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曾言不可说》阿什么段

292、战神

　　因为绝灭吃了大瘪，李游心情大好，自从醒来之后就神采奕奕的，四肢都似乎轻快不少。

　　早上照了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知为何又变回了原本的瞳色，墨黑的瞳底隐隐透出些许蓝芒。

　　她觉得自己这双眼珠子可以当彩灯使了，一会儿一个色儿。

　　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元神还得再养养，但李游已经有了一个新主意，而且这个新主意打到了『天师』的头上。

　　绝灭都已经倒了霉，天师作为与其对应的影子，怎么能够高枕无忧呢？

　　她准备如法炮制，削弱人们对『天师』这一形象的信仰。

　　于是李游跑去跟赵司他们聊自己的新计划。

　　作为天师化身，她在除妖司里招摇过市是不太合适的，但谁让明面上的大金主胡十一都全力保她，司长司丞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台硬成这样根本没人敢动。

　　赵司见到李游那是毕恭毕敬，谦称自己现在只是文书，若有要紧之事当与沈司叶少司和尤司丞商议。

　　对于这个除妖司里的身份排位，赵煜觉得这是祖天师的刻意为之，并因此常常自省，或许是因为自己作为司长过于庸碌，所以在魁煞域中才会成为一个区区的文书。

　　他每日都要回顾自己前半生的种种，思考若是祖天师或者尤司，她们会怎么做。

　　祖天师当初平地起高楼，创建除妖司，平衡了朝廷和仙门，为朝廷开创了官方处理妖异之事的先河，而尤司接手之后，不仅传承发扬先志，还完善了除妖司的架构和法条，乃至传承至今。

　　每每思及此处，赵煜就越发觉得自己作为司长的庸碌无能，识人不清。

　　连叶祁那小子都能认出祖天师，他明明有传承自天师的金瞳，却睁眼瞎般什么都没看出来。要不叶祁一个刑部侍郎还能混一个少司之位呢。

　　其实李微言根本没想那么多。

　　李游听了赵煜的推脱之词很是不解，这听起来是根本不想跟她继续讨论的意思嘛，还似乎抱怨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官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敢不敢。”

　　“……要不让沈晏滚下来，你回去当司长。”

　　“徒孙不敢！！”赵煜几乎吓的五体投地了。

　　徒孙二字一出，吓的李游一跳，她也赶紧蹲跪下来小声道：“喂喂喂魁煞域哪来的徒孙啊，这里没有什么祖天师啊自称徒孙赵司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流放出去吗……”

　　魁煞域除妖司的规则对司中官员向来一视同仁，不遵守除妖司的设定就得滚出去。就连长戎都得天天顶着评事的名头在司里行走。

　　果然话音未落，赵煜的身形就开始透明起来。

　　李游赶忙抓住赵煜的胳膊，眼中金光一凛，连带着赵煜的金瞳也亮起来，这才将将取消了除妖司发配赵煜的决定。

　　看到赵煜身形稳定，李游长出了一口气。“赵司你别整我了我害怕。”

　　赵煜欲哭无泪，这话该他来说吧。

　　“祖……猎天……李……李前辈。”赵煜坐回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能用的称呼。“前辈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李游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道：“你们……哦我是说那些崇拜天师……崇拜魔头李微言的，你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放弃这种崇拜？”

　　“晚辈对天……我辈修士对魔……”魔头二字他实在难以启齿。“总之对那位的崇敬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那她杀人呢？滥杀无辜呢？亦或者入魔？又或者与妖邪沆瀣一气？或者变弱，比凡人还弱……之类的？”李游问。

　　“天师怎么可……那位怎么可能滥杀无辜，与妖邪沆瀣一气？！就算杀人，也定是那人罪有应得！那位便是法力散尽，也定是为天下人所散！就凭那位曾为天地苍生所做的一切，岂是鼠辈几句妄言可污蔑的！”

　　“……”赵煜义愤填膺的样子让李游目瞪口呆。

　　这帮人是不是对李微言有什么过度的误解。

　　李游咽了一下：“其实吧……她还真滥杀无辜，她代行天族总务司令时，但凡天族有令，无论对方是否真的有罪，皆夷族斩脉。杀人也是，对方常常罪不至死，便已斩于刀下。跟妖魔沆瀣一气就更是家常便饭了，人间妖族大支没有她不熟的，跟妖族称兄道弟，跟魔界魔尊也是谈笑风生，用的那个九幽荒火更是魔域特产……到人间走一趟还修了鬼修魔道不是……”

