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童话》西园瑞草

7、7

　　“我不知道，你必须要问博尔纳。他让我很担心，因为他捶了大约五十五次地。我不确定，你必须要问博尔纳，现在看起来他走路没问题。”
　　赛后，当被记者问及博尔纳情况如何时，杰拉德如此回答。
　　他是真切确凿地担心，以至于在第二天的恢复性训练结束后又把巴里希奇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想让你跳过一些在人造草皮上踢的比赛，”他开门见山，“基于你的身体状况。”
　　教练的出发点交代得明晰，巴里希奇自然不加犹豫地点了头。他知道杰拉德是为他着想，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在出场的那些比赛中倾尽全力，以及更加投入于体能训练，尽早融进高强度的比赛节奏。
　　幸而前日的疼痛只是虚惊一场，并非真正受伤，尚有调整的空间，教练可以依据自己的战术安排，在有需求的比赛中使用他。
　　接下来的比赛踢得断断续续，基尔马诺克的客场巴里希奇未跟队前去，月末的苏格兰杯补赛也是如此。他仅仅参加了它们之间的第二十三轮联赛，首发出场，踢了82分钟，帮助球队以3-0战胜利文斯顿，在九月底他的腿伤最初起始的那座球场。
　　这样的做法引发了一些猜测，健康的球员被排除出大名单往往极易令外人联想至失去信任或队内矛盾，关于教练意图放弃他的传言因而浮现纷扰。而恰在此时，家乡媒体约他做了一次电话采访。

　　采访被安排在主场对圣米伦的前一天进行，按着约定的时间，巴里希奇接通了记者德拉任·安托利奇的电话。简短的客套寒暄后，对话很快便进入正题。
　　首先被谈及的自然是他的健康状况。
　　“我在格拉斯哥，是健康的，正在备战星期六对圣米伦的比赛。依照教练的计划，我跳过了星期三对苏乙球队的杯赛，但一切都没问题。”
　　然后话题开始向国家队延展。巴里希奇已因伤错过了两次集结，而眼下，斯特里尼奇仍未复出，皮瓦里奇则再次受到伤病困扰，一名准备充分的、可以出战的左后卫对克罗地亚而言竟至关重要。
　　“是的，我听说了皮瓦里奇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为他感到十分难过。我们所有经历过伤病的职业运动员都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这并不容易。国家队的左后卫位置仍然是个问题，而答案取决于主教练。我给自己设定的主要目标是不要受伤，之后的半个赛季里不再因为这种情况而无法在关键时刻出场。我只希望自己将做好准备，我没法说我将百分之百地做好准备，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愿上帝保佑。”巴里希奇说。
　　他们聊了聊他此前的国家队经历，接着又展望起了接下来的欧洲杯预选赛，一致同意三月的两场比赛的目标是拿到六分。
　　讲起欧预赛，安托利奇便道：“我可以向你透露，六月对威尔士的那场比赛很可能会安排在奥西耶克进行，你的主场。”
　　巴里希奇很是惊喜：“是么？那么我相当期待。我会在俱乐部继续努力，保持状态，给达利奇教练提供可用选项。”
　　安托利奇笑道：“我想杰拉德教练应该会首先对此感到高兴。”
　　这段闲聊既而演化成为了新的问题——在大名鼎鼎的史蒂文·杰拉德教练手下踢球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当然，杰拉德的名气几乎完全源自于他的球员时期，他真正执教一支成年队不过大半年，尚未取得任何足以震慑足坛的傲人战绩。他目前仍是传奇球星杰拉德，而非名帅杰拉德。
　　但对巴里希奇而言，这点细微差别大可忽略。
　　“和他在一起是非常好的，真的特别棒。”他对着送话口说道，“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一个名字，并且还可以和他交谈，这对我而言意味着很多很多。他对我有着巨大的影响，我爱听他讲话，他特别信任我，我也一样信任他。我们刚刚还聊了许多防守方面的问题，在他的帮助下，我有了很大改进。”
　　安托利奇追问：“他是否给了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建议呢？”
　　“当然有。”巴里希奇说，“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电话采访的好处在此时凸显，他完全无需掩饰笑意。
　　安托利奇采访经验丰富，自然而然地接了话：“我们可以等待你想说的那一天。”
　　巴里希奇正回忆着自己同杰拉德的几次单独相处，听他如此而言，便道：“或许会有那么一天。我真的很喜欢和他说话。”

　　采访刊出后，流言渐渐平息，而令它们真正消失遁形的则是他的连续登场。
　　二月份的五场联赛，流浪者收获了四胜一平，巴里希奇踢了四个整场，仅仅在客场对汉密尔顿学院时坐了九十分钟替补席。9号的苏格兰杯十六强赛，流浪者在客场同基尔马诺克战成了0-0，因而须得重赛；回到主场，本被安排跳过这一回合的巴里希奇还是首发出了场，他在第74分钟被哈里德雷换下，在场边和杰拉德一起看着比分从2-0跳到了5-0，见证莫雷洛斯收获了难能可贵的大四喜。
　　这个二月的战绩看似上好。但与此同时，凯尔特人取得了联赛五连胜的战绩，使得流浪者在积分榜上同榜首的差距被拉开到了八分。
　　分差被带入三月，并进一步延展扩大，两场平局令他们只剩下理论上夺冠的希望。而在苏格兰杯四分之一决赛中，他们再度碰上联赛杯中遭遇过的对手阿伯丁，客场踢成1-1平；重赛于3月12日进行，在埃布罗克斯，他们0-2落败，被淘汰出局。
　　至此，杯赛均已落空，联赛尚余八轮。带着距领头羊十分的分差，流浪者还需面对凯尔特人、哈茨、马瑟韦尔，以及最后五轮的前六名内部循环。

