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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稚子何辜 ...

  •   时值阳春三月,桃李争艳,繁花簇拥下的丽州,本应是一片生机盎然。然,今时今日,城中那些稍微富足一些的家族,纷纷变卖家产,逃往江阳一带;那些穷苦的百姓,无处可去,只好纷纷涌向道观,乞求天神庇佑,度此难关。

      昔日喧嚣的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不论是大街上,店铺中,还是河桥上,到处都挤满了人。而如今,这座江阴最繁华的城市却变成了一座死城,路上蹦跳着那些大户人家出逃时所落下的家畜,桥下遗落着废弃的菜叶与腐肉,黑压压的散发着臭气,本该拥挤的街道上,如今出乎意料的空寂,家家户户都禁闭好了门窗,只偶尔会串出一两个流落的乞儿,欣喜的抓起几只无人认领的鸡鸭。

      繁花下,满城的空寂,偶尔几声鸟啼,映衬着无边的死静。

      少年不识愁滋味,皇宫里,那三个孩子依旧喧闹如昨,仿佛一切的烦恼的不存在。

      皇后宋嫣淡淡微笑,坐在一旁静悄悄的看孩子们嬉闹,突然间,滚落下一滴眼泪。身旁的仕女见她落泪,纷纷掩面而泣,一时间,悲凉的气氛与殿堂上嬉闹的孩子格格不入。

      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要做为人质,从此背井离乡,宋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此时的宋嫣,自是还不知道宋缔云与袁默昨夜的密话。

      见母亲哭泣,年少的太子袁修跑了过来,伸出衣袖,为皇后擦干两颊的清泪。

      “母后,您怎么了?是不是孩儿惹得你不高兴啦?孩子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年少的太子慌乱的抱住自己的母亲,见母亲伤心,便跟着哭了。

      宋嫣死死的抱住袁修,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儿啊,莫怪你父亲,是做父母的对不起你,要怪,就怪你生不逢时,偏偏来到这乱世之中。日后待你父亲建立千秋伟业,你便是我们大宁国永远的英雄。”

      袁修被她说的有些迷糊了:“母后,你在说什么?孩儿怎么听不明白呀?”

      宋嫣不说话,却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一旁的宋兰与袁凤羽看傻了,两人只道是又做了错事,惹得皇后不高兴,想上前去认错,却半晌鼓不起勇气,只好惶恐的站在一边。

      喧嚣的大殿上立马变得寂静起来,低低的悲泣之声跌宕起伏。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小渐大,不知何时,大殿的门口多了两个男子,却是宋缔云与袁默。

      “爹,你怎么来了?”宋兰连忙跑过去,有些惶恐抓住父亲的衣衫,小声说道:“是不是我们又做错什么事了,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看着一脸无邪的幼子,宋缔云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一旁的袁凤羽也跑了过来,拉住袁默的手:“父皇,皇后娘娘她……”

      袁默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殿上哭泣的宋嫣,半晌才走了上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嫣儿,你过来,朕有话和你说!”说罢,他转过头来,庄严的面色立刻变得慈祥:“修儿,凤羽,你们两个先在外面玩会,父皇与你母后以及宋伯伯有事相商。

      袁修懵懂的点点头,拉住袁凤羽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见到他二人要走,宋兰连忙想跟上去,谁知还没走开两步,就被自己的父亲拉住。

      “兰儿,莫走,爹也有话和你说!”

      一仰头,年幼的宋兰正逢上父亲庄严中带着悲戚的神色,不禁心头一凛。

      袁修已经和袁凤羽走到大殿之外了,见宋兰依旧站在原地,不禁叫道:“宋兰,你怎么还不出来?”

      宋兰连忙回头说道:“我爹有话和我说,你们先玩去吧,呆会我就过来。”

      袁修有些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怏怏的说:“那好,不过你快点,不然两个人玩多没意思啊!”

      宋兰点点头:“我知道啦!对了,你们俩可不准趁我不在,故意设陷阱作弄我,否则……”说着,他调皮的一笑:“我让你们好看!”

