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张小冰

8、出口

　　琳琳后来带着一脸嫌恶地口气对程欢说：“昨天我接的那个阿拉伯商人全身都是赘肉，而且一身的怪味。”
　　程欢不出声。
　　琳琳用胳膊碰了碰她，嘻嘻笑道：“你那个怎么样，身材和模样好的没的挑，昨晚感觉怎么样？”
　　“什么呀。”程欢脸涨的通红，尴尬地说。
　　琳琳取笑她：“还害什么臊，慢慢就会习惯了，要是遇到变态的客人，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她悲哀地说：“到底我们是狗还是他们是狗，那些人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
　　“做我们这行还分三六九等呢，你还是想开些，从俄罗斯过来的小姐客人给的价钱就高些，我们这些有色人种，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接一次客还不如一顿饭的价钱。”

　　琳琳对于她目前的处境有着麻木的顺从，她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在为赚更多的钱而放弃尊严。但是程欢一直活在文明的社会中，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而且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逃出去。

　　晚上工作的时候，一个肮脏的巴基斯坦劳工看中了她。程欢看了看她的客人，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那人头发油腻，黄黑色的面孔，一身灰色的衣服上满是污渍。他应该是刚从工地上下班。程欢直接地想要拒绝，可是她一眼瞥见柜台旁的两个印度男人威胁地用眼神警告她。

　　今天已经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好的运气，他们进了房间，巴基斯坦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她，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冲进她的鼻端，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警铃大作，巷子里有人拍打着铁门，大声喊到：“Police，Police。”
　　外面顿时闹哄哄的，像是地震发生时的前兆。房间里的巴基斯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满脸惊恐地逃出房间。
　　程欢急忙往窗口边向下看，只见外面街道上已停了几辆警车，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进到店里来抓人。

　　旅店里的客人急的都往楼下跑，程欢也跑着出了房间，但是她突然又折了回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形，她把被单和衣服绑在一起迅速结成一根长条，然后冲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她从窗户口看下去，这里是三层楼的高度，地面上有一些杂物，下面是旅店后门的巷子。

　　她把被单一头绑在窗户的铁条上，深吸了口气，奋力攀上窗沿，顺着绳条慢慢溜下去。下落时脚下虚空的感觉使她有些晕眩，她甚至想，如果这时候放手，会不会就解脱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她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是自己的错。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才应该被绳之以法。前面街道上男人和女人嘈杂的吵闹，叫骂声传到她的耳里，她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无法言说的快感。她可以想象得出当黑子面对警察时那颓败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当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信心。脚刚一着地，她感觉脚底有点疼，可能是用力太猛导致脚抽了筋。
　　她看看四周围，警察都堵在了旅店前门口，而这一带的房屋都是没有后门的，不知道琳琳现在怎么样了。

　　她顾不了那么多，摸着黑顺着巷子里行走，中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她咬着牙重新爬起来，又过了几分钟终于出了巷子到了马路上。
　　当她站在明亮的路灯下，回过头再去看刚刚摸索走出来的黑巷时，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全身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终于她从地狱又回到人间。

　　等程欢确信黑子的手下不会再追上来时，又有一个难题摆在她面前，她此时身上穿着接客时的红色短裙，而且身上身无分文。
　　她站在街道上的十字路口观望，前，后，左，右都是未知的方向，面对她的有可能是光明，也有可能是黑暗。

　　最后她选择了向前走，因为前面远处有一丝亮光。
　　她一直寻着灯光的方向一路走过去，离光越来越近时，她看清了，那是一间正在营业的酒吧，门口有保安值勤，程欢站在外面有些踌躇。

　　这时从门口出来两名欧洲男人，走路已经有些踉跄，看样子是喝醉了。他们一眼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两人相视而笑，一路到了程欢面前。
　　程欢不知他们有何意图，警戒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名醉汉突然上前来拉程欢的手臂，含混不清地说：“小姐，你没地方去吗？不如跟我们走吧！”
　　程欢被吓的不轻，她刚刚逃离魔窟，哪想到又遇见流氓。她奋力挣扎，用力一推，那人便摔坐在地上。

　　这下旁边那个男人怒了，他见同伴被人推倒，便要上来抓程欢，程欢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看他们追上来没有，她也没看清路，一下小心，撞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被撞到的人怒气冲冲骂了一句脏话。
　　程欢连声说对不起。
　　“怎么又是你。”

　　程欢一下惊魂未定，她听到声音不觉一怔，看清了原来撞到的人是穆赫里。
　　穆赫里皱着眉头问：“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有人在追我！”程欢指着那两个醉叹说。
　　“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追你。”
　　“我也不知道。”
　　“你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理由。”他冷笑。
　　“我没有骗你，我刚刚从旅店逃出来就遇到了他们。”程欢急道。
　　那两个欧洲男人明显对程欢是不怀好意的，但是当他们看到半路突然又出现一个强壮的阿拉伯人时，便没有再追上来，悻悻走了。

　　程欢舒了口气。
　　穆赫里本来今晚心情不好，他正准备去酒吧喝一杯，没想到又会碰到程欢。

　　穆赫里本来想马上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又折回来，突然问她：“你懂得护理病人吗？”
　　程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不过父亲生病时，程欢也在一旁帮着母亲照料，护理病人方面的事项她多少有些了解，遂点头道：“懂一些。”

　　穆赫里这时眼眉才舒展开，他笑着说：“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先到我家住几天，再想别的办法。”
　　程欢当然求之不得，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穆赫里也并不是坏人，她连最可怕的魔窟都呆过，没有比这个情况更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