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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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没有片刻迟疑，提气跃起，足尖点着城墙，人如离弦之箭，几个纵跃，便追上了疾驰的战马。
在他身后，依旧还有几人紧追不舍，小丑眼见追不上，大声喊道：“七哥，我跟不上啦，给你殿后吧，回头认不认老八这个兄弟？”
顾浔的声音远远传来：“回头认你当老大！”
小丑：……
长途奔袭考较的是内力，这种短距离的追逐，却靠天赋，顾浔虽不以内力见长，但轻功却足以臻超一流高手之列。但见他与众人距离越来越远，悄无声息地追及陆尘远身后。
陆尘远察觉追来之人并未用兵刃，当即头也不回，也以擒拿手应之。两招一过，便知来人是顾浔，一式分筋错骨手凝势不发，任由对方拿住了他手腕。
顾浔正要发力拉他下马，却不料陆尘远五指一翻，也扣住他手腕，双方成角力之势。顾浔一见抓住的是对方的左手 ，心念一动，当先便收了力道。但陆尘远却并未收力，此消彼长，顾浔反被他拉上马，按坐在身前，就如刚才在阵中冲杀时一般无二。
“他在利用你！”陆尘远淡淡道，显然他也听见了城楼上的喊话，授意顾浔留下自己，口中“他”自然指的是程秉烛。
顾浔却道：“不，被蒙蔽才叫利用，若我也正有此意，便不叫利用，而是不谋而合。”
“哦，这么说，顾先生是想替程秉烛留下我吗？”
“当然不是！殊途也可同归。”顾浔有些着恼，但一句“我是怕你血流干了死在路上”却又说不出口，冷哼一声道：“陆将军不必言语相激，你若真当我与程秉烛是一路，刚才便不会不躲不闪，任由我抓住。”
陆尘远沉默片刻，忽然道：“程秉烛担心楚军去而复返，其实破敌之计不在城内，再拖延下去，才是真正贻误战机。”
顾浔明知他是故意岔开了话题，但一听说到战事，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陆尘远道：“我在从南平要塞撤退时，就已经向南安城送信给庞骏，楚雄认定我们仓皇逃走，必会全力追击，留下驻守要塞的人肯定不多，我让庞骏以徐庆明为先锋，尽数派出城中兵力趁此时夺回要塞，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得手了……”
顾浔知道陆尘远说话风格，他既然这么说，便是十拿九稳，楚雄从江州败走，返程还会途径南平要塞，如果梁军此事已经拿回了要塞，而楚雄还未获悉的话，抓住这个时间差，还能以逸待劳，再给楚军来一场迎头痛击……
顾浔脱口道：“所以你现在要赶往要塞亲自指挥？”
陆尘远道：“不，看情况。如果我军拿下要塞，徐庆明会留下五千人驻守，自己率众驰援江州，在路上就会与撤退的楚雄遭遇，这种情况不需要我，徐庆明早有准备，要是连这么简单的一场伏击都打不好，也不配做我的副将了……”
这话听起来未免太过狂妄，但顾浔亲眼见过陆尘远指挥的那几仗，也已相当了解其人、其说话风格，所以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并非自吹自擂。但顾浔接着便想到了陆尘远还未说出的另一种情况：“可是，万一楚军到时，我们还未能拿下要塞，那么就危险了……”
陆尘远道：“是危险，也是契机。楚雄出师不利，先遇要塞被洗劫，其后又败走江州，但是他主力未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弃南平要塞。如果遇到我军正在攻打要塞，定会不遗余力投入战局，如果要塞已被我军控制，他更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
顾浔在南安军营当了半个多月的军医，知道南安城中的兵力不过三万，还要负责城防，不可能倾巢而出，最多也就两万余人能出战。“即便如此，我们人数上比楚君少了一半，除非程知府肯让江州守军驰援……你有把握他一定会这么做吗？”
陆尘远不假思索道：“他会的。这是天赐良机，并且能将战场推到远离江州的南平要塞，就算不胜，也比楚军大举围攻江州的局面要好得多，他求之不得。”
“所以，你刚才故意放走了楚雄？”
