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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妙策 ...


  •   陆尘远的计策虽好,但顾浔担心的是:眼下这三千人到得了江州吗?而且还必须是带着诱敌深入的目的撤退,这就意味着,他们既要跑,又不能跑得太快,必须拖着楚军,让他们衔尾而行,队伍最末时有交战。

      楚军声势浩大,不少梁军士兵见了都为之色变,甚至有人悲观的认为此番定然无幸,他们这支队伍就是用来诱敌的牺牲品,长久奔跑之下,士兵体力渐渐不支,速度也有所减慢。

      陆尘远在与顾浔说完话后,策马来回奔行于队伍之中,督促千军全速前行。见不少梁军面露悲观之色,他及时用一番掷地有声的承诺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军心:“诸位,此去江州,确是临时决策,但绝非视你们为弃子,更不会让你们去送死。江州就在眼前,只要你们能活着活着入城,这次出征就是大捷,日后必得朝廷论功行赏……”

      他顿了一下,见有些士兵们脸上仍是将信将疑,一字一句道:“并且,我会亲自领军兵断后,只要还有一人未入城,我便不入城!”

      此言一出,全军动容。

      这三千人是陆尘远从南安大营中挑选出的精锐,久经沙场,但却从未在哪个主帅嘴里听见过这样的承诺。

      陆尘远说完这番话后,便即带着三百余骑逆流而上,阻击追兵,其余梁军全部停止与楚军交战,全力向江州冲刺。

      此时,楚军的先头骑兵部队汇集已过五百之众,陆尘远所率的这三百人就像挡在洪流前的一道移动的防浪堤,人数虽少,战力却极其强悍,羽箭连发,且战且走,一时压得楚军不得近前。

      此时若从天上俯瞰这一幕,景象是蔚为壮观的。只见茫茫草甸之上,仿佛有一只巨鸟,梁军就像巨鸟的头和脖颈,细而欣长,紧追在后的楚军就像巨鸟的身体和尾巴,当先的数千骑兵就是身体部分,后面的数万主力就犹如巨鸟张开的尾巴,纵横绵延数十里。

      这只鸟就在陆尘远的操控或者说引诱下,一头扑向梁国江洲。

      楚雄已经追红了眼,眼看着这支不到三千人梁军一次次被骑兵追上,又一次次靠着强悍的断后能力摆脱,就这么且战且逃,竟然让他们逃回了江州。眼看前方城郭轮廓已隐隐可见,要将他们合为已不可能,楚雄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江州城,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他甫一出征,抵达南平要塞,就收到梁军的下马威,守军被杀,粮草被焚,现在全力追击却眼睁睁看着敌人逃进了江州城。倘若这一趟无功而返,不但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他自己也将面临朝廷出师不利的问责。

      他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和挽救自己不妙的处境。楚雄在问过部下,确定主力部队能在半天之内赶到,粮草供应也能跟上之后,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列阵城下,试探江州。

      虽说这是仓促应变之举,但楚雄也是经过一番考量后做出的决定,而非一时冲动。

      这次讨伐梁国,江州本就是目标之一,本着来都来了,不如就先拿江州投石问路。

      眼下骑兵已经尽数集结,索性在江州城下列阵,看看城中反应。若果梁军死守不出,说明城中兵力空虚,主力一到,便可发动进攻。

      反正这里距离南平要塞不远,梁军已弃要塞而走,楚军已将重新将其控在掌中,依旧可做作为驻军和军需中转之所,后续粮草调运也只需一日之程。

      如果江州城中兵力充足,梁军敢出城迎战的话,也无需惧怕。自己带领的是骑兵,倘若不敌随时可以撤退,一旦与后续主力会合,是反击还是退回要塞,都可视战局再相机行事。

      *

      顾浔领了“驱逐百姓”的任务,带着几名梁军一路快马加鞭,疾驰江州。本以为不是什么难事,谁知竟然劝不动散居在城郊的这些边民,好不容易劝说动一两人,不但耗时甚久,还有那不愿意走的在一旁大唱反调,顾浔眼见时间紧迫,索性豁出去,与几名梁军装作打劫的强盗,见人便扬鞭相向,或挥刀虚砍,竟然收效显著。

      梁军前行部队带着从南平要塞中运回的粮草,江州巍峨的城墙已遥遥在望。忽听后面嘈杂声由远及近,只见四面八方奔来上百名梁国百姓,拖家带口,哭闹喧嚣,还不时有人呼喊求救:“军爷,救命啊,后面有强盗!”

