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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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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在跟程秉烛交涉时,目光始终不离城下战场,见杀手终于发难,当即不敢再有半点拖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加入战局。
言尽于此,程秉烛若执意坚守不出,他也无可奈何。之前还能跟程秉烛陈情是因为他知道,陆尘远虽然带伤作战,如果只是对付楚雄和楚军包围,纵然不敌,要想全身而退并不难,但若被这些身手远高于寻常将领的杀手缠上,还有楚军在外围虎视眈眈,那人力终有时而穷。
顾浔踏上城墙,纵身而下,身子像低飞的燕子般斜斜掠出,一眨眼,人便站在了吊桥的铁索上,正是陆尘远适才立足之处。这一跃,离城墙已有七八丈远,接着他足尖再在铁索上一点,又借力飘出,落地时便已到陆尘远身边,简直如从天而降。
身后城楼上一片哗然,众人见他不待程秉烛下令便从城墙跃下前去解围,无不倾佩莫名,可惜自己又无他这等身手,能从这么高的城墙上跃下,只能大声呼喝才表达敬佩和不满。
尤其是陆尘远带来的那三千梁军,虽然长途奔袭刚刚缓过气来,但见场下主帅情势危急,自己却只能隔空观望,都纷纷望向程秉烛,请战之声更盛。
程秉烛眼见群情激奋,而且,这其中不光是陆尘远带来的人,亦不伐江州城中有作战眼光的将领。一则良机难得,二则若怯战不出,难免如顾浔所言,被敌军试探出城中兵力不足,三则在拖下去,不但挫折己方士气,更恐入城的这三千士兵发生哗变,他终于下定决心,下令火速集结城中守军,出城杀敌。
至于陆尘远,不论他之前所作所为,若眼睁睁看他身陷敌军,战至力竭而死,程秉烛自问有愧为官、为臣、为人之道,他已打定主意:先解他围困,救他入城,再将他交给朝廷处置。
楚雄与陆尘远交手已不下百余回合,他心下不是没有发觉异样,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丝毫奈何不了对方,显然敌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但对方却仿佛也差了一口气,始终拿他不下。
后来他察觉身后有异响发生,却被陆尘远一杆长枪缠住,无法从抽身而退,两人就这么打着打着,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群人,起初楚雄还以为是梁军不守规矩,又以诡计埋伏想倚多为胜,那些人个个身手了得,上前拦截的楚军纷纷被放倒,楚雄暗道我命休矣,正欲破口大骂,岂料那些人经过身边时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中兵器不约而同都招呼向陆尘远。
楚雄:……,不单是他,就连他的副将也是一头雾水:将军何时在军中埋伏了这样厉害的一支奇兵?此举虽然有违战场规矩,但梁国人阵前反目时又何尝讲规矩了?今日若是能诛杀敌军这名悍将,就算遭人不齿,也颇值得。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不讲规矩,那就索性不讲规矩到底了,副将手一挥,未在最前面的几百名蓄势待发的骑兵一拥而,同时赶紧将后方火情禀报楚雄,请他速做决断。
楚雄看着天际熊熊燃烧的大火,再得知用于引燃大火之物,正是梁军从南平要塞中劫走的那三成粮草,登时反应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上了陆尘远的当。
什么藏于马厩被遗忘的俘虏,那根本是对方故意留下,借他之口向自己传递假消息,好让自己做出错误决断,梁军一路装作撤退不及,却每每在即将被追上之际又能摆脱追击,那支看似拖后腿的队伍尾巴,其实是作战能力极其强悍的精锐伪装的,只是那些时不时杀出的埋伏让自己忽略了这些细节。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追着梁军,直到现在才恍然,其实是梁军一路钓着自己,深怕自己不追,他们就达不到诱敌深入的目的。
等到他们这支骑兵脱离大部队,逼近江州城下之后,梁军便将运来的这批粮草烧了,同时约己出战,一则不令自己及时发现火情,二则拖延时间,等待火势卷来,自己被迫撤退时,再让城中主力出来冲杀。
难怪那名敌将明显实力远胜于己,却既不取胜也不落败,只一味缠斗……
眼看前方火势越来越逼近,若不及时撤退,去寻找主力会和,待城中守军回过神来,出城追杀,楚军就会被敌人追着屁股踹一脚,死伤必甚。
楚雄于瞬息之间想通了前因后果,对陆尘远的憎恨更上一层楼的同时,心底里不免浮起一丝畏惧,那是对手太强而令人产生的后怕。他嘶吼着接连下了两道命令:
“速战速决,诛杀敌首,火速撤退!”
“诸将士谁能手刃此贼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任你三头六臂,我就不信今日留不下你!楚雄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取了陆尘远性命,便不算白来这一遭。
但是很快他便目睹了一个奇怪而又啼笑皆非的场面:他的人马根本杀不进去。
其实,陆尘远现在身边只围了十余人,看起来人数并不多,但这区区十余人组成的包围圈却仿佛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寻常将士要么闯不进去,要么进去只短短一瞬便身首异处,或四肢不全。
他们甚至不能用“闯”这个字,而是被卷进去的。
士兵们都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歌战场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何况有人出手为他们料理强敌 ,他们只需作壁上观,何乐而不为?
