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骑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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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场变故发生在战阵最外围，但陆尘远抽刀的那一刻还是惊动了很多梁军将士。众人大惊失色之下，纷纷上前为徐庆明求情，陆续跪倒了一大片。
当然，只是远远地，没有人敢靠近陆尘远身周三尺之内。
半个多月前校场上，纪春话不过三就血箭狂飙的场面，在场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事后回想还心有余悸。
这样一个连主帅庞骏宴客都将他坐席安排在远离自己三丈之外的人物，部下们谁敢招惹？
两人为何起冲突，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但徐庆明能引来这么多人为他求情，可见其在军中人缘不差。
而且求情的对象是陆尘远，部下们极可能顶着的不止是开罪上官的压力，更是死亡的威胁，这人缘非但不差，可谓极好了。
顾浔起先也吓了一跳，身体率先做出反应，本能地抢上了几步，但随即意识到，陆尘远没打算杀人。
他不了解其中内情，但是了解陆尘远的武功。
他若真要杀人，别说来不及劝阻，何至于制造出动静，惊动部下？
只怕无声无息地将人杀了，也无人知晓。要说杀人立威，那刀子就不至于现在还架在徐庆明脖子上，没砍下去。
再看韩子峰一副老神在在，丝毫不担心的模样，顾浔更加笃定，陆尘远只是虚张声势。
果然，在众将士求情之下，徐庆明僵硬地点了点头，像是服软了，陆尘远便撤了刀，但似余怒未消，调转马头便走，将一干人众晾在原地。
众人待陆尘远走后，才陆续站起身。徐庆明身体僵直，梗着脖子，被部下劝起来后，向着陆尘远离去的方向拱手作揖，极不情愿地道：“将军但有所命，末将不敢不从！”
顾浔适才抢上几步，现在所站方位正好能看见徐庆明的正脸。但见这个三十来岁的副将凝视着其年轻上官远去的背影，虽然语气不忿，但脸上表情却很平静。
一个人要是被逼迫去做自己不愿的事情，并且以性命要挟，必然会愤怒或恐惧，甚至兼而有之。
然而顾浔凝目查看，火把微光投在徐庆明脸上，将他的细微眼神都尽收眼底，他看向陆尘远的眼神绝对和恐惧憎恨无关，有钦佩、有敬畏，甚至带着一丝迷茫的困惑，却唯独没有与他语气相符的愤慨。
武将多半心性耿直，如果言语神情还可伪作的话，那肢体动作便是无声却更有力的佐证 。
徐庆明对着陆尘远遥遥拱手，直到他身形远去，手势都未放下，可见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抗拒。
所以可以肯定，这两个人是在联手做戏。
但是，这戏做给谁看？
顾浔不由再度将目光投向那个渐行渐远，即将隐没于万军之中背影。
他看出，陆尘远在徐庆明向他喊话时，背影曾有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顿，但随即如常，那是一个想转身却忍住了的停顿。
月上中天，进入子时。
梁军和百夷两部人马都奉命就地休整两个时辰。
此时，南疆十八部中，已经拿下的有：百冲、百柔，以及追随百冲部的留风、留木、留电、流沙的四部，追随百柔的涂桑、涂榆、涂林三部。
再加上孟郅自己的百夷部，总计已有十部在手。
胜券已然在握，余下八部的势力最多与涂桑部相仿，收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顾浔本以为，陆尘远的目标是一鼓作气，拿下余下的八部，但令人意外的是，子时一过，开拔的号角准时响起，联军却分做了两支队伍。
一队人数众多，占到了总人数的七成，由徐庆明和孟郅的副将带领，向南疆腹地继续进发。
另一支队伍则只有不到三成的梁军和为数不过八百的百夷将士。
梁军这次出征总共派出了两万人，徐庆明带走七成，再算上阵亡人数，剩下的便不足三千。
陆尘远就带着这支不足三千人的队伍，与孟郅的百夷部一起，沿来路返回，但看人人脸上紧张肃穆的样子，却不像是就此收兵。
顾浔猜不透其用意，但韩子峰却已起身来，也不求顾浔同行，自己勉力翻身上马，便要跟随队伍同去。