      “知道啦,真麻烦,谁敢作弄你啊?只有你作弄我的份!”袁凤羽撅起小嘴,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与袁修一同,慢慢走远了。

      眼前的无辜稚子全然不知,自己与家国,从此将要生死两茫茫。见儿子天真的看着自己,宋缔云只觉得心里有愧,他扭过头去,不敢正视儿子的目光。

      一旁的袁默长长叹息一声,拉住宋嫣的手:“嫣儿,请随朕来,朕也有话和你说!”一面说,一面擦干宋嫣脸上的泪水。

      宋嫣含泪点头,吩咐仕女们四下散去,自己也随着袁默一同,走进大殿左边的偏厅。

      诺大的殿堂之上,立刻只剩下宋缔云与宋兰二人。

      见父亲面色凝重,宋兰吐吐舌头,心中认定自己必是犯是什么弥天大错,所以才惹得父亲与皇后不高兴。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错,但是大人的世界规矩多麻烦更多,为了少挨顿板子,宋兰连忙乖巧的跪下:“孩儿知错了,请父亲责罚!”心中盘算着反正我先道歉了,不管怎样你也少惩罚我一下。

      宋缔云一愣,忙扶住他,脸色逐渐变得伤感,他低声自语:“不,这次错的不是你,却是为父的!”

      宋兰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还在盘算着是不是不用打板子了,却听宋缔云正色说道:“兰儿,你自小与太子一同玩到大,不知你觉得太子他待你如何?”

      宋兰疑惑的看着父亲,也不知父亲想说什么:“爹你问这个干什么?太子他人很好,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我很喜欢他。”

      宋缔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那陛下一家,待你又如何?”

      宋兰说道:“儿还未出生,就与广妃娘娘的孩子指腹为婚,儿四岁那年,被皇后娘娘亲自接入宫中,与太子,明王以及公主一同在太子阁读书习武。陛下一家待孩儿,视如己出,孩儿早就将他们视做自己的亲人一般了。”

      宋缔云微微一笑:“说的好,不知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宋兰连忙答道:“句句真心,孩儿哪里敢骗爹您啊!”嘴上说着,心里去打着嘀咕,父亲这般绕着圈子说话,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宋缔云突然一收脸上的笑容,面色变得严肃:“既然如此,你可愿意替太子,替皇后,替陛下,以及整个天下做一件事?”

      见父亲的脸上挂满了少见的严肃,宋兰一愣:“父亲请说。”

      宋缔云叹息道:“我们大宁国建立不久,根基未稳,先头那一战,早已耗去了宁国所有的兵力与物力,如今云帝不依不饶,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直攻丽州,大宁国离国破家亡之日,亦不久矣。”

      宋兰担忧的说道:“这些……为什么我不知道?”

      宋缔云摇头叹气:“你们还小,陛下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宋兰沉吟不语,宋缔云继续说道:“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就是以太子为人质,随琼王一同回望京。这样一来,我大宁虽然丢了颜面,却可不损一兵一将而换取暂时的和平。”

      宋兰虽然有些想不通,太子去了怎么就能免战,但是一想起自己的最好的朋友即将被当作人质押往望京,不禁面色黯然,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他这一走,多久……才能回来?”

      宋缔云仰天叹息:“或许三年五载,或许十年八年,或许……一辈子。”

      宋兰心头狠狠一凛,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宋缔云爱抚的摸着他的头发:“兰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不忍心见太子与陛下皇后骨肉分离,是不是?”

      宋兰连忙点头:“我当然不想他去望京,爹,你是大将军,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宋缔云沉重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哀伤。被父亲这么看着,宋兰有些不大自在,却止不住眼泪的说道:“爹,你快说啊,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太子不走,我……我舍不得他走,更不忍心见他去当人质。”

      宋缔云点点头:“办法是有,但是需要你的帮助,不知你可愿意?”

      宋兰连忙点头:“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宋缔云咬咬牙,闭上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李代桃缰,以你为人质,代替太子,前往望京。”

      每一字如同刀割一般,刻得他的心汩汩的滴血。

      宋兰一惊,垂下眼帘,心中一阵慌乱。

      见儿子半晌不语,宋缔云冷冷一笑:“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都愿意吗?怎么了,怕了?”

      宋兰低头不语,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半晌才说道:“我不是怕,只是……我不是太子啊,我代替他去,被识破了怎么办?”

      宋缔云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太子年幼,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你与太子年岁相仿,又同是世家望族之子,不论外貌,形态还是举止之间,都由不得人不信。”

      宋兰懵懂的点点头,又不放心道:“那我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引人起疑?”

