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异人佚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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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宗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咸阳远矣，护送的车马加急行驶颠簸半月，才堪堪望见连天的山岭。
……
赵改在赵国庙堂之上，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秦相吕不韦。吕不韦眉宽眼仁，举止刚庄重信，面对赵臣的咿呀讽语，他不卑不亢，缓缓回头，正视赵国诸臣，顿时庙堂干净。交换完国书，他亲切地握住赵改，那双手宽厚且温暖，大概是个宅心仁厚的君子，最次也是演技大师。他慢慢揭下赵改所戴面具，哈哈大笑，随后拥赵改回质子府。吕不韦带了许多全副武装的随从，高大的秦国铁骑，喷着鼻气的宝马将东巷堵得水泄不通，它国质子府的仆从也偷偷开巷探头，无不被威仪震退，秦质子府待赵改一到，便阖门落锁，门内好不热闹。
赵姬热烈地拥抱多年未见的恩人，原本清冷的府邸顿时热闹起来。
秦相的随从各个低调谨慎，小声命铁骑分为小队，沿后门慢慢进入质子府，另一波随从已按赵姬的意思将大北城的家务分类收拾干净。
吕不韦高声言这一路几次遇到伏击追杀。赵改看到文与小童不知所措地站在太阳底下空晒，正要上前询问，被高大的侍卫带入屋内，那些流光的秦国铠甲，在阳光下琉璃般晶莹，侍卫表情肃穆且举止不凡，面庞庄严，仿若雕塑。他们十分熟练地分开站立，把守府邸的死角，防止有人偷听。
赵改走进来，吕不韦端详他的面庞仪态，拍掌叫道：“不错！秦公子政，你是大秦王上的嫡长子，是要回去做大秦国的太子，以后更是要做大秦国的王，天下的王，明白吗？”
他中气十足，振振声息，绕梁回响。从微颤的胡须中隐隐透出微向上的嘴角，无不表露他对赵改很满意。
赵改从容地站着，望着吕不韦，没有立刻答话。
赵姬亲切走向他，拍着他的背缓解震惊，随后慢慢开口道，“一直以来，在邯这邯郸城，政儿是以赵改之名隐匿真实身份。”
兵行诡道，吕不韦对赵姬的做法大加赞赏。
看着他俩重逢洽谈，原本冰冷的府邸，清寡的母亲，一切逐渐令他陌生。赵改突然发觉心少了一角，惊讶与希冀在脑海中混合，像加入橙汁的甘草汤，似甜非甜。
“所以我们必须回秦国，越快越好？”赵改。
吕不韦握住他的手，“你是秦王的嫡长子，一定要回秦国，进秦王宫，不然，你得死，你的母亲和我，都得死。”道此，他轻言几语，便拨动赵改动容。吕不韦趁热打铁，表明此事宜早不宜迟，给公子弄些吃食，即刻出发。赵改希望带上小童与文，获准。赵姬随机给他俩起名仆高仆矮，吕不韦叫进来两位禁军高手，让他们认识公子，赵姬又取名仆宽仆窄，方便路上掩人耳目。
文信侯属于说一不二之人，他命高低宽窄四人换上与赵改相似的衣服，又命秦骑将标志隐藏，披上普通的外衣掩盖，赵王宫侍卫围绕在秦骑之外，当天下午就出了邯郸城二里，傍晚就抵达邯郸最近的村落，磁，绕过安阳城已是深夜，鸟兽入巢，行走善射者无不卸甲，就地歇息。
赵改强耐着颠簸带来的不适，心情复杂，他从未离开过邯郸，荒郊野岭，只有这一支秦赵混杂的队伍在此地栖息，心中隐隐不安，他不敢轻易入睡。
赵姬着一套轻便的铠甲，便托仆宽照顾赵改，独听吕不韦交代庙堂事。
深夜，仆宽仆窄换岗，看到赵改亮晶晶的眼睛，还在闪烁，他贴着赵改的耳朵小声说道，“睡！”
“明日去何处？”赵改。
“上党郡”仆宽。
秦国上党郡！上接帝居，下俯八埏，跨太岳，冠太行。传说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各路神仙都曾居此，太行之巅，高觉与天，此地又称天下之脊。
上党久闭群山之巅，善守不易攻，伏兵所取，若高山滚石，顺势而下，无所不成，赵改心中七上八下。予之，敌必取，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善战者，求之于势，任势者，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除非…赵改
在心中回忆兵书和行事原则，隐隐奇怪。
天将亮，行伍出发，预料里秦赵两军的厮杀并未出现，至此才缓缓闭上眼。
