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大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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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远下完命令，目送着那五十人分散开来，消失在黑夜的雨幕里。他并没有跟随同行，而是转身从城墙一跃而下，原路返回。
楚国人的溃败，便是从东西两座大营的联系被切断开始。
高仓很快发现，就在自己下达命令，让东大营原地待命后没多久，要塞下敌人的兵力陡然多了一倍不止，原本只有数百人的梁军一下子变成数千之众，他们装备精良，且作战经验丰富，顶在攻城队伍的最前列，后面跟随的南疆蛮夷人数更多，粗略估计，足有上万。
但是高仓并不慌，西营守军虽少，但是整个要塞兵力加起来也超过万数，只不过现在都还东大营待命。敌军目测人数大约也不过一万出头，一万对一万，但是，一者攻，一者守，难易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敌人组织起第二波攻势全力进攻后，高仓看出，对方已倾力而出，不像是还留有后手的样子，更不像是为了偷袭东大营在打掩护佯攻，高仓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次敌袭的主战场就在西大营。
必须调东大营兵力前来支援了，高仓当即命人前去传令，从东营调五千兵力过来，留三千人防守，这样即便东边随后也遇袭，还有三千人，足以抵挡一阵。
而且他根据获悉的情报，梁国在最前线南安城的家底总共也就三万，还要负责城中防务，不可能倾巢而出。
目前西大营这边主力以南蛮子为主，那么梁军倘若要偷袭，自然还是是从东面发起，但人数当不会比西边多到哪里去了。
退一步讲，就算敌军攻打东西两营的兵力加起来超过己方一倍，甚至更多，一万人据险以守，来回策应，支撑到天亮不是问题。等到天一亮，燃起狼烟求援，楚军吴川城中的铁骑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何况，现在看来，东边还未必有敌人，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断，只怕敌人根本没那么聪明，是自己太过小心了。
看看城墙下奋力厮杀，不顾一切攻城的敌人，高仓心想，这些南蛮子和梁人大概是刺探到南平要塞西边布防薄弱，便异想天开，以为绕到西边来就能攻打下，真是做梦！待东大营援军一到……到时候来个前后夹击，他们连跑都别想跑！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东大营毫无反应，援军人影不见……
反倒是敌军攻势越来越猛，前军几度登上城楼，都是高仓带着人亲自赶到才将之打退，他闯着粗气问手下道：“东大营的人呢？怎么还没到？”
手下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这么久，跑两个来回都够了……”
“再多派几个人去！让他们快点！”高仓吼道，一边挥刀将一个登墙的梁军砍落。
陆尘远从要塞返回，骑马上阵督战。城墙上的楚军中，有一名身着将军铠甲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名武将悍勇异常，梁军几度登上城楼打开缺口，都被他亲自带人打退，陆尘远不由向那人凝目。
孟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认出那人身份，对陆尘远道：“此人名叫高仓，是楚国新任吴川节度使高长松的侄儿，据说在新一辈的年轻将领中颇有名望。”
高长松……
陆尘远嘴角勾起一抹冷厉：“他什么时候升官了？”
孟郅一楞，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高长松，而不是高仓。“我也是刚刚听说，应该升迁没多久，大概还是为了马上要与你们开战的原因吧。”孟郅道。
陆尘远看着高仓，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缓缓拉开了他那张寻常士兵两人合力都未必能拉开的，射程堪比强劲弩的铁弓……
高仓到死都没有等来东大营的援军。
他被一只铁箭穿胸而过，钉在身后的城楼木柱上。死的时候双目圆睁，还是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
孟郅亲眼目睹这一幕，忽然想起，先前在战场上，陆尘远曾向赫古射出的那一箭。
当时赫古正与顾浔在一对一决战，此举被认为是偷袭而遭人不齿，陆尘远却不以为意，他那时说：这一箭只是打个招呼……我若当真射你，岂会不中？
当时人人都以为陆尘远是失手了还嘴硬，现在，孟郅亲见，陆尘远射杀高仓这一箭，距离更远，还是在夜里，难度比白日更大，可见他那时候并没有夸口。