      宋缔云说道:“不会,待你一走,太子将以你的名义在宁国活下去。我们会把他送到一个很远很安全的地方,对外称是找得名师研习兵法与武艺去了,你的那两个哥哥,不是都在外面学习兵法武艺吗,也没有人留意他们。所以,太子若是代替你,也绝不会有人生疑。”

      宋兰一阵踌躇,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宋缔云突然跪了下来:“兰儿,就当是爹对不起你,等到宁王攻破望京城门的那一刻,爹一定亲自接你回家。”

      见父亲突然跪下,宋兰的眼泪哗啦啦的望下掉:“爹,您起来,哪有父亲跪儿子的道理?您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您站起来。”

      宋缔云颤声说道:“你当真答应?”

      宋兰咬咬牙:“太子是一国的储君,身份地位远比我重要,兰儿自小就知道,兰儿可以死,但太子不可以。更何况,太子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能代替他前往望京,是天大的殊荣。”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扶起宋缔云。

      宋缔云含泪而笑:“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去,恐怕……”说着,他顿了顿,“……恐怕短时间内都回不来了,但是你放心,总有一天,爹一定会将你接回来的。”

      宋兰哭着笑道:“爹您放心,儿身为将门世家之子,不怕苦,不怕疼,更不怕死,不论去多久,儿都不怕。”

      宋缔云强忍住滚落的泪水,语音哽咽:“有子如你,是宋家的光荣。”

      宋兰突然低声问道:“只是……我这一去,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爹与娘,以及哥哥姐姐们吗?”

      蓦然间,宋缔云老泪纵横:“很快的,很快就能见到。爹膝下三子,数你最懂事,也最孝顺,这辈子是爹对不住你,你若是恨我,我也心甘情愿。”

      宋兰抹干眼泪:“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太子就得去,所以,还是我去吧,爹您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兰儿自愿的,与您无关。”说着,强颜一笑。

      这一笑,将宋缔云的心都笑碎了,他拍拍儿子的头:“走吧,随我去见皇上吧。”宋兰点点头,随父亲一同走入偏厅。

      “缔云,兰儿……他同意了吗?”袁默缓缓站了起来,见宋兰与宋缔云脸上均挂着未干的泪痕走进来,不禁心头一痛。

      宋缔云沉重的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嫣扶过宋兰,见他一张小脸哭得惨白,不禁落下泪来:“你与修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谁去我都舍不得,只是,只是……国不可无储君,修儿,修儿他去不得……”哽咽着,脸上涌现出羞愧之情。

      宋兰强笑道:“皇后娘娘不必伤心,太子不但是储君,更是我的好朋友,兰儿又如何忍心见他去受苦?兰儿相信皇上,也相信爹,过不了多久,兰儿就一定能回来举家团圆。”

      宋缔云侧过头去,悄悄擦干再一次滚落下来的泪水。

      偏厅里的气氛死一般沉重,半晌,宋兰才问道:“不知兰儿什么时候启程?”

      袁默叹息道:“不出十日,云帝上官政的大军就兵临城下了。”

      宋兰低声呢喃:“十日……只有十日了吗?”

      宋嫣不忍心看下去了,她叹了口气,唤过一个太监,叫他立刻将太子带到这里来。不多会,袁修就被领来了,见到满脸泪痕的宋兰,一切尚被蒙在鼓里的袁修一怔:“宋兰,你怎么啦?都多大了,还哭,真羞。”

      宋嫣叱道:“休得胡说,修儿,你过来!”

      见母亲一脸严肃,袁修不敢多言,连忙跑了过来,宋嫣牵过他的手,扑通一声,与他一同跪在宋兰面前。

      “娘娘,您……”宋兰吓的手忙脚乱,连忙伸手去扶他们起来,宋嫣低声泣道:“兰儿……千言万语也道不清我你的愧疚之情,只请你原谅一个做母亲的私心,你的恩德,我们袁家,没齿不忘。”说罢,又说道:“修儿,快对兰儿说谢谢,再对他磕个头”

      宋缔云连忙拉过袁修:“妹子啊,磕不得的啊!”一面说,一面拉着袁修与宋嫣起来。

      这般情形早将把袁修看傻了,他呆呆的躇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心里却也意识到一场大事即将上演。

      终于,他望向宋兰,宋兰扬头,冲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坚强与哀伤。

      “兰……”袁修呢喃着,心中,突然一丝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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