　　“前辈此言差矣！”赵煜斥道。“代行天谴乃是苍天之志，是天道，如何能说是滥杀无辜！而那些被斩于刀下的凶徒，便是交于朝廷也当处死！死于天师刀下，皆系报应不爽。与妖魔沆瀣一气更是空穴来风！那位护佑人间已久，然而人间非独有凡人，妖魔精怪亦众，若是不能了解众妖，平衡人与妖的关系，如何使人间安稳？此乃是胸怀大略。又，天下皆知那位曾力斩魔尊，使天下妖魔闻听其名无有不惊惶畏惧者，岂会与妖魔同道。所谓九幽荒火，更是那位为救苍生孤身入魔界遭魔火炙烤所致，如何能将这般的牺牲视作与魔为伍呢！如今虽行鬼修魔道，然那位无论身行何道，皆不改道心，当为我辈楷模！”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听得李游欲言又止，最后哑口无言……

　　她咂摸几下，犹豫开口：“那她现在成了魁煞还拖你们这帮倒霉蛋进来呢。”

　　“都是长生教的阴谋！此长生教之罪，非她之罪！”

　　“啊……呃……”李游挠了挠头，她好像没招了。这位在她见过的天师信徒里都算是最难搞的那一批。

　　怪天怪地怪人怪长生教，总之天师是没错的。

　　在赵煜这铩羽而归，李游回去跟万里吐槽赵煜的话，万里听完却连连点头：“赵司说的也太对了！他好懂大人啊！”

　　“啊……”李游露出十分懵逼的表情。

　　她似乎低估了对付『天师』的难度。

　　要摧毁魁煞域，『天师』不得不斩，然而凡人对天师的信仰又在不断加强『天师』，让祂变得愈发强大稳固，难以动摇。

　　除非她能找到一件足以动摇天师信仰的事情。

　　但李游回顾自己的前世今生，居然还真找不到什么事能够支撑她这一目的。攸吾常常说她作风老派，根本就是标准老古板最喜欢的卫道士，她从来当是放屁，现在想想，或许可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对，她还吃过人来着，就说自己食人成性。

　　但李游回忆了一遍记忆里那些邪教的作风，很害怕这个消息一散播出去，就真的有疯子要拿活人血祭天师……

　　她挠挠头，愁眉苦脸，感觉未愈的伤好像又发作了，便又窝回床上病恹恹的了。正巧尤不凡长戎前来探病，她便问尤不凡何计可施。

　　尤不凡说若只是为了对付魁煞域的『天师』，不必费那么大功夫，只需以权威将『天师』打成异端伪神就行了。

　　长戎在旁竟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游一脸懵，不知这是个什么打法。

　　“如今连魁煞域的长生孽鬼都以『天师』为尊，徘徊在天师山外拱卫『天师』。我们大可借此发作，说『天师』就是长生教所造的伪神邪物，是魁煞产物，而非天师化身，同时再立新神以分化消解原本的信徒。”尤不凡不紧不慢道。“我早年间任职除妖司长一职时，曾用过此招。”

　　李游闻言，恍然大悟，突然捧起尤不凡的脸猛亲一大口：“不凡啊，你真不愧是我最看中的爱将！”

　　尤不凡被亲懵了，呆愣在那。李游则已跳起来，一副病气全消的样子。“就按你的方案来！”

　　长戎挑眉：“此举定会影响你在人间的声名，当真要做？”

　　“将军说什么呢，我在天上的声名难道就很好吗？”

　　长戎无话可说。

　　除妖司管理层开会，起初其他人不同意将天师打成伪神的计划，但李游一吱声，就都变成鹌鹑了。

　　打击伪神的大方向是定下了，但再立新神就有点难，李游是不同意自己去当这个新神的，所以新神的人选需要再议。

　　尤不凡首当其冲地婉拒：我就一文官，而且出了除妖司根本没人认识我。

　　于是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长戎。

　　在角落始终沉默的长戎看到二人的目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游站起来一拍桌子，吓的在座诸位一激灵。她指着评事长戎，语气突然变得激昂澎湃起来：“诸君可知晓这位评事是什么人物吗！”

