“那个好看!”
步溪归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摊位上的弓箭。
他生得高大,手也比寻常人要大上那么一些。
那么小的弓箭在他手心里,根本使不上力。
偏偏凌云意抓着他的衣袖,目光半点也不偏移:“我就想要那个!”
步溪归无奈地叹了一声,任劳任怨地在人后排队,不多时,就轮到了他。
真正接触到弓箭的时候,步溪归又是眉头一皱。
小贩鸡贼得很,弓箭做得倒也还算精致,只是小小的箭矢前段根本没有箭头。
射倒是也能射得出,但那纸片又是靠着细绳悬挂,箭矢射于其上,怕是很难射破。
若只是轻轻划过,没能射破,是不能算作射到了的。
步溪归回头看了凌云意一眼。
凌云意一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看着那盏鎏金灯。
微风吹过,鎏金灯晃晃悠悠地旋转起来,不同颜色的光芒落入他的瞳仁,像是对鎏金灯势在必得。
不愿耽搁太多时间,步溪归直接放了一两银子在桌面上。
“哟,客官居然愿意花这么多钱,这是今晚打算在我摊子前不走了?”小贩高兴得很,急忙把银子收起来,“您请,这摊子上的弓箭,您都可以随意取用。”
步溪归目光在小巧的弓上看了一眼,伸手去抓箭矢。
他随手抓出一把箭矢,用力朝着纸片投去。
其他人哪里瞧见过这种射箭之法,忍不住屏息凝视,看步溪归投出的箭矢。
数十支箭矢自出手那刻便四散而分,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纸片飞去。
下一刻,同等的纸片被箭矢刺破,宛如飞雪一般从架子上慢慢落下。
小贩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见又是数十支箭矢自步溪归手里飞出,直朝着纸片飞去。
连续几次下来,掉落的纸片已经远超一百,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纸屑。
小贩指着步溪归“你你你”了半天,却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劳驾,请帮我把鎏金灯摘下来吧。”步溪归收回手,对着小贩说道。
“不行!”小贩脸色不佳,道,“你这不是用弓射出的箭,不能算!”
要是都这么玩,他还怎么赚钱?!
步溪归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摊位前写着的规则,道:“但规则上说,只要箭矢将纸片射掉就可以。没说我不能以手为弓。”
闻言,那些人的目光也落在规则上,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规则的确如步溪归所说,只要求箭矢射掉纸片,却未要求箭矢需得由弓射出。
小贩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仍是不肯将鎏金灯取下来。
“不行!这盏灯可花了我大价钱,你一两银子就想买走,那可怎么能行?”
今夜来的客人多是冲着鎏金灯而来,随便一出手就是几十文钱。
若没了鎏金灯这个彩头,他还怎么赚钱?
听到小贩垂死挣扎的狡辩,其他人有所不满,纷纷声援步溪归。
“你规矩没写清楚,人家的确射落那么多纸片,合该得到彩头,怎可如此出尔反尔?”
“就是,且不说你那弓没半点力道,难以射出箭矢。你那箭矢也是没尖的。要凭拉弓射箭射下一百张纸片,怕是数十两银子都还不够吧?”
“你若真的不想给人家灯,也要把钱退了。”
小贩闻言,死死地捂着荷包,梗着脖子道:“他损了我那么多纸片和箭头,我没有再找他另行收钱,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怎的还能让我退钱?”
步溪归也摇摇头道:“我不要钱,我只要彩头。”
“你这人怎能坏了规矩?!”一旁有个老人实在看不过去,咳嗽两声道,“若非步将军当日攻下扶州城,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扶州城哪里会有千灯会?你如此违背约定,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又不是你们扶州的人,遭什么报应。”小贩不屑地翻个白眼,“还玩不玩?不玩快滚,别耽搁我做生意。”
他话音刚落,步溪归轻拍桌案,整个人腾空而起,竟然直接跃上了挂灯的架子。
长臂一伸,鎏金灯便轻巧地落入他掌心之中。
人群陡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步溪归又轻飘飘地自架子上落下。
小贩瞧见步溪归居然敢自行将灯摘下来,劈手便要去夺:“你居然敢私自取我的灯,你这是抢!我要去报官!”
“本官倒是要瞧瞧,谁要报官呐?”人群后面,忽而传来气喘吁吁一句。
人群左右分开,一身穿官服之人出现在人群之中。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冷冷道:“听说有摊贩临时更改规则,本官特地来主持公道。怎的,还有谁要报官?”
他如此说,倾向很明显。
周围百姓挤挤挨挨地对着他行礼,又七嘴八舌地将方才之事说给对方听。
对方自嘈杂的声音之中理出前因后果,不由得勃然大怒:“你这刁民,千灯会本就是为着与民同乐,庆祝扶州回归故里。你却把它当成是用来谋利之事!该当何罪?!”
今日的摊位都需经过官府审核,他也是瞧着那巴掌大的弓箭做得有些意思,才特批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没想到这人居然敢阳奉阴违!
小贩嘴唇抖着,怎么也没想到会把官员都给招来。
眼看着大势已去,他错愣半晌,居然掉头就跑。
“还敢跑?!”那官员气得双目怒张,抬脚便追。
只可惜他与小贩之间隔了两张桌案,一时半会儿还真追不上。
步溪归迅速翻过桌架,两步追上小贩,一把薅住他的后颈。
小贩挣扎不得,只能束手就擒。
“来人,将他投入府衙牢中,关上十日。今日所得,也尽数罚没充公。”那官员让人接过步溪归手里的小贩,松一口气,“今日这摊贩给二位平添不快,还请二位多担待。”
“二位?”步溪归一怔,却见凌云意自官员身后钻出,一张脸上满是得意,好似写着,“瞧,这次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吧?”
他没忍住眉眼一弯,含笑道:“无妨,左右今日的彩头,我已经拿到了。”
“那我便不打扰二位继续游玩了。”官员功成身退,带着那仍满脸不忿的小贩离开了。
步溪归走到凌云意面前,将那仍旧流光溢彩的鎏金灯交付到凌云意手中。
“今日是我救的你吧?”凌云意下巴昂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看,不然还以为你好欺负。方才瞧着他一直不愿把灯给你,我就去找了官员来。要不是我,你还要背个强盗的身份呢。”
鎏金灯上似乎有什么小机关,凌云意指尖一动,便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折射出各种大大小小的光斑。
光芒落入凌云意眼中,宛如明星荧荧,银河流淌。
步溪归看着凌云意骄傲自得的样子,喉咙有些发哑。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喉间带着点笑意,却哑得不成样子:“是你救了我。”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凌云意握紧鎏金灯的提杆,别过脸,有些别扭地道:“哼,没意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