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依文

10、两宫太后

　　我一路看着紫禁城里的琼楼玉宇，心下竟生出些感慨来。天气渐冷，皇上唯恐我受风着凉，便一路揽着我后背，使我身后感到一阵暖意。但我和他都要顾及身份，正襟危坐，连观望左右，都不能动作太大。

　　老实说，我不喜欢被人抬着走，不喜欢这种慢悠悠的，受制于人的感觉，因此我出门很少坐轿子或乘辇。但我喜欢骑马，喜欢手执缰绳，自己掌握速度与方向的感觉。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甚而忽快忽慢，东走走，西晃晃，随心所欲，任我逍遥。

　　诚然坐轿或乘辇可以指挥车夫，但毕竟隔了一道，总有约束。奈何我终究做了金丝雀，注定要在这普天之下最为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笼子里了此一生。

　　眼瞅着到了奉先殿，闵公公又是一声高喊：“落轿。”轿夫们齐齐弯膝半蹲，将轿辇稳稳当当放到地上，皇上先一步下轿，随后把手递给我。

　　我搭着他的手行下御座，迈过刻有龙纹的御杆，与他一同站在外门匾额之下。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我俩携手迈步入内，满宫嫔妃早已久候多时了，见了我与皇上，便齐齐蹲跪行礼：“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福。”

　　皇上道：“平身。”

　　众人道：“谢皇上。”

　　她们虽都低着头，可也瞧见了皇上是牵着我的手缓缓走来的，心里不定会有什么想法。

　　我悄摸问皇上：“怎么全来了？”

　　皇上亦小声道：“是朕让她们来的。”

　　“……”我不动声色瞄了眼玉妃，不知她来此看到这么多人，会有多后悔昨晚的自作聪明。

　　从旁经过时，元妃道：“皇上，仁宣太后和端敬太后一早便到了，此时应在殿内与本无、本因两位师太谈论佛法。”

　　我心甚惊，怎么两位太后也都来了？

　　皇上“嗯”了一声，携我步入佛堂，嫔妃们一一跟随而入，但皇上让她们在祖宗牌位前等着，先带我到静室去了一遭。

　　两位太后果然正与两位师太同坐一桌，畅谈佛学禅语，桌上还放着茶与点心，气氛好不融洽。两位师太见了我与皇上忙忙起身，双手合十欠了欠身：“参见皇上皇后。”

　　皇上抬手免了她二人的礼，与我一同向两位太后躬身：“儿臣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

　　仁宣太后道：“都免礼吧，哀家知道你们的孝心，皇后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不必讲究这些礼数，皇帝还不快扶皇后起来。”

　　皇上道：“母后说的是。”携我起身。

　　端敬太后道：“不必在这费功夫了，去给先祖先帝敬香罢。”

　　皇上遂携我暂且告退，回到正殿上香。

　　而后对众人发话：“皇后有喜乃是国之重事，任何人不得怠慢，若有人胆敢惹是生非，从中作梗，祸及皇后腹中龙裔，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不论是谁，朕绝不姑息。”

　　殿内顿时噤若寒蝉。

　　原来他把人都召来是为了这么一出，可我怎么觉得说不定她们本来还没想到这一层，听了他的话，反而因妒生恨…

　　别个先且不说，我看玉妃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我跟玉妃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玉妃暗暗瞧了皇上一眼，可皇上的目光只从众人身上扫过并未在谁身上停留，连她也不例外。玉妃轻轻咬唇，又看了看我，又很快垂眸。

　　皇上转向我时，前一刻的面无表情就变成了眉梢带笑，领着我再入静室。

　　我原还想着回宫用膳，哪知皇上命人呈上一桌素食，与我及两位太后一道享用。我暗暗打量他神色，竟发觉他容色恬淡，别有一种安宁之美。

　　原来他很享受这种与亲人相聚一堂的温暖。

　　可我看着一桌寡淡的膳食便食欲缺缺，两位太后接连叮嘱了我好些孕期内必得注意之事，我顾着听，更无瑕动筷。

　　末了仁宣太后道：“依哀家看，元妃温厚，容妃心细，玉妃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们三个各有各的好处，皇帝既已纳了她们三人为妃，便该雨露均沾，莫要厚此薄彼。皇后一向大度，想来也如哀家所想，皇帝平日里再如何政务繁忙，也该让各宫嫔妃们好生伺候着。再者皇后如今身怀有孕，不便伺候皇帝，理应让嫔妃们分担。”

　　她说的可真露骨，我都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道：“儿臣自当谨记母后教诲。”

　　好容易熬过午膳，皇上携我告退，我一出厅门便大大松了口气。我一向不喜听人唠叨，捱了这么久可真是够了。

　　临走时我见皇上若有所思，便道：“皇上常来祈愿么？”

　　“往昔诊只求过两回。”他看着我道，“这是第三回。”

　　我问：“那第一回，皇上求的什么？”

　　彼时穿堂风吹起落叶，发出一点沙沙的响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前后不搭调的话：

　　“若皇后与朕所求相同该有多好。”

　　我纳了闷了，他都不告诉我他所求为何，又怎知我心里有何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