      前军将领早就接到命令,当即让出道路,派士兵将这些百姓接引至城门下,同时向城楼上喊话,让守军打开城门。

      城上的守将在遥遥望见城外异动时便已下令紧闭城门戒严,同时派人去禀报兼任江州守备的知府程秉烛。守军此前未听闻江州边界有什么强盗,又听城下喊话楚国大军将至,更不敢擅作主张,只说一切要等程大人的命令。

      但是江州南大门距离知府府上还是有段距离的,顾浔去过程秉烛府上,算算路程,别说策马,就算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来回也得一炷香时间,他当即便让同行的梁军与守军交涉,先放百姓入城,否则后续梁军部队赶到,几千人入城需耗费不少时间,能节省一刻是一刻。

      但是守军未得程秉烛命令,抵死不开,还振振有词:“兹事体大,万一百姓中混入了楚国奸细,非一一验明正身,不得放行……”

      说话间,梁军大部队已陆陆续续出现在视线尽头,并且很快就越过了最先的粮草押运队,向城门下逼近,而此时,城门下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城门却迟迟不开。

      眼见情势危急,后面的人一窝蜂往前挤,再不开门只怕会发生混乱踩踏,城门一旦被堵,后果不堪设想,顾浔心想,说不得,这强盗索性就扮到底吧。

      就在守将还在与城楼下叫门的士兵吵得唾沫横飞之时,忽觉颈间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了咽喉,持匕之人手腕皓白如玉,眉眼清冷如霜,芝兰玉树般的贵公子,一开口便是强盗做派:“开门!否则爷把你们全宰了!”

      他说不是“你”,而是“你们”。守将不由向身后望去,才发现自己刚才和城下争吵之际,手下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全部被放倒,且无声无息,城墙高达七八丈,这人是从天而降的鬼魅么?

      顾浔见守将不做声,生怕他“宁死不屈”,正想再多说一句“城下全是百姓和梁军,绝非奸细”,却见守将连珠价叫道:“别,别杀我,我开,我开,这就开……”

      原来不是宁死不屈,敢情是吓傻了。

      就在城门大开,百姓们纷拥入城的时候,楚军追逐着断后的梁军尾队业已赶到。

      负责押运粮草的梁军将领见时机成熟,当即按照主帅事先交代的计划,命令士兵舍弃物资,全速往城中撤退。

      不少人都觉这道命令匪夷所思,一路紧逃慢逃,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这些粮草运到,眼见城门在望,却为何在这时候丢弃?

      但军令如山,尤其陆尘远亲自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历来对上官命令无条件服从,一时间,人人发足往城门奔去,只余上百辆载满粮草的推车被丢弃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

      须臾,梁军绝大部分人马都已越过这些横七竖八的推车,紧接着,楚军追在最前面的千余骑兵也跟着冲了过去,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城门下却还有乌泱泱的大片军队尚未入城。

      押运官看见楚军的帅旗也越过了被丢弃的粮草运输车后,再无迟疑,带领数十弓箭手,一边策马向城墙飞奔,一边回身向粮草车源源不绝的射出点燃的羽箭。

      车上载的都是谷物和供应军马的草料,一点即着,瞬间成了一辆辆“火车”,没多久,火越烧越旺,蔓延及周边长草,形成一片燎原之势……

      楚雄如果细心一点,在他适才纵马经过这片运载粮草的推车时,也许可以发现,这些车虽然歪七竖八横于旷野,但停放的却并非正常队伍行进的长龙状,而是呈扇形分布排开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眼里除了那支他苦苦追了一路,眼看就要从手里逃脱的梁军,已经再看不到别的。

      尤其是掩护在梁军队伍最末的那名少年将军,此人持一张射程远超寻常弓箭的强弓,专挑军官下手,箭无虚发,一路上数名百夫长,还有一员副将都死在他的箭下。楚雄心中发狠,誓要将此人追上,斩于马下。

      其他楚军虽觉推车略有奇怪,也只当是梁军逃命之际,队伍溃散,都没人停下细想。所以当梁军点燃粮草车,烧出这把火的时候,楚军骑兵早就越过了此处,追击着前面梁军,离得远了,无人注意到身后火势燎原。

      被顾浔挟持的那守将虽然怕死,但此时回过神来,万一楚军入城,下令开门的他可能全家、全族都得陪葬,壮起胆子道:“爷,城门得关了啊,楚军冲过来了……”

      顾浔此时也紧张得心如擂鼓,但脸上丝毫不显,勒住守将脖子的手臂一紧,断然道:“闭嘴!士兵还没有全部入城,下面还有人在守着,你慌什么?”

      守?怎么守?那守将看着越来越近的楚军铁骑,喃喃道:“下面才多少人?这哪守得住?”

