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回身隳神 ...

  •   赵政仰躺榻上,剧烈的情绪如同乌云酝酿,滴泪皆无,密云不雨。

      不远处传来悠扬的丝竹。

      “外面吵什么?”下意识低声音问道。

      不知脸上是何种表情,侍女应答的语气尤为谨小慎微。

      “回殿下,是为春耕大祭排练的舞曲。”

      “哦~”赵政。

      “对不起,殿下,这……”侍女突然五俯贴地,声音极低,“是太后命人做的…楚曲。”

      治丧未结,也知道享乐理亏。真麻烦!

      “朕当没问,你也没答。”赵政摆摆手,让她下去。

      华阳宫主殿佩兰殿

      太后疏懒靠在座椅上,她故意令侍女泄出些事,试探赵政的反应。

      “那孩子什么反应?”华阳太后轻轻捻起一把碎梅蜜饵,酸酸甜甜,幼时未改的味道。

      “禀太后,没反应。”侍女轻声圆调。

      倒是有趣。

      宫里门道弯弯绕绕,容不得半点马虎。华阳太后决计再探一次,她曾用忠孝、策论、相人考察子楚,于是安排手下如此如此。

      华阳宫烧着温暖的地炉,不像邯郸的深夜那般寒冷,木简上拴的牛皮绳也不会因寒冷变得极硬,开裂,剥落下簌簌的皮革。

      赵政还在研读秦律。围绕土地及生产力,诞生《法经》《田律》、《徭律》、《傅律》、《敦表律》《戍律》《效律》、《置吏律》、《仓律》、《工律》、《金布律》等诸多律令,维护土地,防治盗贼,保护官府和私隶,进而达到君生无废事,死无遗忧的目的。死、肉、徙、迁、笞、赀,六种刑式逐级递减,看得赵政脊背发凉。

      片牍翻过,他刚读到"轻狡"是指对轻狂狡诈行为的处罚,"越城"是对不从城门进入而翻越城墙出入城的罪名。极轻的阖门声从大殿传来,步履稳隐,赵政抬头,此人头戴深褐鹏冠,威仪涵养,手持一块漆黑符畅行而入,左右俯首,莫敢直视。

      “王秘卫,郎中令函,请公子随往。”声音似常钟洪亮,震得回音绕梁。

      赵政握住冰冷的剑身,随秘卫步入黑夜。

      宫灯斜暗,长道影绰。出了华阳宫,一队铁骑立在道旁。萧索中,华阳宫越远,旌旗皆缟素,飘遥翩不尽。

      上了马车,急速赶赴蓝田大营,漆黑中寒光阵阵。战车比吕不韦的破马车更稳,行驶更快,可能跟秦国路修的更宽更平稳有关。咸阳上空一片银河,高台建筑逐渐远去,随行车骑高举火把,倚傍山势,循溯霸河,如同星河倾泻,金戈流火,气吞万里,一切仿佛一场嶙峋而桀骜的梦,巍然壮观。

      一个半时辰后,马下枕木逐渐密集平缓,战车缓缓停下,蓝田大营布局极大,这里不仅是校场,匠培地,平抑周边隶价,冶所,治田,还是关卡,更负担着反哺国内耕织铁具生产的重担。大营布局依托山势,逐渐向上,律令规定,营内不许快速行车,赵政索性下车与函步行入主营,山势越陡,自西向东,有库峪、岱峪、蓝峪等诸多支脉,不时有下了戌时宵训的士卒在营内走动,远远看着他们,熟视无睹,由于秦法征卒年纪过小,营地内还有教学场所兼授楚语等六国文字,适宜者将举荐授为吏之道。

      听得赵政一阵头疼,他又想到在邯郸听拐着各地口音的老师授课。

      走了很久,山回路转,终于抵达一木框架临时搭建的大帐,地上铺洒着新鲜的盐碱,戒备森严,闲人皆无。

      秦王子楚一身士卒装扮,在此地等候赵政,只是别的士卒看起来更黝黑真实。

      “来这里便不必担心,尽管敞开说话,此地最是安全!”

      帐内一切从简,未有浓烈的披麻氛围,只有萧寒不已,开口吐出白气。帐中悬着一把烛灯,士卒皆着温暖的皮甲,唯有赵政一身白衣显得格外另类。

      秦王子楚为赵政精选几十名近卫,今日一并带走。

      “这便是寡人嫡长子,公子政。吾与公子为国而质,颠簸奔波,如丧家犬。如今内有国丧,外有六国窥伺,以后公子的性命,乃至秦国的性命,全仰赖诸位。”

      秦王所言句句属实,理由充分,次序分明,所发感慨,几欲声泪俱下。在场的士卒无不被演技震到,旋即感激涕零,莫不当场行军礼,誓死保卫公子,呼声震天。

      几人已收拾好行囊,随时可下山返回咸阳。在场士卒皆报备经历,赵政这才了解到,由于秦国对韩楚赵魏多有征战,这些人都是烈士孤儿,年方十五六,母亲亡佚病散。蓝田大营将附近许多新置郡县呈报上的孤儿一并收养,此举曾受到朝野批评,认为暗地里降低了征卒年龄,于情可,于法违,十分不妥。只好一直借吕相门客之名隐秘行事。