但他日前替孟郅挡下赫古行刺的那一掌，内伤委实不轻，眼下虽无性命之虞，但远远谈不上痊愈。从一早百冲部来袭到现在，已近整整十二个时辰未曾歇息，身体已然支持不住，跨上马的这一刻，牵动内伤，胸口剧痛，差点摔下马来，幸亏顾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韩将军重伤未愈……”
“顾先生有伤在身……”
两人同时发声，意在都是劝对方不要同行。四目相对，韩子峰首先不自然地转过了头去。
顾浔相劝之言是出于真心，韩子峰却是借口。
因他心里清楚，此去所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与百柔城外别无二致的场面。
所以，话虽是谎话，心却是好心，不想顾浔再受一次冲击，再直面一次人间地狱。
顾浔自然猜到了韩子峰的用意，他暗自心惊，嘴里却淡淡地道：“无妨，我年轻，老将军都受得起，我一个后辈自然不在话下。”
这话倒是难为了韩子峰这个直肠直肚的汉子，似乎觉得顾浔话中有话，却又无迹可寻。
他对顾浔极为欣赏，不奢望其能够成为助力，但至少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被推向己方的敌对面。
再一想，很多事自己虽不能说，但顾浔聪明一细心，一点即透。
让他自行了解其中真相，胜过自己解释千言万语。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便不再坚持，两人仍是相携同行。
百冲部位于南疆入口，而涂桑部则位于山中腹地，两部相隔不算近，快马加鞭也要两个多时辰，韩子峰毕竟伤重又上了年纪，几次在马上摇摇欲坠，好在都有顾浔及时相符扶。
但他不肯放弃，快马加鞭苦苦追随。顾浔猜测，他们此行必有重要情由，看韩子峰的样子，是不甘错过。
没多久，突然另有一支小股的百夷骑兵队伍从后面追上，约莫两三百骑，像是前来会和的生力军，擦身而过时，有人认出了韩子峰，纷纷出声招呼，叫他韩将军，说的却是梁国官话。
顾浔细看之下发现，这支队伍虽然大多数人着装都为百夷部的制式，但并不是全部，其间还混着其他部落的衣饰，不过从风格能看出来，应该都属于南疆部族。
为什么这支混杂了南疆各部服侍的骑兵队伍，说的却是梁国话？且人人情绪激动，甚至语音哽咽，看着韩子峰的眼神，透着亲近，孺慕之意。
韩子峰似乎颇为意外，但眼里却泛起泪光，“你们……也来了？”
“是。”为首一人道：“能来的，都来了！”
韩子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但是顾浔发现他控缰的手在微微发抖，显然心中情绪翻涌。
队伍在深夜的玉梁山脉默默赶路，只有马蹄声、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爆响，不闻半点其他动静。
终于，在寅时破晓前，百冲部已遥遥在望。
月亮已不知何时悄然隐去，一天中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南疆的山怪石突兀，火把照明范围极其有限，山道两边巨大的岩石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带给人忽然极强的压迫感。
忽然，远处里许开外，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山腰上移动，朝着己方渐渐逼近。
领队当即下令停止行军，熄灭火把警戒，又命斥候前去查探。
不一会儿，斥候便即折返，原是孟郅在获悉陆尘远拿下了百冲和留风、留电等几部后，百夷派出人马前去接管善后，这只队伍便是百夷士兵押解了一队俘虏返回族中安置。
险情解除便继续行军。没多久，两支队伍即将碰头，远远地便听见嘈杂一片，孩子的哭声，妇女的惊呼声，间或夹杂着百夷士兵的喝止、催促。
待两支队伍擦身而过时，顾浔见那队俘虏中，果然只有妇女和孩子，不见一个成年男丁，十有八九已被屠戮殆尽，回想百柔城外的屠杀场面，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悲愤之情又开始翻滚。
那些妇女跌跌撞撞地走着，有的还在哭泣，有的面无表情，麻木得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大一点孩童拽着母亲衣角跌跌撞撞勉强跟随，还不会走路的只能抱在怀里，有几个趴在母亲肩头酣睡，多数却还在哇哇啼哭。
