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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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峰不由分说地拽起顾浔便走，兀自又道：“顾先生，你日间迎战赫古受的内伤也不轻，不宜策马疾驰，你我都是有伤之人，来来来，先找个地方休息再谈别的事不迟……”他故意将这几句话说的很大声，当然是讲给陆尘远听的。
白日里，若没有顾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在赫古手下救出孟郅，现在是何局面殊难预料。
虽然韩子峰相信陆尘远有应变计划，但结局再好也不会比现在的战果更大，代价更小了。
所以顾浔在这一仗所起的作用功不可没，他意在提醒陆尘远，看在对方立下这份功劳的份上，不要计较言语冒犯。
适才他和顾浔一道，亲眼目睹了百柔城外那场对俘虏的屠杀。
韩子峰打了半辈子的仗，自然明白此等场面，对于一个没有亲历过战争的人来说，冲击性有多大。
他见顾浔一问明陆尘远去向，便当先疾驰而去，已经料到他想要做什么，当即顾不上重伤初愈，纵马急追，待赶到时，看见两人僵持的一幕，生怕顾浔说了什么忌讳的话，激怒陆尘远，所以连忙找了个拙劣借口把人先带走。
顾浔这人性子有一点好，便是遇到再难过、再愤怒之事，也不会将情绪牵连到不想干的人和事上。
就像眼下，陆尘远的所作所为令他震惊愤怒、失望至极，但他却不会把这愤怒牵连到韩子峰身上，更何况他心里如何不明白，韩子峰是出于维护自己的一片好意。
毕竟见识过陆尘远武功的人都知道，想要阻止他杀人，就必须防患于未然，等他出手，那就谁也来不及阻止了。
顾浔念及韩子峰重伤初愈，不宜与人用力拉扯，被他一拖，只得顺势策马跟上，尽量平复心绪，任由韩子峰拉着他远离陆尘远，向一旁的树林走去。
韩子峰见陆尘远没有跟来，而是策马回了阵中，顿时长长地吁了口气，低下了头，似乎在心中措辞，沉默良久才对顾浔道：“顾先生，你是大夫，行的是救死扶伤的善举，心肠软是人之常情，但是战场上的事，往往与普通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在你眼里十恶不赦之事，却并非没有道理……”
对于这番解释，顾浔却不买帐，他迎着韩子峰的目光，不闪不避，问道：“韩将军，打仗的事我确实不懂，那么我想请教将军，什么情况下，需要将已经投降、手无寸铁的俘虏屠杀殆尽？甚至连平民都不放过？”
自古以来，杀降都是一件为人不齿的事。这背后意味着获胜者要么残暴嗜血，要么背信弃义，甚至流传着杀降不祥一说，隐喻此举有违天和，因果报应，施此暴行者，十之八九都没有好结果。
顾浔之所以卷入这件事，如今置身南疆战场，说到底，就是为了确认陆尘远到底是国之栋梁还是罪人。
原本今夜答案水落石出，他不必再为所救非人而心怀内疚，原是了却一桩心事，颇感欣慰。
从武道来说，对方年纪轻轻却武功奇高，行事虽傲却光明磊落，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从一军之将来说，他的用兵之道奇诡莫测，又善于随机应变，对于战机的把握和敌人心理的分析，可谓精准狠辣，只怕经验丰富的老将也难出其左右。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梁国自大将军陆晔霖一门陨落后，将才凋零，陆尘远此时便如一颗耀眼新星横空出世，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却哪知，这样一位堪称完美的人物，竟然有着这样一个令人不齿、甚至遭人唾弃的污点，就像原本以为是一尊纯净无暇的白璧，转过一面，竟然掺杂了一大片叫人无法忽略的污点，而且这污点还是从内里渗透出来的，无法打磨剔去。
顾浔心下不只是愤怒，更带着深深的失望，听见韩子峰为陆尘远开脱之辞，脱口便问出了其中关窍：什么情况下，才有必要这样做？
杀降不祥，且为人不齿。所以，但凡爱惜名声点的将领，除非迫不得已，一般都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来对待战俘。而迫不得已的情况无非两种：其一：军粮短缺，只够供给己方将士，无法供应俘虏；其二：战俘人数远远多于己方兵力，没有把握完全控制，怕生祸乱。
显然今夜的百柔部，都不在以上两种情况之内。
韩子峰听见顾浔这样问，便知对方并非对战场之事一无所知，刚才那番话是敷衍不过去了。他看了看顾浔，对方完全不为所动，目光灼灼，只想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韩子峰与顾浔相处不过短短两日，对他最大的印象不是医术精湛，也不是深藏不露的武功，而是他的为人，谦和有礼、心地纯善。
南疆地处边陲，长年缺少精通医术的大夫，当地土著伤病往往只能求助巫医，很多疑难杂症病患得不到有效医治。前两天顾浔身在百夷寨中，除了照料韩子峰外，还接诊了不少病患。韩子峰默默旁观，见他都来者不拒，一视同仁、尽心竭力的诊治，没有半点不耐。并且能够看出，他没有所图，不是为了收揽人心或者刺探消息，就仅仅是治病救人而已。