而且孟郅还想到，陆尘远想要收服赫古，其实有很多种很种办法，但他却偏偏要收缴了对方的武器，还以此为箭，射穿了赫古的肩膀，别人只以为他是想要立威，只有孟桎明白，他是为了报赫古那晚对他埋伏暗算的一箭之仇。
想到此，孟郅不由暗叹，阿诀在有仇必报这一点上，可谓执着得可怕……
主将高仓阵亡，援军迟迟不至，接下来的形势毫无悬念的，朝着一边倒的局面发展。
城墙很快被突破，紧接着城门大开，梁军一拥而入，百夷军士紧随其后，一万三千人，对不足三千的楚军完成了一场迅速的绞杀。
黎明前，西大营告破。
而此时的东大营，焦灼不安的气氛已经抵达临界点。其间，营中屡次派出士兵前去打探战事进展，却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直到半个时辰前，陆续派出的两支十人小分队竟也一去不回，这时多数将领都察觉出了暗藏危机，但是未得军令，他们又不得擅自行动。
就像被施了什么神奇的结界一样，东西两营之间被阻断了一切信息往来。
那幽灵般，暗藏在黑暗中，将要塞中往返两营之间的道路都尽数封锁的五十人，就是这道神奇的结界。
直到两支小分队都有去无回，东大营的诸将领终于坐不住了，就在他们冒着抗命的危险，准备带人冲过去一看究竟时，求援的信号终于在要塞上空鸣响，马浩、张宏等东大营将领各自率领着手下的千人队、百人队一窝蜂地向西营冲去，却不料在半途中陡遇伏击。
很多楚军在遭遇敌人的那一霎那脑子都是一片空白，连马浩也不例外。
要塞何时被攻破了？不然为什么在通往往西营的路上，会遇到早就埋伏好了，就等着他们冲过来的敌人？而且人数成千上万！
更可怕是，他们对寨中地形的熟悉，竟不逊于已，挑选伏击的地点都是占尽地势之利。
黑暗中，看不出梁军到底有多少人，但己方战力，全都是东大营的面孔，西营的人呢？
马浩心里一个不祥的猜测：西营恐怕已经全军覆没，否则敌人不可能长驱直入，从他们能好整以暇地在这里做好埋伏来看，甚至有可能那只求援的响箭，都是敌人发出的诱饵。
但西营怎么会无声无息就被攻破，其间都不曾向东大营发出过一次求援？
马浩想不通这些问题，也无暇去想了，他的身边已经被敌人包围。
不光是他，此时其他数位东大营的将领，他们心里思索的，是和马浩同样的疑问，面临着的，是与马浩一样的困境。
东大营的楚军在毫无防备之下遇袭，一上来就折损掉千人之数，而梁军和百夷部在灭掉西营后，人数本就占优，现在双方力量对比更是悬殊，又是在要塞中展开激战，楚军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已无力扭转颓势。
更有不少楚军发现，不但梁军善战，更有一支约莫两百多人的南疆异族队伍更是骁勇，隐隐有反客为主的架势，就像他们才是进攻的主力。这些人脸上洋溢的不只是对胜利的渴望，更是复仇的怒火，仿佛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跟敌人同归于尽，也要拿下这座要塞。
在这支队伍的带领下，梁军还有百夷军队的士气更盛，对战局形成了压倒式的控制。
天光破晓，雨势渐微。这场战事随着大雨拉开帷幕，也随着雨势的止歇而进入尾声。
楚军剩余兵力不到两成，投降无门，最后只得与梁军展开巷战。
直到太阳升起，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整座要塞中的楚军被梁军和百夷部尽数歼灭，放眼望去，尽是一地尸体，残肢断臂。
被楚国人夺走控制长达八年之久的南平要塞，再次重回梁国人手中，一时欢呼声响彻云霄。
陆尘远的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像那些士兵一样，纵情欢呼，也没有像耿英他们一样相拥而泣，他甚至看起来还没有孟郅喜形于色，只是平静地听着手下汇报伤亡情况，安排布防和补给事宜。
他的目标远不止一个南平要塞，前路漫长，道阻且艰，夺回南平要塞，还只是一个开始，一场小小的胜利，不足以撼动他冰冷麻木的内心，为之产生外露的情绪。
孟郅的高兴则源自于，这一仗的伤亡远远低于低级的预计。
原来以为这是一场恶战，他已经做好准备，带来的这一万人起码要折损过半，甚至是归者寥寥。
没想到，原本硬碰硬的一场恶战，因为得益于陆尘远的布下的计策，而大大降低了难度。
刚才部下清点后上报，这次阵亡的百夷士兵还不到一成，简直是天上掉下的意外之喜。
但是他内心仍有不少疑问，趁着此时人人欢庆之时，向陆尘远问道：“阿诀，你是怎么想到此计的？”
陆尘远实话实说：“临时起意。”
孟郅道：“此话怎讲？”
他知道陆尘远不爱说话，平日也不敢跟他说笑，这会儿借着大捷，人人心情大好之时，试探着笑道：“阿诀，你不要总是那么惜字如金好不好？能不能说详细一点，我也想跟你学学，不然以后你不在身边，谁来教我打仗？”
陆尘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孟郅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缓缓道：“本来带耿英他们入要塞，是想让他们伺机而动，为进攻制造契机，楚国不日便要对我朝出兵，必会以这座要塞为据点。