顾浔不由心生怜悯，想这些人昨日之前还万万料不到，自己一夕之间便会家破人亡，等待她们的，是骨肉分离，从此沦为奴隶的悲惨命运。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战争的代价，不就历来如此吗？鲜血，生命，悲伤，绝望……
俘虏中，有一个走在队伍最末的少女，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但从衣料可以看出，并非贫家女孩儿，可能是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所以体力不比那些做了母亲，吃苦耐劳的普通妇人。
负责押解在队伍最末的几名百夷士兵见她越来越落后，起先是不住大声催促，后来前头闻声又来了两人，一人像是军官模样。
大约见少女面容姣好，那军官模样的人顿时生出轻薄调戏之心，将她一把捞起，夹在腋下，悬于马侧狂奔，少女哭喊挣扎，那人便将她抛给不远处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将人捞住，也是如法炮制，没多久又将少女抛出，传给下一位。
少女就这样被当做死物一样在空中被抛来抛去，凄厉的哭声响彻夜空。
顾浔看得气血上涌，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虽说这种事在俘虏中都不算个事，比这更恶劣十倍百倍的还有，但是，耳闻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见那少女哭得越大声，换来的却是那几名军士的更响哄笑。显然她的反应，令他们更加兴奋，若再不制止，场面只怕会往更糟发展。
正在顾浔忍无可忍准备出手时，斜刺里忽然挥出一条鞭子抽向正挟持着少女的百夷士兵，出手之人竟也一身南疆士兵打扮，却是一路跟随在韩子峰身侧，那群说梁国官话的南疆骑兵领队。
那士兵察觉鞭子袭到，连忙抛下少女躲闪，少女被他在疾驰中丢下马，只怕落地便受重伤。
好在那人鞭法颇为灵活，一鞭迫使百夷士兵放下少女后便，紧接着又是一鞭挥出，卷住少女身子，将她拽回身侧，再轻轻放下。
变故一起，众百夷士兵顿时将那挥鞭之人团团围住，而簇拥着韩子峰的那群说梁国话的骑兵见状也唰地全围上来，两拨人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声威严的“住手”响起，发话之人正是韩子峰。他率先向那挥鞭之人道：“耿英，退下！”
耿英满脸愤慨，但还是遵照韩子峰的命令，率手下缓缓向后退开几步。
韩子峰随后用南疆话对那几个百夷军士说了几句，顾浔不懂南疆话，只能听出韩子峰有斥责之意，但语气却不似对耿英那般严厉，至于内容却无从揣测。
那几名南疆军士中显然有人认识何韩子峰，知道他在孟郅面前地位特殊，再联想到他背后之人，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造次，押着人灰溜溜的去了。
这件事就像一个插曲告一段落，但韩子峰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始终皱着眉，思索片刻，招来一个骑兵队伍中身穿百夷铠甲却说梁国官话的士兵，问道：“你可知孟郅在哪？”
那人道：“他是地主，自然是率领部队在前开道。”
韩子峰又问：“那陆将军呢？”
那人道：“与孟少主一道，都在前军队中。”
韩子峰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刚刚那队人自逆向而来，南疆出口就这一条路，他们必是先与孟郅和陆尘远所率队伍碰过面，见他们往反方向去的，才有胆子这么做。
他微一沉吟，让那士兵附耳上来，向他交代了几句，那人依言，扬鞭向前方赶去。
韩子峰说话时，音量压得极低，加上有脚步声和马蹄声干扰，顾浔只听出了其中几个容易辨认的音节，依稀是：孟郅，陆尘远，逆鳞这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骑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