陆尘远道：“是，也有这个原因。如果楚军群龙无首，只怕南平要塞也吸引不了他们，全部逃回楚国去了……江州城兵力有限，刚才是借着楚军被火势扰乱了阵脚捡个便宜，并没有实力迎战他们的主力。”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本来对程秉烛没抱希望，能让那些百姓和我手下的士兵及时入城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没想到他居然敢开城迎敌，一介文官，倒是比庞骏有胆量多了。”
顾浔也想到了这一节：“还好程大人及时开城迎战，否则就会让楚雄看出江州兵力不足，虽有火情，也未必能逼退楚军吧？”
陆尘远微微一笑：“顾先生，这就离不开你的功劳了。”
顾浔以为他指的是自己说动程秉烛开城迎敌，忙道：“不，我没那么大本事，那是程大人自己的决断，他身负一城安危重责，不可能凭我三言两语就……”
陆尘远打断道：“不，我说的是火情。”
“火情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浔奇道。
“这把火燃起的时机跟你大有关系。”陆尘远道：“要是没有你设法及时打开城门，百姓和士兵退入城中就没有那么快。那批粮草，我本来是打算留到最后关头焚烧，用以阻挡楚军，为入城争取时间的。”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结果竟没来得及用上。顾先生办事效率之高，实在出乎意料。”
顾浔一想起扮成强盗驱赶百姓还有挟持守将之事，忍不住额头青筋乱跳。扮强盗不要紧，主要是后来情势危急之下，他还在程秉烛面前自认身份，简直是连他爹的脸都一起丢了……
他坐在陆尘远身前，陆尘远虽然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也察觉气场微妙，忙正色道：“如果那把火烧在楚军之前，用以阻挡他们追及，楚雄便知我是为了拖延时间，但是火烧在楚军逼近江州城下之后，他们阵营的后方，楚雄便会认为这是我与城中早就商量好了，做下的圈套，再加上紧接着程秉烛又主动出击，这诱敌深入之策就做得逼真了，所以他才会毫不迟疑地撤军……”
顾浔顿时明白了，陆尘远又道：“如果没有这一出的话，楚雄大军肯定会围困江州，现在楚雄退兵，战场退回到南平要塞，江州免遭战火，局面已经比我预想的好了太多……”
顾浔想了想又道：“可是即便这样，楚雄手里还有近五万人，集江州和南安两处兵力，我们的人数仍处于劣势……”
虽说打仗并不是靠人数取胜，但陆尘远听他这样问，并不觉得可笑，反而发现顾浔于兵法一道并非一无所知，如果是伏击偷袭，则人数不是主要因素，靠的是出奇制胜，但是光明正大的两军对决，在战斗力没有明显优势的情况下，看的就是人数和主将的临场指挥了。
陆尘远道：“楚雄刚率人在江州城下兜了一圈，程秉烛为防他去而复返，肯定在闻讯之初就向临近的云州，睦州两地求援，刚才他既然能抓住战机，说明此人不是平庸之辈，到时候也必定会让这两支援军合兵前往南平支援。”
顾浔道：“但这其中还有个关键，云州，睦州驰援何时能来？”
“所以现下我还需要一支援军，以助我能够支持到云州，睦州的驰援。”
顾浔一点就透：“你是要回南疆找孟郅？”
陆尘远颔首。
这件事确实非他亲至不可。难怪他坚持不入江州城。否则若被绊住，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去，只怕赌难以说服百夷部出兵相助。
至此，顾浔终于明白了陆尘远的全部作战计划和最终意图，他是想采用薪火添柴之术，用南平要塞做诱饵吊着楚雄，以南安城中的两万余人为主力，集合江州城中数千守军，等来云州，睦州驰援，再加上百夷部相助，吃掉楚军这五万人并非不可实现。
想通了之后，顾浔不由对陆尘远的苦心竭虑无比叹服。
他只是此次梁国南征的一员前锋副将，无权做这样的兵马调度，而且因为上一次对楚军的擅自行动，他难逃朝廷问罪，庞骏虽仍用他，却也处处防他，程秉烛更是不信任他。他身处重重掣肘之下，却还能因势利导，仅用手里的三千人马，调动多方兵力，下出这样一盘棋，这是一个天生的用兵奇才啊！
