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依文

12、礼尚往来

　　到底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徐昭容回回来求，我从没有不应的时候。好在满后宫唯她如此，不然我这永乐宫早都要搬空了。

　　徐幼微指着一盘酸枣糕向我道：“娘娘尝尝这个，还冒着热气儿呢。”

　　我便尝了尝：“果然不错，徐昭容手艺越发精进了。”其实我不是没想到，万一这点心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岂不危及胎儿，但想来她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我。

　　徐幼微看我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大概也猜到我有所避忌，便笑了笑道：“娘娘还没用晚膳吧，光吃这些可不好，还是等用过晚膳，睡前若是饿了，再用一些吧。”

　　她是个聪明人，也还算有点胸怀，相处起来不会太费劲，这也是我愿意与她来往的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时常寂寞。

　　我正要请她留下一道用晚膳，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车马声，声音不大，但我俩都听得真真的。我想起奉先殿内仁宣太后说的话，玉妃暂且排除，不知皇上今晚召幸的是元妃还是容妃。

　　皇上一贯孝顺，办事也有效率。

　　徐贵人打量我神色道：“娘娘还没听说么，皇上今晚翻了容妃的牌子。”

　　我瞧她一眼：“你倒是消息灵通，收风收得比谁都快。”

　　知我喜酸，又知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只不过她比玉妃机灵多了，说来也是玉妃太蠢，这后宫嫔妃哪个不是处处收买人心，安插心腹，偏就她惹怒圣颜，使那暗箱操作、不宜见光之事暴露无遗。

　　徐贵人略略苦笑道：“妾身只是个不受宠的昭容，有些事不欲为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摆了摆手道：“殿里这些新添之物原也不是本宫自己挑来的，皇上说要布置，奴才们便依着皇上之意布置上了。只是本宫素来不喜奢华，若是你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徐幼微立刻笑逐颜开：“谢娘娘恩典。”

　　说到底，钱是万能的，足以消解人生中绝大多数的苦闷。

　　徐幼微满脸堆笑却见我无精打采便敛了敛容道：“娘娘怎的看上去如此疲倦，是没休息好，还是因为皇上今晚不能来陪娘娘了？”

　　我肃然道：“本宫只是乏了。”

　　徐幼微一怔，那怪里怪气的表情俨然是说我究竟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清楚。我手肘搁在茶几上扶了扶额：“你且告退吧，本宫想歇会儿。”

　　徐幼微默了一默，踌躇道：“嫔妾不敢耽误娘娘歇息，只是嫔妾仍有一事想请问娘娘。”

　　我道：“何事？”

　　徐幼微站起身来道：“皇上的心在娘娘这儿，娘娘是知道的。嫔妾不敢奢望之事，于娘娘而言却是轻而易举。娘娘若是想见皇上只管让皇上晓得便是，又何必吝于开口？”

　　我有点没琢磨明白她言下之意，她已告退而去，带走了一个琉璃花樽。

　　良久，歆儿唤道：“娘娘…”

　　我没理会。

　　歆儿又道：“不若奴婢去把皇上请来。”

　　我赶忙道：“慢着。”

　　歆儿原地待命。

　　我轻叹一声，“伺候本宫就寝。”

　　歆儿似乎有些失望地应了声是。

　　夜里我独自卧在软床上，原以为很快便能入睡，谁知竟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晚是妍儿轮值，她见我拉开床帐便赶来道：“怎么了娘娘？”

　　我道：“去把本宫未绣完的荷包拿来。”

　　妍儿愣了：“娘娘不是要早些睡下么？”

　　我用锦被裹着身子坐在床边：“本宫睡不着。”

　　妍儿犹豫道：“可是夜里做针线活伤眼，娘娘有孕在身，更不宜劳累。”

　　我不听劝告，执意要她拿荷包来，她只得照做，又唯恐我受冻，竟从衣柜里翻出件大氅来披在我背上，坐在床下陪我的同时又忍不住道：“也难怪娘娘睡不着，娘娘白日里睡了不少了。只是娘娘是因为白天睡了晚上才睡不着，还是因为心里惦记着皇上才…”

　　我看着手里绣得不成样子的云纹荷包，自嘲道：“本宫还真是一无是处，连女红都做不好。”

　　妍儿立时惊惶道：“娘娘怎么这样说，在奴婢心里，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了。”

　　我道：“你是我宫里的人，自然只知道本宫的好。若你是别个娘娘宫里的，约摸也会这么说。”

　　妍儿一时哑口。

　　我把荷包都递回给她：“本宫手艺不精，越绣越难看，你把它拆了重新绣吧，免得糟蹋了。”

　　妍儿摸了摸荷包上绣了一半的云纹道：“这是娘娘亲手绣的，奴婢舍不得拆。”

　　我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不堪入目。”连我自己都嫌弃得很。

　　妍儿小声嘀咕：“没准儿皇上会喜欢。”

　　我讶然道：“你说什么？”

　　妍儿道：“奴婢是觉得，心意更重要。”

　　我呆了呆，可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就先别拆了，留着吧。把灯熄了，本宫再躺下歇着，看能不能睡着。”

　　妍儿应了声是，起身熄了灯，再到门外守着。我于黑暗中闭起眼，又想起午后的那个梦，我本不愿去想，但我的确梦见了周勉。梦里我与他相依相偎，尽管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一定是他。因为只有他能带我策马奔腾，驰骋草原。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但我也知足了。

　　人这一生能如愿者寥寥无几，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没什么可怨的，我也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