赵王宫的侍卫听说要取道上党，纷纷表示护送至此，便匆匆离去。吕不韦骑马跟在马车最后，直到赵国人全部消失在天尽头，才朝仆宽挥手示意：先朝东南方向急行，接着南下。
马车走起来，风尘仆仆，成片荒芜的土地，忽而阴风阵阵，忽而骤雨将袭。赵改吃不下军粮，马车颠簸，每时每刻煎熬无比，如同架在锅上炖烤。
如果不是战马需要休养饲喂，吕不韦可能会不眠不休地急行军，不知颠簸多少日，赵改逐渐习惯不停地奔走，原本渺远的地平线，飞速掷于脑后，再头也不回地扎进下一个关卡。远处逐渐出现耕种痕迹的田埂，慢慢地荒野逐渐被村落取代，村落又聚齐为通邑，就在即将渡河，进入丘陵地带的时候，他们遇到伏兵。
箭，如雨落下，接着是呼号冲锋的甲兵。极长的戟刺杀勾啄，旋即被秦骑斩杀，马脚折断，血将半条溪流染红。历史上粮道被断，遭遇伏兵，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故事，他们不再是墨水印刷的冰冷记录，而是怒号着冲向赵改的士卒。赵改被仆宽按着扑倒，贴着马车的低面。箭簇没入仆宽的小腿，铮铮铁器蜕去生命的温度与色泽。马车目标太大，很快车门被捅，文拔剑与敌白刃相接。河曲蜿蜒，战马夭冷。铁骑折损大半，带着血厮出重围，马车被冲天大火烧灼，敌寇见大势已退，很快潜入小道，不见踪迹。
仆窄号令手下一边前进，一边清点伤亡丢失。极快地奔入最近的大都，洛邑。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铁骑行色匆匆，血色扑鼻，横岔出入都城的白丁，百姓见之避让，面上表现麻木或敬畏，所有的表情，仿佛融入那半溪的污血，化为拉长的慢影。他体内的血在沸腾，跳耀着咆哮，奔流。秦军高大的铁骑俯视麻木的众生，那里，隐藏着谁的线报，又有谁的亲人，将背叛赵政？
他的面色越发阴沉，双眼却因愤怒而通红。
吕不韦出示相印，巍峨的城楼，厚重的关卡，缓缓为他敞开，辚辚铁蹄踏着残碎的夕阳进入三川郡郡治。
回曲宫墙，整齐的卫队，俯首的力量武装……所有所有，赵政感到疲惫，却还要强撑着体力坚持面对，无论面前出现任何情况，他都不会感到惊奇。就像是褪去伪装的外壳，将几十年虚假的身份脱掉，他是赵政，他终于，回到秦国的土地。卸掉沉重的铠甲，呼吸一口气，从马上下来。血完全将衣服打湿，紧紧贴着身，冰冷而恍惚，他们停在郡治的地下兵场，侍卫们整装，饲喂马匹。近卫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兵场空荡的墙壁映出他们的影子，每个人都在忙碌。
赵政紧紧握住剑，一如曾经那般冰冷，熟悉的感觉。
他没有颤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那些狰狞的血肉，就像一阵风，轻轻被抹去，唯有一丝饥饿感，渐渐爬上。
“政儿，来，吃点东西。等会儿继续上路了。”赵姬温柔地唤他。
“母，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席地而坐，仰望着牵马的母亲。她也砍杀贼寇，飒爽且豪迈，面颊因行走而微微带红，像是无数英雄豪杰梦中的嘉配。
所谓豪杰，不过就是你不杀他，他便翻身过来杀你。这其中来不及思量对错，更无法回溯因果，唯有举起剑拼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母亲飒爽的眉，突然皱起。从记忆深处思索那些柔情，那些被生活消磨到几乎泯灭幻觉，赵姬突然意识到，赵政的身份与未来，他们都不同了，沉思着，她是应该编制一个美好而善意的谎言，还是将新鲜的真相剖出来，现实还是虚妄，哪一个更匹配赵政的身份与未来。
侍卫们都是吕不韦精选，忠诚无二。赵姬依旧无法放心仆高仆低，她告诫赵改要保持警惕，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许懈怠。
他们取道黄河一线，一路向西，再向北，穿过无数易守难攻的关卡，经历暗巷内一场场厮杀。旋瀑奔雷，天光地陷，风起云涌，草莽沉烟。赵政，他仿若扣关的六国鄙陋，为取回秦王宫殿殿上明珠而奔走的死士。他踏过秦国东出蚕食的土地，鲜血浸没挣扎的盘桓，逐渐朝内部穿插。
一个月，他们风尘仆仆，终抵达咸阳。
黄尘尽涤，风云激荡，宫阙罗北极，千载坐盈虚，徐徐萦展图谋雄图霸业的野心。古之谓“泾渭横秦野，逶迤近帝城”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异人佚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