据悉，这些天粮草辎重陆续运往塞中，即便此战不能拿下要塞，若能让耿英领人烧掉他们的粮草，就不算白来，但是我入城后，发现楚军东大营按兵不动，就看出了他们的顾虑……”
孟郅听到这里已然明了：“所以被你抓住了这一点，加以利用……”随即叹道：“这高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是要能听到你这番话，只怕死不瞑目……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这高仓是个莽夫，他想不到这么多，在咱们进攻伊始就将东大营的人一股脑全调过来增援，那怎么办？塞中兵力与我们相当，靠硬攻的话，很难攻下来吧？”
陆尘远道：“徐庆明对付南疆那几个小部落，不需要一天一夜之久，他的一万五千人，会在南安的兰江壶口等我信号……”
孟郅恍然，从兰江壶口到南平要塞东大门，快马只要需要半个时辰，若寨中守军全部调往西大营，则徐庆明率领的一万五千守军必会趁势从东面进攻。他想了想，皱眉道：“前日徐庆明还与你发生争执，你不怕他关键时候不肯奉你的命令？”
陆尘远道：“做戏罢了，给他留一条后路。这次出征，攻打南平要塞不再事先计划中。但是，如果是趁百夷部和楚军激战之时，以渔翁之利坐收南平要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庞骏不是傻瓜，拱手送上的便宜不会不要。众目睽睽之下，都看见徐庆明被我用刀架在脖子上，所以，此仗若是胜了，他有功，败了，罪在我。这样，我走了，大梁在南疆至少不会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领兵之将都没有。”
孟郅知道他私自处决三万楚军一事，梁国朝廷迟早要问罪，不由叹息一声：“真是难为你一片良苦用心……我要是你们梁国皇帝，有你这样的将才，何须向楚国卑躬屈膝？居然还要治你的罪？还扬言要将你交由楚国处置？”
陆尘远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却不再说话了。
他除了谈到打仗之事时娓娓而谈，多数时候都是寡言少语，沉默片刻后，一想到分别在即，还是多说了一句：“阿郅，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也要顺应形势随时调整，这些都是别人教不了的，你要自己琢磨。每经历一场战事，事前要把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一一推演，事后再复盘总结经验……”
孟郅心想，以前也不见你打过战啊，但是这话却不便说了。他细品着陆尘远那番话，忽然问道：“那比方说今夜，如果楚军守将不是高仓，而是像你一样狡诈难对付之人，就算徐庆明也来了，他只要摸清我们的兵力分布，也随之对东西两营守军的兵力做出相应调整，我们怕是很难攻破，如果遇此情况，又当如何？”
陆尘远想不到几说教会引出他这么刁钻的问题，单是“一句摸清我们的兵力分布”，对于寨中守军谈何容易？这跟倘若我能实现知道某事一样，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他微一沉吟，似在思索，然后一本正紧地朝他招了招手，孟郅以为他传授什么了不得的高招，还当真附耳上来，然后就听陆尘远在他耳边道：“倘若是这样，那就只能铩羽而归，让干冲看笑话了。”
孟郅：……原来阿诀也会讲冷笑话。他捕捉到陆尘远唇边那一抹一闪即逝的笑意，不由被那笑容惊艳到，愣住片刻。平日里见惯了不觉得，他又总板着一张脸，原来阿诀笑起来这样好看。
他毕竟年少，又秉承了南疆人质朴的传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尤其是看出现在陆尘远心情不错，平日不敢说的话此时便脱口而出：“阿诀，你长的这样好看，应该多笑一笑……”
陆尘远早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百夷军队在经过大半天的休整后，便即返程。因百夷部人数远较梁军为多，此时战局结束，多逗留未免有想窃据战果之嫌，所以孟郅待将士们休息充足后，便即向陆尘远匆匆告辞。
现在留下的，便全部都是梁国军士。还有，那几路混进来杀手。
陆尘远相信，顾浔让耿英带的那句话不会空穴来风。因此，在攻打要塞时，他始终留了一分警惕，但却未遭遇到杀手趁机暗算，不知是杀手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不敢贸然出手，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身边暗藏杀手，对陆尘远来说，可谓家常便饭，但作为一个武道高手，他一只有一种被暗中窥视的直觉，不论是战时，还是现在。
这种直觉，是从前被再多人追杀也没有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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