      顾浔已经看见了陆尘远的身影,就在城楼下,一字排开守在护城河前的那队骑兵中,他一人一骑,立于队列外,最前方。

      那一瞬间,顾浔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信心,他认定陆尘远就是能在士兵尽数入城前,将敌人挡住。

      但是,同时,理智告诉他,不能拿身后这座城池陪他一个人做赌注。

      顾浔手中匕首略略抬起,离开守将的咽喉,咬牙道:“传令,关门,缓升吊桥。”

      此时梁军入城人数已过九成,只剩最后一批断后的骑兵,厚重的城门在数人合力推动下向中间合拢,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开始缓慢上升。

      陆尘远带着十余名骑兵,立马吊桥前,双目环视过四周,但凡身着梁军铠甲,双腿还能跑的,都已入城,骑兵也陆续跃上护城河上的吊桥,但唯独身前不远处还有十几名零星散兵,应是带了伤行动不便,眼看楚军就要杀到跟前,骑兵面容已清晰可见。

      陆尘远当机立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下令道:“耿英,带人去接他们入城。”

      耿英道了声是:“你先入城,我带几个兄弟去接了他们就来……”话是这样说,接人回来的瞬息会不会被楚军追上,谁也难料……

      陆尘远头也不回,朗声道:“李微,周阳,秦勇,庄丰年……”他一口气报出十几个人名:“过去各带一人上马,快!”

      这些人不像耿英与陆尘远有旧日渊源,在主帅平素积威之下,于他的命令只有下意识的服从,当即领命驰去接应伤员。十余骑一走,竟然只剩聊聊几人。

      耿英想起他当众所立的誓言:只要有一人未入城,我便不入城,知道无法相劝,急道:“我们一走开,楚军冲过来怎么办?”

      “别浪费时间”,陆尘远厉声喝道:“去救人,我在!”

      城上的守将这会儿已吓得抖如筛糠:“爷……爷……爷爷!”也不知他是吓得结巴,还是为了讨好顾浔:“快,快,快收吊桥,骑兵冲过来就完了,后面就拦不住了……”

      顾浔握住匕首的手心淬出一把汗,放眼城下,刚才乌泱泱一大片人头已全都不见,偌大的空地上,只余那一道熟悉的背影,昂然立在护城河前……

      转眼,楚军杀至跟前,只见一人□□黑色骏马,身着白色披风,宛如天降神兵,横刀立马于吊桥三丈前的空地上,正是楚雄追了一路,急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位梁国少年将军,此时他手中的弓已换做长枪,反手执在身后,寒芒凛冽,一如他的面容。

      他甚至还策马向前迎了过去!一个人,迎向成百上千奔腾而至的骑兵……

      这场面太过诡异,以至于冲在最前面的楚军都不由勒马放缓了速度,看看此人究竟乃意欲何为?

      该不会是来迎战的吧?或许是梁军负责传话的使者?很多楚军心里都升起这样疑惑。

      下一刻,陆尘远用行动打破了他们的疑惑,他不是来传话的,就是来迎敌的!

      只见他长枪挥出,一招横扫之下,冲在最前的十余骑楚军纷纷落马,更有甚者连人带马滚进了护城河中,接应伤员的几名梁军趁隙纵马跃上了吊桥……

      陆尘远长枪回转,再向反方向扫出,又放倒一片,被扫中者不但落马,且无不身催骨折,瞬间丧失战力,两招之下,清空身前三丈见方敌军,刚才前去接应伤员的骑兵已返回十之八九,只余耿英等刚才跑出去最远的两三骑还未上吊桥。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又有数十楚军骑兵冲到,陆尘远横过长枪,悍然迎上,抵住数十把从四面八方砍来的的刀剑,余光瞥见耿英已带着最后一名伤员从他身侧驰过,往吊桥上跃去,当即一声断喝,数十把武器登时从他头顶飞散,陆尘远足尖在马镫上一点,人已跃上半空,向后飘退出数丈,左右双足伸出,勾住吊桥两边的铁索,以一字马稳住身形,长枪斜指,居高临下,提气喝道:“楚雄,出来应战!”

      一字一句,声动四野。

      所有人都被这邀战惊呆了!

      连顾浔也是心下一片茫然:他为何还不入城?!

      陆尘远喊话约战,但按照战场规矩,楚军在主帅做出回应之前不会停止攻击,骑兵仍旧源源不断往他所在之处冲去,陆尘远手中长枪挥扫,身下被击落的楚军已然堆了一座低矮山丘……

      然而,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纵然能仗着卓绝的身手力保不受伤,等到力气穷尽之时,最终也难免死于乱军之中。

      顾浔在短短片刻将相识陆尘远以来的种种在都迅速回想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他身负血海深仇,一心以报仇为念,不可能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拼死之搏,那么现在梁军已尽数入城,诺言已经兑现,他完全可以仗着绝顶轻功跃上城楼,可他却不入城,约战楚雄,为的是什么?

      城楼上,忽然一折骚动,原来是江州守备兼知府大人程秉烛到了。

      顾浔听见动静的同时,眼望着视线尽头,那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在这一刻豁然明了,陆尘远是在拖延时间,他不想放走这片已经坠入瓮中的楚军。

      顾浔本不欲与程秉烛打照面,本想待陆尘远一脱险就悄然遁走,但现在,他不能,也不想走了。

      但是顾浔并没有多少信心能取信于程秉烛,正考虑如何措辞,就听有人潜到他身边悄声道:“七哥,时机已到,动手么?”正是祝南卿派来的那小丑,自称老八的那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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