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长华听剑，拨雪寻春（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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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晏看着叶姜姜，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沉默良久，只能默默垂下头，盯着不知何时丢了一只鞋子的脚尖。
叶姜姜却是红了眼。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人，是她悉心养大的少年。
“时晏……”她再出声，声音中藏不住哽咽。
时晏身上的衣裳早被血液染成了暗色，又在水中浸泡许久，此时湿哒哒地挂在身上。
衣裳破碎的几乎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上，处处可见触目惊心的伤痕。
多数伤痕已然凝了血，结了一层薄痂，只剩腰腹上的一处还在汩汩渗着血。
时至此刻，叶姜姜清楚也明白，现在时晏的性命之于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仅仅关乎她能否回到三百年后的存在。
这些年里，她早已将他、将阿开当做在这个世界最亲的家人，最重要的弟弟。
“我们回……”叶姜姜召出霜碎剑，正欲带时晏回沁云峰疗伤，一转身，却被一众来人挡住去路。
竟是凌渊携诸位长老及一众长华弟子也赶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是方才参加掌门继位大典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刚刚结束试炼的几位年轻弟子。
时霄站在凌渊身侧，目光在时晏周身打量一圈，眸中闪过怨毒。
他没想到时晏的命竟这般硬，落入了那般的深渊，竟还有命回来。
不过就算是有命回来又怎么样，长华不会留连藏剑谷试炼都不能通过的人，这一次，他故意叫了师父与几位师尊过来，就是要看他时晏被赶出长华！
他心中的算盘打的清楚明了。
时晏与百里云开这师兄弟二人，师兄时晏灵根冗杂，却心思深重；师弟百里云开虽有极为优异的天资，却为人单纯毫无心机。
现下只要他借机赶走时晏，日后纵百里云开手持神兵天赋异禀，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未来长华只会落到他的手中。
这样想着，时霄眸色愈发得意。
他不相信，时晏在这次试炼中会得到本命剑，掉下那般的深渊，能活着出来已是上天垂怜。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时晏还能靠什么赖在长华不走。
叶姜姜回头见到赶来的众人，不想理会也没时间理会，牵起时晏，便要御剑离去。
“站住！”长夷道君率先出声叱喝，拦住叶姜姜的去路，“长华门规，未得本命剑者，我派不留，纵是嫡传弟子，亦不例外！”
他此话一出，周遭纷纷传出议论声。
“嫡传弟子没有得到本命剑？”
“这传出去，长华岂不成了仙门各派的笑柄了？”
“时晏果然……当年就说他不是修仙的材料。”
“……”
议论声刺耳，叶姜姜却不予理会，此刻她心中担心的，只有时晏的伤势。
“时晏重伤，莫与我说其他的。”叶姜姜脾气向来温和，此时眸中却染上冷意，“师叔若再要拦，便别怪叶姜冒犯。”
“你！你！你！”长夷道君单听了叶姜姜这话，便被冒犯的不轻，连说三个“你”字，正要发作，被凌渊拦住话茬。
“师叔莫要生气，师妹本意并非冒犯。”凌渊安抚长夷道君两声，上前来到叶姜姜身前，容色微沉道，“师兄知晓你关心则乱，只是长华门规不可破……阿姜，带时晏回去疗伤可以，只不过这次他伤好后，长华便不能留他了。”
“好一个长华门规不可破！”叶姜姜冷笑一声，话中没有半分好气，“试炼之前，师兄也说过，此次试炼绝不会伤及弟子性命，现如今偏偏出了岔子！最大的岔子还出在了我的弟子身上！”
叶姜姜目光在几位长华主事者的面容一一扫过，怒极反笑：“上古凶兽现世、藏剑谷现强结界、谷底崩塌，此遭试炼伤了多少弟子？这些事哪件不值得师兄同诸位师叔去探究一二？偏偏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甚在意，只关心我的人能不能离开长华！”
叶姜姜说着，手下寒光乍闪，竟是唤醒了霜碎。
剑身上生出点点寒芒，十丈之外，便能叫人感到森森寒意。
“谁再阻我？”
“叶姜，你想造反吗！”长夷道君赫然而怒，手已按在了剑柄上。
一旁观望的长辰道君见状暗叫不妙，忙出来打圆场，“阿姜，不可！”
“时晏伤的不轻，眼下要紧的是尽快为他疗伤。”他说着，招呼一旁的凌铃。
凌铃会意，来到叶姜姜面前道：“阿姜，带时晏回去疗伤吧。”
叶姜姜没说什么，手中的霜碎敛了杀意，浮于半空化作飞剑。
她牵着时晏的手要走，没想到身后的人却纹丝不动。
叶姜姜不解地回头，对上时晏望来的视线。
少年墨眸如渊，望向她的目光却平静澄澈。