今日顾浔更是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力战赫古，令韩子峰对他的评价更上一层楼。佩服的不仅仅是他深藏不露的身手，更佩服他的胆量。
眼下，对于顾浔无声责问，韩子峰并不觉得冒犯，相反，觉得这位后辈不但妙手仁心，扶危救困，更难得的是他一腔热血，心存正义，敢于为了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异族，直面质问陆尘远。要知道，陆尘远单手战胜赫古，乃顾浔亲眼目睹，他这份胆量，比之日间迎战赫古，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刚才顾浔对陆尘远脱口而出的那番质问，别人不知其间凶险，韩子峰却思之后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南疆的战事，陆临渊的仇，都是陆尘远的死穴，挡其者死！
这样一位年轻优秀的后辈，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岂能任由他不明不白送命？不但自己良心迈不过这道坎，更只怕会平添阿诀的罪业。
韩子峰心下为难，今日他在场，解得一时之围，下次呢？
他思索良久，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顾先生，你看我像不像残忍好杀，视人命如草芥之徒？”
顾浔一怔，想不到韩子峰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这位老将军虽隐居南疆多年，但他早年跟随大将军陆晔霖驻守北境时便已成名，一直以来梁晋两国兵戈不止，韩子峰在北境多立战功，却未曾听说过其杀降的事迹，对于他最大评价是军纪严明，不扰百姓，若有像陆尘远这样大肆杀戮俘虏的举动，只怕不到流传民间，便早已被朝廷问罪。
再联想到中元节那夜，韩子峰不顾病体初愈，坚持亲自拜祭，其间甚至悲伤难以遏制，一度落泪哽咽。
要知现在离陆晔霖离世已近八年，一个八年了还念念不忘旧主之人，必然是极看重情义的，且从他感慨陆将军之女惨死时所流露出的伤痛，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外表刚强，内心却柔软的汉子，与看起来冷酷无情，实际所作所为更加冷酷无情的陆尘远大不相同。
顾浔迟疑：“韩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韩子峰状似轻松地笑笑，“顾先生，你这人脾气自是没的说，但我知道，有些人看似好好先生，温和谦逊，心中却有自己的坚持，涉及原则之事，你若不赞同，便是砍了脑袋，也不会出违心之言，我说的对吧？至于我，厚着老脸说一句，早年跟随陆老将军在北疆，也算略有薄名，朝野多少有所传闻，我刚才所言，你没反驳，应当认为我不是那种嗜血滥杀的暴虐之人吧？”
顾浔缓缓点了点头，韩子峰正色道：“所以，我想告诉你，第一，我不是那种人，阿诀也不是！第二，今日，若我站在阿诀的位置，我的所作所为当与他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此言大出意外，顾浔扬眉无声询问，韩子峰道：“我知道，以我与他的关系，不知内情者，都会认定我在为他开脱，对吧？其实不是的。”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颇感为难：“唉，事关军事机密的我不能说，事关陆氏一门还有阿诀隐秘的，我也不能说……这样吧，我捡些能讲的，与你说了，个中情由，先生听了可自行决断。”
顾浔颔首：“老将军请讲。”
“当年陆老将军的三个儿子，真正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只有长子陆临绍，次子陆临渊若勉强还能算作候补的话，那阿诀便是连候补都不算。陆将军年过四十才得这第三子，陆夫人更对这个小儿子爱如掌上明珠，是打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说句娇生惯养也不为过，根本没打算让他子承父业。阿诀从小就只读圣贤书，走的是从文的路子，倒不是陆家想培养一个以文职立足朝堂的苗子，纯粹就是陆将军和夫人舍不得，别说没打算让他将来上战场，就连让他习武的念头都没动过。”
顾浔一想到陆尘远那一身骇人武功，不由道：“所以陆将军有今日之成就，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么？”韩子峰既肯松口，那么想要从他这里多获得一些信息，就得自己主动了，但是这主动又得把握好分寸，不能太着于行迹。
“当然不是！”，韩子峰看向顾浔，坦然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喟然道：“说来怕你不信，连我都不敢想象，八年前，陆老将军和长子陆临绍亡故后，阿诀随陆临渊来到南疆时，还是半点武功都没有，别说杀人，就是杀鸡，他都不会。”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失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