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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步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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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小半个时辰,凌云意才重回到马车上。
他郁闷地缩在位置上,捏着布偶纯当出气。
方才他问了许多问题,步溪归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说他不必担心太多,他所忧心之事都不会发生。
可步溪归什么都不问,又怎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凌云意一言不发,用力地捏紧布偶的脸,把它当做是步溪归的脸。
捏得布偶的脸都变形了。
布偶非人,没有温度,也不会有反应。他捏来捏去,很快便觉得无趣。
整个人往后倒在软垫之中,看着车内一成不变的景象,委屈在心中横溢。
这里一点都不好,去东越一点都不好。
纤长的睫毛扫过眼尾,像是流的泪。
步溪归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心思却全然不在脚下的路途上。
好在逐星识途,倒也不至于将他颠下马。
此时已过午时,秀荣略微靠近步溪归:“将军,先找个地方暂且休息一番,吃些东西吧。”
有时候战事吃紧,他们这些人行军之时,不太会注意吃饭的节律。
但凌云意与他们不同。
瞧他娇气的模样,只怕是受不了忍饥挨饿。
“前面有个客栈。”步溪归不假思索道,“到那里去用午饭吧。”
不多时,一行人便已行至客栈前。
这家客栈面积比昨晚他们投宿那家要大上一些,设施比之却更加陈旧。
门口的泥墙已经剥落了一层,朱漆的木门漆面剥落,露出内里泛白的木头。
踏入其中,一直喧闹声扑面而来。
多数人人聚在一张桌子旁,不知在说些什么。
凌云意目光朝着那张桌子偏移,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
小二满脸带笑地迎上来,把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一行人要了三张角落的桌子,步溪归跟凌云意单独坐一张小的,剩下两张其他人分坐。
可春莹却没跟秀荣他们坐在一处,反倒是站在他们面前不走了。
“什么事?”步溪归淡淡撩起眼,掠向春莹。
“我来服侍将军跟殿下。”春莹恭恭敬敬地行礼,“将军,您可能有所不知。殿下刚学会走路时,我就在殿下跟前伺候着了。每次吃饭,都得要我布菜殿下才肯吃。没我在跟前,我怕殿下吃不好。”
“您说是吧,殿下?”
凌云意还未张口,步溪归先一步嗤笑出声。
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春莹被这一声笑笑得脸色发青,不由捏紧手心,心中暗自恼怒。
可她到底也不敢造次,只低下头伏低做小,掩饰眼中几乎压不下的怒意。
“你伺候着?给殿下吃残羹剩饭那种伺候吗?”步溪归毫不留情地戳穿。
秀荣得他吩咐亲自跑一趟,自是把所见所闻也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听。
春莹如此行径,当真是叫人恼怒。
但凌云意未发话之前,步溪归也不愿横加插手干涉他的事。
“又或者说,你是想暴露出我们的身份,给谁知道?”
东越与姜国已不睦多年。
早年姜国势大,处处欺压东越。边境挤占东越领土不说,还逼着东越国君将唯一的太子送往姜国做质子。
这几年姜国逐渐势弱,加之东越忽然横空出世一名小将,带领军队将先前侵占的国土全部收归不说,又攻下了姜国十一城,骇破了凌时丰的胆,如今姜国和东越才堪堪维持目前看似平和的局面。
但百姓心中怎么想,便叫人不得而知。
是以他们一路行来,行事都很小心。
只怕身份万一暴露,遇着什么危险。
春莹在姜国宫中做了这么多年宫女,难道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对上步溪归冰冷的神色,春莹只觉得脚下好似有火在燎,哪里还站得住?
匆匆丢下一句:“您怎么会这么想?”
便灰溜溜地回到秀荣旁边坐着了。
秀荣瞧见她脸上神情,没忍住讥讽地嗤笑一声。
不过,这里动静虽然也不算小,却并无几个人关注。
不少人仍旧聚集在方才热闹那处,似乎排队在等着什么。
凌云意好奇地探头探脑,却很难隔着人墙看出点什么。
小二将饭菜送上桌面,瞧见凌云意这般模样,忍不住笑着道:“这位客官可是对那边有些兴趣?”
“嗯嗯。”凌云意忙不迭点头,茶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很容易便叫人生出好感,“那是怎么回事?”