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举起了从方才便背在身后的左手。
没了遮挡，手中的剑也在他的动作下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柄墨色的长剑，剑鞘剑身上满是锈迹，长剑周遭除却作为本命剑与时晏本身产生的共鸣，再无其他灵力。
“我有剑。”他说，“不会离开长华。”
“这剑……”
四周又开始议论纷纷。
“没什么灵力，好似还不如普通的下等法器。”
“但的确是他的本命剑了……”
“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若是我得这么一把剑，不用别人赶走，我自己都没脸待在这山上了。”时清得了时霄的眼神授意，三步凑上前来，伸手就要夺时晏手中的剑。
他本意是想把剑夺来呈到凌渊和诸位长老面前，让他们看清时晏的这把本命剑是一把连下等法器都不如的铁剑，借机再赶走时晏。
不成想不知是时晏握得太紧还是怎的，纵他使出灵力，也没能从时晏手中夺出剑来，反而被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弹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对上不远处时霄不耐烦地神情，时清只能悻悻从地上爬起，跑到一旁继续冷嘲热讽：“这样一把本命剑，有还不如没有呢……”
一旁有小弟子出声问他：“可师兄，有了这把本命剑……即便那剑好似还比不得一般的法器，但他是不是就不用被赶走了？”
“这……”时清噎住，长华门规好似确实只规定了“无剑者，我派不留”，毕竟从前但凡得的本命剑，都是法器之上的水准。
“……”
时晏对周遭一切都不做理会，他只定定地望着叶姜姜。
叶姜姜初见这柄生了锈的铁剑也是一愣，她也不知这是不是那柄神兵“折夜”，毕竟眼前这把剑无论如何都与“神兵”二字搭不上边。
她想唤醒灵台中的白泽问个明白，可半晌白泽也没有回应。
算了，叶姜姜想。
她知道，时晏这个时候不顾别人的嘲笑也要拿出这柄不尽人意的本命剑，已经是他为了留下做的最大努力。
她对上他的目光，重重点头。
时晏得了回应，扯了扯苍白无血色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来，似雪后初霁。
少年这些年长开了许多，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稚气，唯有笑起来时，一如年少时那般漂亮得清冷又冶艳。
……
凌铃同叶姜姜一起去了沁云峰，时晏脱下外衣擦拭伤口时，饶是她见过了各种严重伤势，在看清少年身上横亘着的伤口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时晏身上几乎已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轻一些的伤口是些撕裂的划痕，重些的，是深可见骨的窟窿，还有几处贯穿伤还在流着血。
凌铃还好，惊诧过后便迅速开始为时晏清理伤口治疗伤势，一旁叶姜姜实在没有忍住，红着眼睛抹起眼泪自责。
到底是她做的不够好，竟让时晏受了这般严重的伤。
“阿姜，你莫哭。”见叶姜姜哭起来，凌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既要忙着为手底下时晏包扎，又要想办法安慰她，“时晏师侄的伤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并未有一处伤到要处，多修养些时日便好了。”
“姜姜……”时晏更看不得叶姜姜难过，抬起手握上叶姜姜的指尖，低声沙哑地安慰，“你别哭……我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叶姜姜回握他的手上，向来冷淡平静的眸光被缱绻覆盖。
女子的手软若无骨，纤细白皙，好似这世间最脆弱的存在，可就是这双手，拉他走出泥淖，给予他在这里走下去的勇气。
凌铃有些诧异时晏在叶姜姜面前的表现。
她出关虽不久，为弟子们上药理课的时候也与时晏打过不少次的照面，先前关于叶姜师妹的这位嫡传弟子无修仙之姿的传闻也听过一二，后来接触了，她才发现这少年头脑是绝顶聪慧的，只是性子冷淡得实在叫人难以亲近。
如今再一看……
凌铃目光在叶姜姜满面忧心的面容上扫过，最后落在时晏的面上。
此刻少年的眼中，除却他面前的姑娘，再无旁人。
“……”凌铃眉头微蹙，不着痕迹地挡在二人之间，吩咐，“阿姜，你帮忙再换一盆清水来。”
“哦，好。”叶姜姜闻言收回手，随便抹了两把眼泪，端起桌上的木盆出了门。
叶姜姜离开，房间内静坐的少年又恢复成以往清冷淡漠模样，即便凌铃手下清理包扎伤口的动作重了些，他也没有半分多余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长华听剑，拨雪寻春（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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