　　三月的未尝一胜令低气压弥漫了整支球队——或许他们能够努力在31号的老字号德比中取胜，改善这一糟糕状况。但在此之前，众人需先完成的是三月下旬的国家队比赛任务。
　　这个国际比赛日，克罗地亚将迎来两场欧洲杯预选赛，首先是在马克西米尔迎战阿塞拜疆，而后前往布达佩斯，客场挑战匈牙利。集结日期仍为惯例的星期一，3月18日。
　　巴里希奇从弗拉尼奥·图季曼机场打车到了萨格勒布威斯汀大酒店门口，正从后备箱中搬取行李，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博尔纳！”
　　巴里希奇将行李箱搁至地面，合上后备箱盖，转头看见多马戈伊·维达，于是挥手向他致意。
　　维达走到他面前，发出惊叹：“博尔纳，你不热吗？”
　　巴里希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厚毛领派克服，又看看维达的轻薄夹克，疑惑道：“今天萨格勒布降温，你没看天气预报么？”
　　他想了想，又问维达：“你是从土耳其来？”
　　维达点头：“是的，我刚从伊斯坦布尔飞回来。”
　　巴里希奇恍然：“那里确实比较热，但我的格拉斯哥和这里温度差不多。”
　　同样身穿夹克的迪纳摩守门员多米尼克·利瓦科维奇拖着箱子经过他们，招呼道：“两位，进去再聊吧。”
　　三人先后进了酒店大堂，各自回房换了队服，而后又在自助餐厅重聚。

　　对阿塞拜疆的首发阵容在集结第二天便已基本确定，停赛加伤病令达利奇在后防线上的选择相当有限，巴里希奇知道自己将要肩负责任。他与同在左路的佩里希奇练了几次配合，又和即将被迫担当右后卫的布雷卡洛商量了防守策略，一致决定不同时冲入前场，以保后方稳固。
　　洛夫伦在去年十一月对西班牙的比赛后使用Instagram直播嘲讽拉莫斯，被欧足联开出禁赛罚单，这一场无法出战，但他依旧在训练场上跑动欢快。他一会插入到教练组的谈话之中，一会又去场边抱来个新球自己颠着玩，而在路过防守球员们时，他冲着巴里希奇喊：“博尔纳，史蒂文还好吗？”
　　巴里希奇无奈地笑：“他很好。他这个星期要回安菲尔德踢慈善赛。”
　　他相信利物浦球员洛夫伦必然对此知情，但他想对方应当愿意听到这样的答案。
　　洛夫伦果然满意点头，接着便跑去骚扰场地另一边的莫德里奇了。

　　2019年3月21日20时45分，克罗地亚对阿塞拜疆的欧预赛在马克西米尔球场进行，巴里希奇首发出战。
　　阿塞拜疆似乎怀抱拿分之心而来，一开场便踢得十分积极主动，不断在防守中寻找反击的可能性。他们在第13分钟创造了一次绝佳机会，洛夫雷·卡利尼奇扑出了拉米尔·舍伊达耶夫的射门，马希尔·埃姆雷利本该补射，但却犹豫，巴里希奇赶忙将球断下，稍带数步后传了出去。
　　但对手攻势延续。第19分钟，他们在克罗地亚前场断球，随即一脚直塞将球送至本方右路，科瓦契奇与莫德里奇全速回追，却已不及阻止舍伊达耶夫在同恰莱塔-察尔的一对一中成功将皮球挑射入网。比分变成了0-1。
　　双方拼抢激烈。一次对抗中，巴里希奇流出了鼻血，不得不暂退至场边处理。关节处微感刺痛，他翻转手臂，才发觉双肘均已不知何时染上了血色。但此刻已无暇包扎，他迅速返回场内，重新投身于每一次进攻与防守之中。
　　克罗地亚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比赛节奏，通过远射与定位球制造出了一些实质性威胁。角球机会甚多，按照达利奇的部署，巴里希奇主罚了一些位于右侧的，而左侧角球还是更多地给到了队长莫德里奇。
　　第44分钟，克罗地亚再次获得左侧角球，莫德里奇主罚。佩里希奇准确地抢到了第一点，将球顶至门前，恰莱塔-察尔的头球攻门被对方门将扑出，皮球落地回弹，距巴里希奇颇近。
　　巴里希奇右脚上前一步，左脚即刻跟上，将球挑入门框——
　　他的国家队首球就这样到来了。
　　巴里希奇从草皮上起身，他本欲进网捡球，见维达已顺势将皮球抱走，便只借助门柱调整了自己的前行方向，向着中圈回跑。他与在小禁区线上等待着的恰莱塔-察尔和佩特科维奇分别击了掌，而后又同更多的队友们交互了类似的动作，没有放肆庆祝，没有拥抱，因为场上比分只是1-1，而他们的目标是三分，是胜利。
　　至少他拥有了整座马克西米尔球场的欢呼，此时此刻，它是属于他的。
　　这一球等同于打破密集防守的宣告，信心随之而增长，克罗地亚继续努力向着胜利进发。终于在第79分钟，克拉马里奇的进球将比分反超，巴里希奇冲上前同他拥抱。他们相拥了数秒，直至更多队友陆续赶到，众人围成一圈，用动作和语言向破门者道贺，同样也是为自己而庆贺。
　　比分最终定格在了2-1，过程艰难，幸而结果令人满意。

　　打入国家队首球是件大事，回到更衣室，巴里希奇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已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所塞满。卡蒂奇的消息到来于进球的那一刻，格雷兹达的紧随其后，奥西耶克的老队友们也纷纷发来祝贺。他从最下一条开始回复，在回至中段时，才终于看见了他内心期盼着的、来自于杰拉德的那一条——
　　“干得不错，博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