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孤胆 ...
-
动手？
顾浔此时一心多用，一方面心系在陆尘远安危，担心他身陷重围能否全身而退，一边戒备着蛰伏在暗中的杀手猝然发难，还要思索如何同程秉烛交涉，倒差点把这小丑给忘了。
“好！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顾浔道：“但是人要留给我，老大说了，必须手刃才算，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小丑应了声是，便趁乱退下。
顾浔瞥了一眼城下，陆尘远身周数丈已被楚军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想要接近刺杀他，就得先重冲破楚军的重重包围，也不知祝南卿哪里找来的愣头青，会认为此时是最佳时机。
那些杀手现在必是蛰伏城中，城墙虽高，对于身负上乘轻功之人，却算不上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顾浔让小丑先行设法接近，又用话套住他，到时那些杀手发难，也可抵挡一阵。他还担心小丑不肯听话，岂知这人不知是太听祝南卿的话还是脑子不太好，尽毫无异义。
他刚打发了那小丑，程秉烛已在一群部下的簇拥下登上城楼。顾浔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上，手里仍是挟持着那名守将。
程秉烛早就收到禀报，赶来的途中已是五内如焚，幸而入城的确是梁国边境百姓和士兵，未酿成大祸，才稍稍安心。此时待见了顾浔挟持着守将而来，大怒道：“贼子，你挟持朝廷命官，私自开城，不要命了吗？”
再一瞥那守将唯唯诺诺，哆哆嗦嗦的模样更是心头火起：“你以为挟持人质，便能逼本官就范么？此等贪生怕死之辈，你纵然不杀他，我也会军法处置！”言下之意是：你手里的人质毫无价值。
因着故日交情，顾浔自幼在心里视程秉烛为父母官和长辈，并不想冒犯，但形势危急，且他曾夜入其府，知道程秉烛对陆尘远成见极深，认定他目无朝纲，祸国殃民，此刻哪有时间细说？
“程大人，你觉得我想逼你做什么？”，顾浔冷冷道：“你的部下惧怕楚军，一意要将这些大梁的百姓和军队拒之门外，我若不从权行事，等大此时再决断，还来得及么？”
程秉烛被他这一问倒是噎住，眼下军队和百姓已尽数入城，不由问道：“那你眼下又意欲何为？”
顾浔一指远方熊熊燃烧的那条火龙道：“楚军先头部队已中计孤军深入，时机难得，转瞬即逝，恳请大人立即集结城中守军冲杀出去，必有斩获！”他只字不提为陆尘远解围，又道：“楚军主帅也在其中，若能将其留下，必能重挫敌人锐气。”
程秉烛盯住顾浔，似乎在斟酌他这番话有几分可信，又顺着他手指望向那天际尽头的熊熊大火，心头无数疑问：什么计策？谁的计策？楚军绕过南安直奔江州，怎么事先没半点消息？难道南安城已破？这不可能！
*
楚雄一路追着这批梁军，却在眼看就要追上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入了江州城，到嘴的鸭子飞了，怎么不叫他恼怒欲狂？虽也听见身后骚动，士兵纷纷呼喊，只道他们是不甘心看着敌人逃脱，根本想不到是后方有火情。
就在他怒火无处发泄之际，忽听有个声音高喊他名字，约他出战，一字一句，如雷贯耳，虽是在人马喧嚣震耳欲聋的战场，却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雄……你不是追了我一路吗？怎么现在却不敢出来一战？”陆尘远的声音响彻战场上空，语调冰冷却饱含挑衅之意。
楚雄驰至近前，终于看清了这名对手，但见前方护城河前，一人身悬半空，左右两足分别踏在吊桥两侧的铁锁之上，手中长枪纵横开合，一招挥出，便有十余人纷纷落马，身下被扫中的楚军滚落在地，几乎已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份以一挡百的气势，绝非自己所能敌。
但是楚雄一路上曾无数次扬言，要是追上此人，定要将其斩于马下，若是没能追上倒也罢了，现在对方孤身一人，点名邀战，自己如果此时龟缩不出，还有何面目做这统兵之帅？
楚雄收刀入鞘，从部下手中接过长枪，对其叮嘱道：“无论我出战结果如何，都需按事先计划行事。”
他指的计划自然是列阵城下，试探江州虚实，再决定是否等主力到齐攻城，部下见陆尘远这等身手和气势，不由面露忧色，但也知此时的楚雄退无可退，劝阻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得领命称是，领了一队精锐人马紧随其后掠阵，只待主将一旦战败落马，便是以几百上千士兵性命为代价，也要将陆尘远围杀。
楚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夹马腹，挺枪迎战……
这时，还在围攻陆尘远的楚军见主将出战，便不约而同地收了手。
按照战场规矩，楚雄既然应了对方叫阵，接下来便是一对一的单挑，至于是主帅斩敌于马下，还是待对方取胜之后再一拥而上，那都是后话。原本沸反盈天的战场，在两名主帅的交锋开始的那一刻，倏然鸦雀无声。
陆尘远在楚雄策马冲到跟前之时，从铁索上一跃而下，重新翻身上马，挺枪与楚雄战在一处，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学身法，一招一式，中规中矩，皆是战场上的惯用枪法。
程秉烛不是昏聩的庞骏，实际上，因为消息滞后，他今日清晨才得知三天前陆尘远带领两万人马出征南疆十八部的消息，还在与属下忧心万一陆尘远起异心投敌，则南安城危矣，岂料不到两个时辰，陆尘远便到了他的江州城下，还给他引来了一个庞然大物——大队楚军!
