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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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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意被步溪归夸得浑身舒坦,飘飘然地踩着步溪归的膝头上的马车。
午饭他吃得还算合心衬意,饭后有些犯困,便又窝在高枕软垫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时,已接近酉时。灿烂的金色光芒透过帘幔映入车里,将车内都映得一片橘黄,
凌云意打了个呵欠,撩开车帘看向窗外。
瞧见他苏醒,秀荣急忙用水壶里的水打湿巾帕,递过去供凌云意擦脸:“小殿下,您先擦把脸。过了方才那家客栈,之后上百里都再无客栈,今夜怕是要寻个地方扎营。您多担待担待。”
“啊?!”凌云意随意地抹把脸,把巾帕丢还给秀荣,满脸不可置信,“不是马上就要到扶州了吗?扶州没有客栈?”
“有倒是有。”秀荣往前方看了一眼,道,“只是以我们的行进速度,至少也要到明日午后,才能到扶州城。”
“那么久啊……”凌云意趴在车窗上,眼睛彻底失去光彩。
他以前在姜国宫中之时,倒也曾想过要出去游历一番,好好欣赏欣赏姜国的名山大川。
如今名山大川没欣赏到,他倒是要先在马车里面憋疯了。
现在居然连个客栈都没有,还要露天席地而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地距离实在有些太远。”秀荣看凌云意无聊的模样,替他想着办法,“要不然奴婢帮您拿些话本过来?”
她也不知步溪归前几日分明还着急赶路,这两日怎么忽的就慢了下来。
“不要。”凌云意嫌弃至极。
那些话本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刨来的,都是些老掉牙的故事。他十岁就已经不再看这一类的话本了。
就算他原本不算太困,看罢那些话本之后,也都困得发懵。
凌云意缩回去,百无聊赖地倚靠着车内壁,无聊到左摇右晃。
但很快,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新主意。
车帘自内撩开,凌云意自马车中半探出头,朝着秋生小心招招手:“你,进来一下。”
秋生犹豫片刻,还是钻进了马车内。
凌云意坐在马车最里侧,将桌板放下,一条胳膊随意地架在其上。
秋生隔着小桌板坐在凌云意对面,没瞧明白凌云意想做什么:“小殿下,您找属下是……”
“我想给你算命。”凌云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声道。
“算命啊。”秋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惊异地瞪大眼睛,“算命?!”
“嗯嗯。”凌云意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神情略微有些傲气,“我瞧那道士也不过尔尔,只不过是见识的人多,能说到人心坎上罢了。我稍微练上一练,肯定比他还要厉害。到时候说出去,你是第一个被我算命的,岂不是面上生光?”
他说得理直气壮,似乎格外笃定自己比那道士差不了多少。
秋生却很难信得过他,许久才赶鸭子上架般,将手臂递过去半截。
凌云意一手隔着袍袖按在秋生的手腕上,另一只手轻压在他指尖,低头查看他手心的纹路。
秋生也算是见多识广,瞧见凌云意这般做派,没忍住轻微摇头。
他这架势,不像是给人算命,倒像是诊脉看病,这不是胡来……
“你自幼家贫,五岁曾落过一次水,留下过病根。及至十岁左右,家中发了一笔小财。待到十五年前,家中当是出了变故,你便参了军。我说的是对与不对?”
凌云意收回手,眼底写着几分狡黠。
秋生目光微滞,差点没直接站起来。
“……是将军告诉您的?”他不可置信道。
凌云意说的这几桩事,都的的确确在他身上发生过。
虽与实际情况略有出入,但也说准了十之八九。
“是我算出来的。”凌云意皱起脸,不高兴道,“他跟我说你的事情做什么。”
他微微倾身,茶棕色的眼睛被外部照入的光线映得明澈,好似一眼便能望得到底:“我算得对不对?”
“对倒是对。”秋生点点头,“就是……”
“我就知道,我怎会比不过一个游方道人。”凌云意没听他说下去,只万分得意地晃了晃脚,下巴高高抬着,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去,你让其他人也挨个进来,我今天反正无聊,就便宜你们这么一回,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秋生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出马车后,他立刻去寻步溪归。
步溪归听完秋生的话,垂着眼不知想到什么,竟是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秋生被他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想细问,便听得头顶落下一声:“就按他说的办吧。”
“还有,以后殿下再提出什么要求,都不必再来问过我,照做便是。”
“……是。”秋生俯首应声,转身回头找人,让他们挨个往马车里去。
从马车里出来的,也是各个都满脸的不可思议。
初一进去,瞧见凌云意一副诊脉的架势,不少人都怀疑凌云意是在虚张声势。
但只要他看上两三眼掌纹,便的确能说出好几件事来。桩桩件件,也都与事实相差无几。
难免让人觉得惊异。
难不成,这姜国宫中娇养大的小皇子,原来竟是更适合做国师吗?