陆尘远终究是人而非神,他可以不把楚军的包围放在眼里,也可以不把近十余名高手围杀放在眼里,但当同时面对两者,尤其是在他累日急行军,未得一夜好眠,熬战多时,身上还有箭上未愈的情况下,也渐感体力不支,特别是左肩创口,每一次出手,都引来钻心的撕裂感,让他出招渐简有所滞涩……
就在此时,忽然身后城楼上发出的一阵喧哗,紧接着,有一轻功极高之人轻盈落地,就在他身后,那人落地的瞬间,便抖开兵刃,加入战局,陆尘远不用回头去看,便知来者正是顾浔。
“你怎么来了?”陆尘远的声音中并无危难中得一强援的欣喜,甚至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无奈。
顾浔身具一名优秀杀手的素养,虽迎战强敌之际,却对这微妙的语气洞若观火,不由地嘴角一抽。
说话的功夫,陆尘远左掌挥出,与一高鼻深目之人对了一掌,对方掌力雄浑,两人对掌之后各退数丈。那人退后自无险情,还有两人同伴从旁抢上,将他护在身后,而陆尘远后退之路上早有敌人等在那里,三把兵刃齐刷刷向他背后砍来,与前面那两人形成夹击之势……
眼看避无可避,陆尘远一声清啸,身形拔地而起,空中硬生生一个转折,已跃至那三人背后,手中长刀挥出,那三人举刀格挡,同时被震断兵刃。陆尘远见左边那人露出肋下空门,当即左掌拍出,将那人拍得鲜血狂喷,倒飞出去数丈。
便在同时,顾浔已经抢上,挡住了前面夹击的那两人,余光瞥见小丑和那戏班掌柜两人已跟随而至,身后竟还带着十余人,杀入重围。
“七哥,你动作真快!”小丑打心眼里赞道:“有你在,这次肯定得手!”他和带来的这几人轻功不如顾浔,做不到两下就跃至战场中心,所以来的迟了片刻。
说话的功夫,陆尘远又被几人团团围住。顾浔想要过去相助,却被身旁的几名杀手又缠住。还有周围的楚军也看出来顾浔和先前那些杀手不是一路,纷纷上来拦截,不让他靠近陆尘远。
好在小丑带来的那队人武功竟然殊为不弱,二话不说,便与那数名杀手及围上来的楚军战在一起。小丑和他的掌柜干爹便脱身朝陆尘远攻去。
陆尘远不知小丑与顾浔的渊源,便是知道,见他向自己猛攻,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而小丑谨记顾浔“必须把人留给我亲自手刃”的叮嘱,虽然出手不遗余力,但见陆尘远遇险时,生怕他死在别人手里,又忙不迭去相救一二……
这举动实在让陆尘远也莫名其妙,他再聪明,也猜不到这其中内情。杀手见小丑向陆尘远出手,一开始以为他是同路,结果每到关键时刻他却倒戈相向,顿时气得跳脚,有几人干脆不管陆尘远,先要将小丑杀之而后快。
而这些杀手为了冲进包围圈,围攻陆尘远,也杀伤了不少碍事的楚军,所以双方亦是敌非友,楚军虽然冲不进战场中心去围攻陆尘远,对于落单在外围的杀手却不肯放过。
一时间,杀手,楚军,陆尘远和顾浔,以及小丑和他带的那队人,几股势力打的不亦乐乎。除了陆尘远和楚军比较好认外,其他人便是身在局中之人也难分敌我,场面混乱已极。
顾浔终于料理了那两个绊住他杀手,看远远看了一眼交战中心的陆尘远,再一瞥身后紧闭的城门,心下暗生忧虑。
以顾浔对陆尘远的了解,他出手的最大的特点是快,这是众多高手在面对境界低于自己的对手时,都会采用的战术,几乎发自本能。
因为出手快,能在对方出招前,看出破绽,后发而先至,若放在实力差不多的两者身上,便做不到这点。
此时围攻他的这些人放在江湖上,可算做一流高手了,但论单个实力还是逊于陆尘远的。若在平时,他大可凭借迅如闪电的出手,逐个击破,就如之前顾浔所目睹他数次出手一般。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采用以快打快破敌,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这意味着他认为自己在速度上已经没有优势了。原因当然是有伤在身,再加上体力不支,所以不得不舍弃最省力最有效的打法,而是改为以内力相拼,虽然看起来威势骇人,但其实加剧内力消耗,实乃下策,虽不至强弩之末,但只怕也离此不远。
顾浔赶到陆尘远身旁,刷刷刷三剑追着小丑,将他赶到远处,见与陆尘远交手的那三人其中一个金发碧眼之人颇为强悍,向小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拖住那个胡人,我再料理两个。”
小丑一呆,问到:“为什么?有他们在,咱们更容易得手啊。”
顾浔道:“不,我最恨别人跟我抢生意。”
他一边说话,手下迎敌却丝毫不缓,小丑被他带着,本能的与他联手,又杀掉了一名强敌。
小丑就是再蠢钝,这会也觉出不对劲了,苦瓜脸皱成一团:“七哥,我看出来了,你护着他。”
“不,你没有。”顾浔面不改色道。
小丑分神说话的功夫,差点被人一刀砍中,好在他个子矮,连忙低头向前趴去,几乎平行扑地,才险险躲过,他狼狈不堪的爬起身,痛心道:“七哥,我们是杀手啊,你不去杀人,还护着他,日后传出去,我们会被人笑死的。”
小丑一边说,一边转身朝陆尘远背后攻去。他是铁了心想取陆尘远性命,去换那“终生解药”。
顾浔无奈,又见城门迟迟不开,心中更是焦躁,抢到他身侧,软剑回转,擦着小丑的脖子险险划过,冷冷道:“所以,你是想日后被人笑死,还是现在就死?”想到小丑脑瓜子轴,认死理,又厉声道:“老大让你来找我前怎么说的?”
小丑见他不像开玩笑,苦哈哈地道:“老大说叫我一切听的你。”他不知老大口中为人仗义,与他有过命交情的七哥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但他对祝南卿却忠心,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一切听老大的便了,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顾浔突破重重障碍,才终于接近陆尘远身旁,见他与自己一照面的瞬间竟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显然是怪他不该前来,终于忍不住道:“陆将军,都这个时候了,能别嘴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