派出前去打探楚军虚实的探子一时未回，城下是几千楚军骑兵，以及一位孤军应战的梁军将领。
程秉烛未曾亲眼见过陆尘远，但他观战片刻，便即恍然，脱口问道：“城下之人便是陆尘远……陆将军？”虽然心中早已将其看做重罪之人，但是朝廷一日没治罪，他便不能公然将心里想法宣之于众，所以程秉烛在直呼其名后，后知后觉的加上了“陆将军”三个字。
他没料到的是，这句话一出，身后无数道声音抢着回答道：
“正是！”
“是我们将军！”
“大人，此时集结人马冲杀出去正是歼敌良机！”说话的是适才入城的三千人中一位将领。
“大人，我愿为先锋出城杀敌，接应陆将军！”耿英不知何时也已上了城楼。
刚才顾浔挟持了守将后，一阵兵荒马乱，不少刚入城的梁军都趁乱涌上城楼，观看城下局势。
程秉烛沉吟未决，他不能轻信这些意气用事的士兵之言，但也懂得战机难得，稍纵即逝，待楚军后续主力赶到，或是这些骑兵发现远处火情主动撤退，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位站在程秉烛身后的中年文士引起了顾浔的注意，此人正是三年前，接引顾浔入军营为陆尘远医治的那位文先生。
顾浔一认出此人，立即丢开手里的守将，一跃至文先生跟前，别人都道他要行刺或是换人挟持，数名护卫纷纷抢上，顾浔看也不看那些对准他的明晃晃刀尖，只朗声道：“文大人，三年前，宁州城外，栖燕山军营中，陆将军病重垂危时，身手如何，你亲眼所见，如今的他，会这么久还战不下一个楚雄吗？”
那文大人被他几句话一喝，登时认出来顾浔就是当年救人的那位大夫，惊叹之余，也意识到，以陆尘远的身手，要动真格，这会儿功夫便是十个楚雄也斩于马下了，他不惜以身为饵，拖延时间，自是希望城内守军抓住机会出战，灭掉楚军这支先锋部队，若此战告捷，则意义远非斩杀一名敌将可比。
文大人立时以目光向程秉烛示意，两人共事多年，多有默契，他一个眼神，程秉烛便懂其意，首先是：他肯定顾浔所言非虚，其次是他同意出城迎敌的主张。
然则，程秉烛心里却还有另一重顾虑：他在陆尘远初到南疆，猝然发难，杀掉三万楚军后，便接到了当朝丞相也是他授业恩师徐正安的授意，要他伺机将这个一身反骨、目无朝纲的祸害除去……
三年前，陆尘远在北境军营万众瞩目之下，将当朝太尉裘应宗之子裘明昌格杀于演武擂台之上，后又扯出裘明昌冒领军功一事，太尉一党执意要将陆尘远置于死地，费尽苦心救人的正是徐正安，而且救人之事恰好便是在当时程秉烛所管辖的宁州地界，现如今，徐正安又要杀人，是怕留着他恐闯出更大祸患？还是担心朝廷问责陆尘远之后，查出当日营救之事，招来裘应宗的报复，所以果断弃子？
程秉烛再次将目光投向城下那个只身一人，陷在楚军重重包围中，却仍旧力战不怯的身影，身后是迫切期待的目光和源源不绝请命出战的呼声，他不由又向顾浔多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似是哪里见过……
顾浔迎上他的目光，牙一咬，索性压上最后一道底牌：“大人，日前府上那封匿名书信是我所留。”
“你是？”
“故人之子。”
程秉烛心中一凛，再回忆顾浔幼年时容貌，霎时与眼前之人重合起来。
“你想说什么？”程秉烛目光肃然，带着告诫，意思是：军国大事，不容个人私情。我于你父虽是旧日挚友，但你若想以此为条件干涉军务，还是免开尊口。
顾浔冰雪聪明，查其目光便知其意：“不，程大人，我只想说，我父亲不会教出一个是非不明，敌我不分的儿子，陆将军为国征战，出生入死，是我一路亲眼所见，大人今日便是为大梁惜才，也该设法解围营救，何况这一仗不止为救人，眼下楚军被引入火场包围还不自知，大人若还怯战不出，不但错失良机，更会让敌军推算出城中兵力有限，助长他们攻城的决心和气焰。”
说话间，城下本来鸦雀无声，静悄悄观战的场面忽然变得喧闹起来，原来是楚军终于发现火情，由后及前骚乱起来，楚雄却仍在与陆尘远激战正酣，浑然不觉身外事……
就在这当口，巍峨城墙上忽然有几道身影纵跃滑落，直奔交战中心而去。
楚军骚乱从后方波及前军，连原本紧跟着楚雄，为其略阵的那队精锐亲兵都不由分神回望。而此时，梁军悉数全在城中，城下只陆尘远孤零零一人。
这才是杀手们等待已久的天赐良机。
他孤身一人，不但要面对数以千计的楚军包围，还要应付这些身怀上乘武功的杀手！
几道迅捷利落的身影直扑向阵中，楚军一开始不明所以，纷纷上来拦截，这几人武功之高，身手再好的士兵也绝非其敌，拦截的楚军要么被避开，要么被放倒，丝毫未其作用，但随后楚军便不再组织了，因为他们便发现，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楚雄，而是纷纷亮出兵刃，扑向那名梁国的将军。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孤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