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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少时心动 ...


  •   永乐宫里,我让歆儿在前院设了张躺椅,她自发地往上头铺了张颇为厚实的软褥,我懒懒地躺着,她又往我身上盖了张薄毯。

      我不禁失笑:“这还没到寒冬腊月,你倒生怕我冻着。”

      “娘娘如今是怀着身子的人,可千万受不得风。”歆儿郑重其事道,“娘娘,为何您从奉先殿回来便如此疲累,皇上亲送您到门口也不进来坐坐。”

      我眼皮渐渐沉重:“皇上政务繁忙,往后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应付那么些人那么些事,我岂能不累。

      歆儿犹不放心道:“娘娘要不回屋去睡吧。”

      我喃喃道:“本宫不睡,就是躺一会儿。”一转眼我便进入了梦乡,好似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可梦境太乱,画面太琐碎。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梦醒之后脑袋反而昏沉了。

      “本宫睡了多久?”

      妍儿道:“约摸一个时辰,”

      我让她打盆热水来,用热毛巾敷了敷脸,再洗了洗手,又喝了杯热茶,方才觉得精神好些。

      歆儿赶来道:“娘娘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记起了从前?”

      我轻轻笑道:“本宫从前有过不开心的时候么?”

      歆儿脱口道:“娘娘年少时学成回府那两年,心情一直挺低落的。”

      我愣了愣,叹息道:“是因为父亲执意要娶娴娘之事罢。”

      歆儿露出一副回忆过往的神态:“可奴婢觉得,不仅仅是为着这个。”

      我又愣了:“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歆儿讪笑道:“因为娘娘心里有了惦记的人,大概就是少女思春的情怀吧。”

      我作势抬手往她脑门上一敲,但因我身子绵软起不来,便扑了空:“胡说,本宫那时年方十一,尚未及笄,思哪门子的春?”

      歆儿笑道:“可娘娘从六岁时起,日日口中念叨的便是您用心关怀的三皇子殿下。”

      我讶然道,“三皇子殿下?本宫念叨他什么了?”

      她道:“最初是说殿下总板着一张脸,不好相与;后来又说殿下贵为皇子,竟然什么人都能欺负,吃了闷亏不好吭声也就罢了,明摆着骑到了他头上,竟还能忍气吞声,那软弱可欺的模样看着都让人生气。”

      我生什么气,是他被人欺负,又不是我被人欺负。从小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逆来顺受,打落牙齿活血吞,我私以为这都是无能懦弱的表现。

      “再后来娘娘自诩为皇子殿下的老大,常常站出来给殿下撑腰,不叫别人欺负了他,娘娘总说这是您侠士精神的体现,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之后娘娘但凡是去了国子监,便都跟殿下待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有殿下在的地方,便有娘娘;有娘娘在的地方,便有殿下。”

      我干咳一声:“本宫那时与殿下情同手足,为了能时时照看他,自然要常与他在一处。”

      歆儿哧地一笑:“难道娘娘不是因为功课不好,先生讲学时不是打瞌睡便是折纸画乌龟。为免在先生提问时支支吾吾答不出,或是胡扯一通遭人笑话,娘娘只得在课后请教旁人。娘娘倒是想问那肃王府的世子周勉,从而与之多亲近亲近,可如此一来就暴露了娘娘的无知无才。娘娘唯恐在他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只好求助旁人。而无人问津,话少得可怜的三皇子殿下,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心里突突地跳了两跳:“诚然本宫年少时不用功读书,但也绝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顿了顿补充道,“起码本宫画的不是乌龟。”

      这下连妍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起身回屋,经歆儿这么一提点,我恍然想起梦里关于我到国子监听学时的某些场景。我记得我借替周赴出头为由,软磨硬泡地求着他给我讲解书中文义。

      不知怎的,博学多才的夫子所讲,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可比我还小一岁的周赴所说,我却听得无比认真。许是课上打瞌睡睡饱了,下学后我格外精神。待旁人走光,唯有我和他留在学堂,他便“被迫”将今日所学向我复述一遍。

      我俩挨得很近,因年纪尚幼没什么可避讳的,当然我心里确实不曾有过乱七八糟的想法,顶多是觉得他虽未长开,但五官摆在那儿,再怎么长也差不了,日后必定是个丰神俊逸、翩翩出众的男子。更重要的是他声音意外得悦耳动听,从小就有一股沉稳持重的感觉。

      我喜欢听他说话,可他平素很少开口,只有在给我授业解惑时,他才极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地讲解。

      我那时常常在想,不知日后他对心仪女子说起情话来,会是如何的温柔细腻,悠远绵长。

      周赴本就住在宫里,便是拖到很晚也没人找他,但我不一样,时辰过了还不着家,家里就会派人带上入宫令牌来接。又因我惯常延误时辰,父亲便索性让每日在宫外等我放学的仆人自觉带好入宫令牌,若是过了时辰我还没出来便径自入宫寻人。

      多少回我依依不舍地和他分开,对他说一句“明日见”,收拾好书本背上褡裢走到门口,默默回头看他,他总是垂眸盯着书卷,从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含笑回我一句:

      明日见。

      我想这也没什么,有些人生性就不爱说这样的话,左右明日见与不见,都不是今日说了就算的。我只是觉得他独自留在渐渐昏暗的学堂里,身影有些孤单落寞,惹人心生怜爱罢了。

      但我委实没有对他动过心,否则他那浓长的睫毛在我眼前轻轻颤动时,我怎么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他白皙温润的侧脸与我相距不过咫尺时,我怎么一点再凑近些的冲动都没有?

      对于周勉哥哥,我总是想亲近却不敢亲近,看到别的女子堂而皇之地往他怀里钻,我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怒斥她一句:“你还要不要脸?”

      而对于周赴,我从来只是想保护他,觉得他这个人表面上怯生疏离,实则为人敦厚,待人真诚,是个值得深交的小伙伴。

      我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做了他的妻子,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若非我珍爱生命,心态宽和,只怕受封那日便一头撞死在家中石柱子上了。

      我满怀感慨地拈起一块山楂糕入口,酸甜软糯,滋味甚是不错。歆儿端了碗桂圆红枣茶来,我接过喝了半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歆儿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含笑道:“本宫头回有孕在身,一想到肚子里怀着个小生命,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歆儿道:“娘娘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无比尊贵,这世上再没有比娘娘更有福气的人了。”

      我却摇了摇头道:“本宫只盼他平安长大。”

      歆儿似是傻了眼,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我心知她不明白,当然我也无需她明白。

      我的孩子,莫要做了命运的棋子,就够了。

      我正要唤她拿我那未绣完的荷包来,妍儿便来禀报:“娘娘,徐昭仪来了。”

      我看了看房中的珍玩宝器,懒懒道:“请她进来吧。”

      妍儿应了声是,转头便把徐幼微请了进来。

      徐幼微照例一进殿便两眼放光:“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

      “谢皇后娘娘。”徐幼微便就坐下,向她身后的丫鬟金帛招了招手,“妾身听闻娘娘近来喜食酸食,特地给娘娘做了几道酸甜口味的点心,请娘娘品尝。”

      在我的首肯之下,金帛将食盒放到桌上并掀开盖子,我瞧了瞧,统共五道别出心裁的点心。看来她是费了不少心,只不知又要从我这殿内捞去几样宝贝。

      想到往昔她连个养鱼的大水缸都要问我讨,我便不觉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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