一个多时辰下来,半数人都被凌云意瞧过一遍。
春莹远远地在队伍后方跟着,脸色难看,心底戾气宛如藤蔓一般滋生拂动,张牙舞爪几乎要蔓生成参天大树。
她先前也同这些人搭过话,试图了解这支东越和亲队伍的情况。
只是那些人却完全将她当做是空气,不管她说些什么,都懒得搭理。
她握紧手心,指尖险些将掌心刺破。
这大半日,她被迫跟在人后行走。如今双脚酸痛,脚底大概也磨了血泡。
先前在新弗宫中之时,还没人敢对她这样!
阴沉的目光落在那辆被白色帘幔垂裹,其上还点缀着珍珠的马车之上。
此去东越仍有千里,不可能一帆风顺。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面临灭顶之灾时,这群人是不是还能这般惯着宠着凌云意。
又或者是……弃他而逃呢?
马车将行至东越与姜国交界处时,轮到秀荣到车里去让凌云意“算命”。
秀荣进马车时,凌云意已说得口干舌燥,斜倚在垫子上养神。
他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头微微斜倾,目光垂落,不知看向何处。
浓长的睫毛敛在眼上,垂下一道小小的阴影,好似在思考什么一般。
车里一片安静,唯有熏香的烟气沿着洞开的车窗飘摇而出。
不知怎的,秀荣恍然间觉得,眼前安分坐着的凌云意,跟往日里那个肆意妄为的小殿下好似有点不大一样。
不安感隐约在心底腾升,秀荣轻声道:“小殿下?”
“哦。”凌云意晃了晃头,那股子娇贵中透着几分肆意妄为的神情又回到他脸上,“怎的来得这般迟?亏得我今个心情不错。要不然,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让人不安的感觉迅速退去,秀荣赔着笑道:“抱歉,小殿下。是奴婢的错,您行行好,帮奴婢看一看?”
“哼。”凌云意冷哼一声,伸手拉过秀荣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一层衣物按在秀荣的手臂上。
秀荣来之前也听其他人说过。
但真的瞧见凌云意这般看手相,却又不由得想,这不就是诊脉嘛。
她先前也曾听说,有些传世名医,医术精湛,随意瞧两眼患者,便能看得出他们得过什么病。可能凌云意也有这个本事也不一定。
她刚要问问凌云意是不是会些医术,便听得眼前人道:“你三岁从伍,六岁便入宫做太子伴读,直到五年前从军,此后便一直跟着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是也不是?”
秀荣眼睫一颤,朝着凌云意看去。
茶棕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她,瞳底干净明澈,隐约还带着点熟悉的骄矜傲气。
“……是,瞒不过您的眼睛。”秀荣无奈地一笑,“您算得实在准确。”
“那是自然。”凌云意万分得意,仰头灌了一大口茶水,“既然我算得这般准,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什么,当做酬金?”
秀荣本就没指望他能安生多久,闻言亦是毫不意外:“小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今个说了太多话,嗓子伤了,要吃归化梨做的梨糕才能好。你去给我弄来。”凌云意毫不客气,当即颐气指使道。
“归化梨糕?”秀荣细眉拧起,一时间有些为难,“小殿下,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归化梨乃是充阳特产,其皮薄肉嫩,不好运输,唯有充阳当地,才有此物。要不您先等一等?等到了充阳,奴婢给您买上一箱,您看成不成?”
凌云意斜着眼睛看她,明显不大高兴。
“哼,看来我不过是个要去和亲的,到底不受你们这些东越人待见。你现在这般哄我,到了充阳当地,又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要我如何信得过你?”他双手抱臂,将脸也扭到一旁,一副同秀荣置气的模样。
秀荣有些无奈,低声安抚:“小殿下,您先前提出的那些要求,除了不能放你走,有哪一桩奴婢没办好的?您且放心,您说出口的话,奴婢绝不敢忘。奴婢要是忘了,您怎么罚奴婢都成。”
“那你立字据!”凌云意迅速扭脸,速度之快难免叫人生疑,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秀荣拿他没办法,只能找了笔墨过来,跟凌云意签了字据。
秀荣自马车中出去时,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
此刻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落入车内。
凌云意正鼓着嘴巴在吹字据上未干的墨迹,发丝被光线照亮,浑身上下像是被笼罩在光里一般,宛如金骨玉雕。
神情间,仍是先前那副少年不知愁滋味,娇气横生,懒与人言的模样。
她犹豫片刻,只骑马随行马车旁,到底没再去找步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