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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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祝南卿，顾浔这辈子几乎很少跟人做口舌之争，还强词夺理，也不会再背后非议他人，更没有过非议还被抓现行的经历
在转身看见陆尘远的那一瞬间，顾浔觉得今晚遭遇的尴尬要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要多。
但是，细看陆尘远，顾浔发觉对方竟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尴尬，这倒令他颇为意外。
实际上，陆尘远去而复返，当然不是无聊到回头来偷听对方会不会在背后骂他，而是他有事相求。
他日前中的那一箭，伤口深可见骨，顾浔当时在百夷部山寨中为他缝好后，就曾谆谆告诫，十天半个月都不可与人动武，否则会导致伤口重新裂开。
但是他哪有时间修养，不过间隔两日，就力战赫古，那会儿刚刚有点愈合的伤口就有再次裂开的迹象，再加上连日急行军，昨晚先是为耿英他们潜入要塞打头阵，后又以强弓射杀高仓，刚才又泡在潭水中许久，再与杀手们一番激烈厮杀，导致伤口彻底崩裂。
伤口不能碰水，这是军中人都懂的常识，陆尘远虽然总听别人挂在嘴边，但他自己从没受过刀剑之伤，不晓其中厉害，以为别人夸大其词，现在撞了南墙，悔之已晚。
他刚才去的潇洒，后知后觉发现情况不妙，便又折返来找顾浔，只是刚才两人气氛实在算不上友好，陆尘远心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相求，下意识地就放轻了脚步，收敛了气息，好巧不巧就听见了顾浔的话。
陆尘远确实也有些后悔。要钓出那些杀手，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现在看来，此计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顾浔说的半点不错，蠢材竟是他自己，可笑他刚才还骂别人是蠢材……
所以现在向顾浔求助，陆尘远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军中不是没有别的医官，但他有伤在身这件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为妙。一则要防那些躲在暗中、层出不穷的杀手，二来也怕动摇军心。
想到这里，陆尘远还是硬着头皮道：“顾医官，我背后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原来是为这件事！用得到人的时候就是顾医官，用不上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顾先生”的冷嘲热讽。而且这家伙目空一切，自高自大，不把大夫的叮嘱当回事。
顾浔越想越来气：“呵呵，那就裂着吧……”
“可是……” 陆尘远抿了抿唇：“疼……”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不由一怔。
陆尘远首先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诚然，他绝没有半点撒娇的意思。
陆尘远的本意是，伤口这么裂着比缝上要疼。原本他是不知道的，那晚他中箭后顾浔已然昏了过去，他自己拔出箭头，以为这样就算处理好伤口了。待到顾浔帮他缝合好后，那种行动时牵连伤口带起的撕裂感顿时缓解了不少，让他明白了缝合的必要。
但是他不会长篇大论的解释这些，就言简意赅一个字——“疼”。
可是，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陆尘远回过神来，顿觉有些惊悚。
天地良心，陆尘远自打懂事起，就不曾对人撒过娇，不论是父母，还是兄长。
他生怕顾浔误会，略一沉吟，补了句解释：“我一会儿还要上战场……”
这话一出口，连顾浔都有些被震住，因为——更像撒娇了！
四目相对，陆尘远首先绷不住，不自然地转过脸，想再解释，又怕越描越黑，索性作罢。
“算了！”
“等着！”
就在陆尘远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顾浔拉住了他。
这个是顾浔第二次近距离接触陆尘远。借着今晚皎洁的月光，熟练地在陆尘远背上飞针走线。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顾浔虽然心中坦然，但却极力的避免着手指与陆尘远肌肤相触，原因自己也说不上来。
陆尘远看不到背后，更猜不到顾浔心思，只觉得他的手指微凉，偶尔轻轻擦过自己伤口周围肌肤，这种将触未触的麻痒之感，比疼痛更难耐，忍不住动了一下……
随即就听背后的人按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警告：“别动！”
陆尘远倒是很听话，连忙乖乖坐好，就算再麻再痒，他也屏息凝气，纹丝不动。
顾浔见他坦然交付后背，完全没有防备的意思，终于相信他说信得过自己，不是虚言。否则他如果这时突然发难或者下毒，陆尘远武功再高也是防备不了的。
确定是冤枉了他，顾浔现在后知后觉，陆尘远方才打完架吗的那一声“蠢材”颇有冷笑话的意思，半开玩笑道：“原来陆将军也会骂人？”
因为一贯以来，陆尘远虽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却极少与人言语争执，这种事后还发牢骚的举动，颇不符合他一贯作风，也难怪顾浔一开始误会。