　　长戎突然坐直身子：“李微言你要干什么……！”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天界战神，声名赫赫的三界第一战神、天帝之剑、天族最强大最尊崇的武神，铁面无私的执法天神，小小天君李某人曾经的直属上司、最敬畏的上神，把魔尊抽得团团转的魔族最严厉的敌人——长戎战神！”李游双手比向长戎，语气铿锵有力，目光炯炯，气势比此前赵煜为天师辩护时只高不低。

　　尤不凡适时地鼓了鼓掌，棒读：“您所言甚是。”

　　长戎的表情管理，终于失控了。

　　“别看这位平时臭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什么事也不干就往司里一杵，其实其中大有深意！长戎上神身为天族上神，一言一行皆具神威，言出法随，因此不可随意妄言！为凡人带来灾祸！看似不近人情，实则不然，若非担忧苍生又岂会隐匿身份同行至此呢，实为镇守此处，保一方安定！此乃敏于行而讷于言！

　　且诸位身在凡尘，不见方外事，安知三界之安定，实皆系于战神一人之身，魔域黄泉妖邪皆惧其名而不敢妄动，真乃天地之柱梁也！”李游慷慨陈词，言辞恳切。

　　尤不凡继续鼓掌：“上神真乃天地柱梁。”

　　不知怎的，赵煜总觉得李游这个用词和语气实在熟悉，似乎不久前才……

　　“李，微，言！”长戎拍案而起，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李游丝毫不惧，腰杆笔直：“上神认错人了在下李游，不是什么李微言。”

　　叶祁和沈晏此刻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对面这仨大佬一个赛一个重量级，早猜到长戎身份不凡，但没想到不凡到这个地步。现在一个是除妖司祖天师，赤霄天君，一个是天界战神，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李游无视了长戎即将爆发的怒火，换了一副嫌弃的表情继续道：“李微言此人，无非是靠着游手好闲擅离职守尸位素餐常在人间瞎溜达，徒混了些虚名罢了，其实名不符实！真正戍卫三界，却只因不慕虚名而不为人所知的是战神长戎，所以望诸位拨乱反正，广播战神威名！”

　　尤不凡继续连连点头：“确该如此。”

　　长戎额冒青筋，脸上一阵青白，在思考了一瞬在此动手是否有碍天族颜面之后，他抽起椅子就往李游脸上砸过去。

　　李游躲的极快，边躲还边说：“多礼了多礼了，上神何必如此客气，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然后又看向另一边一动不敢动的三位：“在下所说的诸位可千万要听进去啊。”

　　三人连连点头。

　　这场会议最终以砸烂了半座楼为结果，长戎上神大显神威，在没有动用任何法力的情况下，徒手拆楼，可惜的是最终也没有逮住罪魁祸首李游。

　　李某身法迅捷，泥鳅一般滑手，一个不注意就跳进影子跑了。

　　长戎一肚子火正没逮住人发呢，看到来围观塌楼的竹山，更火了。大步流星过去，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凡人，气势吓得周围人通通退避三舍。

　　然而长戎瞪了半天，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她就是因为跟你这样的凡人混在一起才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竹山：“？”

　　骂完竹山，长戎气呼呼地走了。这会儿沈晏才敢冒出头，偷偷问尤不凡：“尤司……那个祖天师……她平时就这样…不拘小节，还是只有今天这样？”

　　尤不凡沉默片刻，回忆了一下在无名殿时李微言的种种所作所为，答道：“今天算收敛的。”

　　“……”叶祁和赵煜都沉默了。

　　天界战神在魁煞域的消息一经传开，一时间士气大振，效果非凡，追杀天师化身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除了士气高的缘故，修士们逐渐发现劝降竟然也很好用。但凡能沟通的化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居然还真能劝对方自杀。有个看起来就疲惫的化身听说长戎居然也在魁煞域的，直接二话不说主动就义了。

　　除妖司天师化身的名单几乎成了『鬼差』的死亡小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划。

　　唯一被气死的只有战神本人。他一直隐匿身份就是不想把场面闹这么大把天族牵扯进来，现在好了他想低调行事都没用了，李微言这是铁了心了要拉天族下水，将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能够回到和尤不凡去探病那天，他一定会阻止尤不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