      此番挑选的近卫,也宣称是相邦吕不韦专门饲养的死士。

      也许文出自此地?赵政想着。不过他无从得知其中的奥秘,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

      士卒皆屏退,秦王子楚拉着赵政比划身高“吾儿长这么大了,终是大孩子,在华阳宫行走,可不能惹你王太后生气。”

      秦王蓄了一小撮胡子,却没有兵马俑坑内的士卒所向披靡的勇武,他的面色苍白,即便是泛黄的油烛,依旧格外明显。他身上凑近便闻到近似赵王姬宫殿的药食味。甲内里是温暖的沃皮,外面却覆盖一层薄铁,寒凉无比,听得赵政心凉半截。

      秦王絮叨地授赵政庙堂的玄机,“自昭襄王以来,秦国荡平天下的条件已具备,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机会转瞬即逝,但秦国三五年不得行,在于目前尚有两个隐患,一则外患。西北戎地。灭周致东方各国受慑,唯有诈降死战;二则内忧。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勋贵震主。后者尤为严峻,积弊难返。张目所见,庙堂盘根错节,楚韩派系所出,穰侯所举武安君为甚。如今前朝吕相与昌平君分衡,前几日定先王谥号,争论不休,二人不合可见一般。后宫有韩王后与夏太后能与华阳太后相争。如今,你要助王太后之力,可明白?”

      赵政心想,秦王所为已是分衡到了极点,不过,尚有缺漏之处。吕不韦衔赵之事,保不得有所瞒获。

      见赵政沉默不语,秦王抚掌,“算了,吾子年幼,当慢慢学起。你大父身体欠佳,治丧疲惫,强撑作事,朝堂积重难返,重臣几乎架空君权,后宫眼线无处不在,孤如今才体会到其中心酸乏力。”

      他带着赵改检阅完蓝田主将,遣内卫护归咸阳。

      军中讲究子时练功,未时习拳,所谓练拳不练功,到头一场空,练功不练拳,终是无舵船。赵政觉得新奇,便定得空来习拳。

      翌日清早华阳宫

      赵政按殳师所授剑法在宫殿后园练剑,忽听得远处传来讽声。

      “何人?”赵政。

      “鄙人,王剑师乌代。”

      乌代正是华阳天后特命剑术教师,专门传授诸公子武事。殿内公子无不由他一手教出,看着面生的赵政,他便猜得他邯郸陋质的身份。

      “秦人讲究下午习武,上午修文,赵却袭清早武,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乌代语气中尽是挖苦。

      “!”赵政心想,此时是我自做主张,关赵国何时,何必指桑骂槐,转又念及此师未必不与太后通气,于是收剑作礼。

      殳师还礼,一番推托,两人步入庭院。

      “愿闻先生高见!”赵政。

      “鄙人无高见,陋语尔。”遂令公子重演那套剑法,举止之间,嘲讽之姿溢出颜表,仿佛又隐动了几分窃师之意。

      “先生差矣,无剑法,瞎挥罢。”赵政呛回去,这剑诀岂能擅自泄出。

      乌代见一招不得又出一句,“公子既为归秦,奈何破衣寡华,莫非那穷赵,长童皆着此旧衣?”

      听得赵政一阵阴火上涌,碍于太后不好发作。

      “然也”赵政器宇轩昂地回答。

      看着乌代脸上一阵抽搐。

      赵政忽然想起那首流传咸阳的童谣,便应他,“服奇志淫,邹、鲁奇行,俗辟民易,吴、越无民。”

      两人相见甚不欢,遂去。赵政回屋洁身,换回一身白衣,刚刚翻动书简,就听得围墙一顿重物跌倒,压塌枯篱。自从蓝田归来,华阳太后便以整顿风气之名撤掉一批宫内的侍女,如今赵政院落内外只剩秦王精选的侍卫。

      赵政只得亲自开门走出,侍卫不认得相邦,正将他半拖半架。吕不韦看起来格外狼狈,外袍全是泥点。脸上几道猫抓般划痕,足下丢了一只。

      “哈?仲父知朕囧故,早来稽逗。”

      “哎呦~”两旁侍卫听得相邦大名,骤然收手,吕相差点跌倒。

      “公子,见你一面可太难了,别说相邦印,什么名号都不好使。”吕相扶墙而立,长袍被竹枝划成一片片,“哎呦~为了能成为第一个见到公子的老师,子时就起来,这一阵撺掇……”

      “仲父可是翻墙得来?”赵政打断他,忙将吕相请入屋内歇息。

      “正是。”吕不韦。

      “可惜”赵政小嘴一撇,“仲父是犯‘越城’之罪,按律杖责十五,左右可代受。”

      吕不韦张大嘴巴,捶胸顿足,半响说不出话来。

      “仲父莫慌,今日始进师者非汝,却是那宫剑师乌代。朕欲学,未成想他吝赐教。这会儿,约莫正值面王太后诉。仲父急走,二人骈讼,可还来得及。”赵政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回身隳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