“为什么不可以？”陆尘远有些郁闷：“这些人就像夏天的蚊虫，不胜其扰，次数太多了，我也会烦”，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眉间揉了一下：“你以为我不想睡个好觉？心血来潮跑来洗澡？”说着抬起左臂，凑近鼻尖，嗅了嗅，嫌弃道：：“还洗了一身的血腥味。”
顾浔不由哂笑：“你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怎么还嫌弃血腥味？”
陆尘远很虚心地求教：“请问顾先生喜欢一身的药味吗？”
顾浔：……
直觉告诉他，还是闭嘴吧。陆尘远不光打架厉害，很可能，吵架也是个独树一帜的高手，一句话就能噎得人半天无话可回。
就在他缝针即将收尾之刻，几声奇怪的鸟叫在空旷的夜空中响起，陆尘远倏地转头看向要塞的方向，那是梁军才能听懂的联络信号，定是有事发生。陆尘远曲起食指，放在唇边，也以同样的鸟名声回应。
没多久便听马蹄声响起，是耿英带着两名手下找来。顾浔正好缝完最后一针，陆尘远并不避他，直接询问发生了何事。
耿英道：“属下刚刚带队出去巡逻的时候，遇到了敌军一支负责押运粮草的队伍，是在距离要塞六十里，通往楚国吴川的颍隅城路上与我们遭遇的，规模不大，大约将近百人。属下将他们连人带粮草一起截获了。”
“嗯。”陆尘远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眉，示意他继续。如果仅仅是汇报这件事，耿英的脸色不会如此紧绷，肯定还有转折。
果然，耿英看了一眼顾浔，脸带迟疑之色。顾浔会意，扯断了手中线，叮嘱了陆尘远一句：“伤口彻底长好前，不要再跟人动手了。”便即远远离去。
耿英看着顾浔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凝重地道：“根据带回来楚军俘虏招供，明日，楚国左都尉将军楚雄将率领大军五万人进驻南平要塞。”
陆尘远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确定顾浔远离才禀告这个消息了。
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在他做出应对之策前，不能让任何军士知晓，否则极易动摇军心。
陆尘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迅速地思索对策。事先不是没有过这种预测，但这是最不巧的一种，却偏偏成真。
算算时间，确是南疆雨季即将结束，看楚军粮草陆续抵达的情况，与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也吻合。
但是昨天这南平要塞拿得太顺利，伤亡代价都极小，并没召徐庆明率部前来攻打东大营做策应，现在已过约定时间，徐庆明没有接到讯号，必然是带着那一万五千人回南安大营向庞军复命去了。
现在面临的情况是，送去南安大本营的捷报可能还在路上，等到庞骏派出人马前来接管要塞至少还要一天一夜，但是楚军的五万大军已经开拔向要塞挺进，最迟明日中午前就会抵达。
孟郅的百夷部也已经撤走，陆尘远手里现有的兵力，就只有区区不到三千。
是走还是留？需要当机立断。
留下，敌我对比太过悬殊，而且以庞骏的胆量，如果不是来捡便宜，而是要面临五万楚军，只怕他根本都不可能再派人马来，到那时自己手里这支不到三千的队伍将陷入大军围困，孤立无援的绝境。
可是，若现在弃要塞而走，就等于是把刚刚到手的战果又丢了出去，一番苦心绸缪，昨晚付出的伤亡代价，全部付诸东流。
虽然百般不甘，但绝大多数将领在遭遇这个难题时，只能在以上两者中做一个选择，别无他法。但是，陆尘远没有。
孟郅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使诈的高手。兵者诡道也，陆尘远显然深得其精髓。他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冒险而又勇气百倍的决定。
陆尘远既没有选择死守待援，把希望寄托于庞军派来援军，也不会放弃刚刚到手的战果，把要塞拱手再让给楚军，他决定冒一次险，玩局大的，相比之下，前面收服南疆十八部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此时距离要塞易主不过半天时间，楚国人还不闻任何风声，否则不可能还在往要塞运输粮草。此计若是成功，或许能令楚国此次针对梁国的讨伐一举瓦解。为了这个目标，冒一次险值得！
“耿英，传我命令：第一，让所有将士备足两日作战所需干粮和清水，剩下的烧掉七成，留三成；第二，把日间清理战场埋掉的死尸全部重新挖出来，不分敌我，尽力恢复成刚刚战罢的局面，别让人看出泥土挖掘的痕迹，再找到高仓的尸体，和其他等级高的将官一起，找出几十具，用绳索吊起来，挂在城门上；第三，做完这些，差不多也天亮了，只要等天色一亮，就燃起狼烟，假作是要塞中的守军向楚国的吴川城发出求援。”
这几道命令一条比一条匪夷所思，对上耿英疑惑的眼神，陆尘远沉声道：“时间紧迫，现在没时间解释，先照我说的去做。”
耿英应了声是，但到底对他不像对当年的陆临渊那么信服，忍不住还是多了句嘴道：“小公子……”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改口旧日称谓了，“我们要舍弃南平要塞吗？这次之后，只怕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坚守待援，三千人，一天一夜未必守不下来，只要南平大本营的援军能赶到……”
“我不会舍弃南平要塞。”陆尘远道：“耿英，相信我。”他凝视着远方，眸光深邃而坚定：“但是……我也绝不会坚守待援。”
陆尘远的手在袖底握紧成拳：“八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从那以后，我就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惊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