小二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解释道:“是位正巧游历至此的游方道人,说是身无分文,便在此替人算命看相,以换得食物果腹。”
“不过嘛,他算得实在太准,店里其他客人都想着找他算上一算,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很准?准到什么程度?”凌云意又探头看一眼。
隔着厚重人墙,瞧不见道人的身影,只隐约有声音传来,还被过大的嘈杂声掩去。
小二摸摸头,不好意思道:“说实话,方才小的也让人看过相,反正我是觉得挺准的。客官您要是有兴趣,不妨试一试。左右他开价不高,也就几文钱而已。”
闻言,凌云意顿时有些意动,连吃饭都没了兴致,一直探头朝那个方向看。
没一会儿功夫,围在道人身旁的客人都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人墙。
凌云意和步溪归这个方向,更是没了遮挡,能够清楚瞧见那道人是如何给人算命看相的。
凌云意嘴里含着口汤饼,茶棕色眸子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道人的方向看。
只见他托起一人手腕,低头先是仔细查看一番对方掌心纹路,又抬头细细观对方一张脸。
片刻后,便不假思索道:“这位公子,出身贫困,但幼时家中陡富。曾被山匪绑做人质,又为官兵相救。后……”
他事情说得极细,说一句,那公子便要点一次头。
不消片刻,已是对道人深信不移。
凌云意看得都忘了嚼口中汤饼,目光收都收不归。
瞧见他这般模样,步溪归眼底闪过几分笑意。
他迅速吃完碗中汤饼,便起身也站在等待道人看相的人群之中。
道人看完几人后,扬声吆喝:“小二,给小道来上两斤牛肉!”
一抬头,却瞥见身旁一道极有压迫性的身影。
他微微倾身低头:“这位道长,我家公子对您看相的本事极有兴趣,能否麻烦您替我家公子看上一看?”
道人眼皮子一动,朝着凌云意撩去。
眼前之人脸庞精致,皮肤白皙幼嫩,生得满脸福相。
裸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腕却又干细,甚至隐隐带着些许苦相。
道人眼皮子一跳,摆摆手道:“不看不看,身贵之人小道不看。快走快走。”
换做步溪归往日脾性,对方说上这么一句,他自是不会再强迫对方。
但此刻,他下意识地看向凌云意。
“不看就算了。”凌云意像是不痛快至极,怒哼一声,“怕是你这道人也没什么本事。”
道人捂住半张脸,不去看凌云意:“小友莫要激小道,小道可不吃你这激将法。不过呢,小道不算二位前因,倒可以赠这位句后事。”
说着,他目光落向步溪归,一字一句道:“此去沙尘狂风雨,始获阆苑极夜星。”
那道人生得奇异,一双瞳中还有圈小小的环。
直勾勾盯人看的时候,难免让人心中发毛。
步溪归脸上神情却不变,只淡淡道:“那便先谢过道人美言了。”
道人买了一大块卤牛肉,心满意足地边吃边走。
哼,这算什么美言,想摘星,要吃得苦受得罪那可多了去了。
不过嘛,仔细算来,亏肯定是不亏的。
道人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牛肉碎屑,又回头瞧了瞧,盘算片刻,到底还是没再回去。
年纪小的性子倒是不错,只是瞧着他现在做派,怕是不好相与。
就算戳破又如何,保不齐小的稍微哄上两句,两人便能相安无事。
到时候有事的只会是他。
思及此处,道人加快脚步离开。
生怕走慢一步,有些人便非要凑上来问个究竟。
自客栈中出来时,凌云意都有些闷闷不乐。
步溪归跟在他身后,觉察出他情绪不对,特地安抚道:“殿下不必忧心,东越亦有许多殿堂庙宇,其中僧人道士,不知凡几,自是也有能掐会算之辈。到时候属下把他们都请过来,替您卜算一番,您看如何?”
“那不一样。”凌云意转头气呼呼瞧他一眼,又道,“而且,待到东越,我就要嫁入宫中。你难道还能越过皇上做这些事?”
他是在姜国宫中被娇养大,可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属下想办法。”步溪归看着他,近乎笃定道,“只要能如您所愿,属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云意像是被他滚烫的目光烫道一般,迅速移开视线,恼羞成怒道:“……谁要你赴汤蹈火了,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您不是。”步溪归目光未尝偏移半分,毫不犹豫道,“您是这世上至纯至善之人,自然不会不讲道理。”
凌云意还未来得及张口,一旁跟着的春莹倒吸一口凉气。
这步将军该去瞧瞧眼睛了吧?
到底是怎么看得出来凌云意是个至纯至善的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