他的目的不是一次小小的诱敌伏击，也不止于一个南平要塞，而是要瓦解楚国这次针对梁国的兴兵讨伐。说来此事由他而起，若能由他终结，也算一人做事一人担了。
但是，此举对梁国确实有天大的好处的。
梁国之所以有这次南征之举，就是为了平定南疆之患。之前迫于兵力捉襟见肘，才不得不与老冤家楚国联手。
现在南疆十八部已经平定，若是此战获胜，还大大削弱了楚军在南疆的实力。相当于一举肃清了困扰梁国多年的南方边境之扰，好让朝廷在北境与晋国的交火中再无后顾之忧，这是平定疆土，足以封侯的功劳。
然而，立下这样功劳的一个人，竟然还入不得梁国之城。他不怕死在敌人手里，却怕遭自己人算计。
顾浔想到这里，忍不住道：“陆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陆尘远有些意外。
“这个问题无关军机要事，无关个人隐私，答不答也随你……”顾浔终于将一直以来的疑问通过一个巧妙的方式宣之于口。
“你说。”他一说完打仗的事，就恢复了那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状态。
“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信得过南疆异族，却信不过同袍？”顾浔在心里小心翼翼的思量着措辞：“据我所知，程大人其实是一个心存大义之人，若知陆将军所为，当不会囿于一己一党之私怨，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你为难，做出有碍战局之举……陆将军何不入城将计划坦诚相告，顺带也可休息疗伤，而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他这话已经说的很含蓄了，真正的意思是，既然你还知道自己身系战局重任，便不该逞匹夫之勇，以身涉险。
“同袍……”陆尘远似乎是下意识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的冷笑：“你是不是想，身居高位之人，便理所当然地会将家国大义放在个人得失之先？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但你若身处过和我一样的绝境，就不会再寄希望于旁人身上。”
顾浔听出他语调中满含讽刺，心中一凛，知道其中必有惨烈隐情，但这些只怕非三言两语能问出因果的。眼看终于入了山道，后面再无人追来，便道：“此去南疆还有半日行程，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
“好。”
顾浔话还没说完，便觉肩头一沉，陆尘远已经搭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顾浔：……
“喂，我们换一换？”顾浔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
之前一路激战和逃亡，心无别念，此刻危机解除，两人同乘一骑，他被陆尘远的双臂桎梏于方寸之间，对方的脑袋就搁在他肩膀上，颈窝处感受到他呼吸时的细微气流，带着温热，麻麻痒痒，顾浔顿时觉得耳朵尖跟着有些发热。
“你先醒一醒，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至少先止了血。”他小声道。
“我有点困，先睡一会，有事叫我……”陆尘远喃喃回应。
他头也不抬，一开口说话，气流喷在顾浔颈间，那种麻痒的感觉更甚。顾浔一双耳朵顿时像烧了起来，他强忍住跳下马的冲动，急道：“你不是困，是失血过多，我们换一下，我先帮你止……”
“别吵……”
环住他的双臂忽然一紧，将顾浔整个人牢牢箍住，停了片刻，见清净下来，才满意地松开些许。
顾浔顿时呆若木鸡，知道对方这是昏昏沉沉时下意识的举动，并非有意，但除非用强，否则无法挣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动不动坐着，生怕他再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同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