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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弄巧成拙 ...


  •   歆儿顿时松了口气,我语气如凉水一般:“那臣妾替腹中孩儿谢过皇上。”歆儿的心又悬了起来,闵公公似乎动了动,我态度冷淡,皇上却若无其事。殿内霎时间安静下来,呼吸可闻,我挺直脊背僵着脖子,面无表情。

      皇上淡然地望向我:“皇后是在怪朕当日太过疾言厉色了?”

      我道:“臣妾不敢。”

      皇上把手放到茶几上,向我摊开手掌。

      当着下人的面,我总不好假装没看见,可心里又不舒坦,正纠结时,他道:“把手给朕。”

      我不敢违抗君命,兀自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放到了他掌心里。

      皇上握着我的手道:“多日不见,朕一直心系皇后,纵然皇后对朕不闻不问,朕却不能对皇后不闻不问。”

      我呆了一呆,诚然这些日子里我把自己封禁起来,从不主动提及皇上,可我心里未必不想着他念着他。

      皇上极温柔道:“乐儿,虽然有你在朕身边,朕已满足,可朕也有贪心的时候,朕一直盼望着你能为朕生儿育女。上天总算待朕不薄,让朕期盼已久的心愿得以实现。朕打算明日亲自去佛堂诵经祈福,酬神还愿。”

      他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令我十分动容。我立刻就心软下来。

      闵公公自觉退下,顺道把一旁不知所以的歆儿也带了下去,守在门边的妍儿和另一丫鬟如梦也退至门外,并且拢上了房门。

      皇上执起我的手道:“乐儿,到朕身边来。”

      我与他中间隔了个案几,我心知他是何意,我虽疲懒不愿动弹,却因沉醉在他柔情似水的眼神里而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可我没料到他手上一使劲儿,竟使我一个不稳扑进他怀里。我坐在他腿上,倚着他宽厚的肩膀,轻声细语道:“皇上,这成何体统。”

      皇上揽着我的腰,看了看我的肚子,似乎带有一丝遗憾:“早知要等九个月,朕就不该关着你。”

      我脸红了红:“皇上胡说什么。”

      皇上携着笑意在我额上一吻:“乐儿,明日陪朕一同去佛堂敬香吧。”

      我道:“那臣妾的禁足令…”

      皇上道:“朕收回了,往后乐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别忘了回到朕的身边。”

      我沉静地看着他的脸,这两年他几乎不曾唤过我“乐儿”,通常都是敬称我为“皇后”,我以为我不甚在意这等细枝末节,可此时才发现原来我心里计较得很。起初因他幼时唤我“姐姐”,成婚后改口为“乐儿”,我还总觉得不自在,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可后来听得多了,我便习以为常了。

      如今时隔两年再听他一口一个“乐儿”地唤我,我竟十分受用。仿佛我和他只是寻常夫妻而非君臣,不必顾及身份。我若不开心了,只管拿他撒气,我若心情大好,便许他亲近。

      只可惜皇上能放任自由,我却必须循规蹈矩,皇上唤我“乐儿”是以示亲昵,我若胆敢直呼皇上名讳,那便是大不敬之罪,是会掉脑袋的。

      皇上见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却半晌不言语,不由问道:“乐儿在想什么,为何这么看着朕?”

      我答非所问道:“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都会记得,可若有一日,皇上待臣妾之心变了,臣妾不会强求,皇上也不必敷衍臣妾。”

      皇上沉声道:“乐儿觉得朕待你之心会变?”

      我垂眸看着他仍然紧握着我的手,那样的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可他的手也会与旁人紧握,非我一人而已。

      我黯然道:“臣妾不知。”

      皇上静默良久方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愣了愣:“臣妾虽才疏学浅,但这句诗的意思还是大概晓得的。”

      可我自认为没有那么好。

      皇上笑道:“先去用膳吧,朕想你也饿了。”

      “……”我看是他饿了吧。

      我与皇上携手步入前厅,将将落座,妍儿便来通传:“启禀娘娘,玉妃娘娘来了。”

      我讶然一笑:“这倒巧了,”瞧了眼皇上,皇上神色如常,不置可否,“请她进来吧。”

      妍儿应了声是,这便将玉妃请了进来。

      玉妃踏着悠悠晚风迈过门槛,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她的贴身丫鬟沉鱼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裳,在旁恭恭敬敬地托着她的手。这点心思连我都看得出:绿叶衬红花,星子邀明月。

      玉妃顶戴金珠步摇,身穿粉白旗装,衣上绘有百蝶,蓝玉耳坠翡翠镯子,一身行头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加之俊眼修眉,明眸善睐,削肩细腰,身材高挑,款款走来,宛若自仙境而出,降临凡世,令千山增色,万木峥嵘。

      如此美人在我与皇上跟前行礼,我竟错觉受之有愧。

      “参见皇上、皇后,皇上万福,皇后万福。臣妾不知皇上在,原是来给皇后请安,不想打扰了皇上、皇后用膳,臣妾来的不是时候,这便回宫自省,还请皇上、皇后万勿怪罪。”

      皇上嗯了一声。

      玉妃错愕抬头:“皇上。”她声音娇软,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化开。

      我道:“既然来了,就留下与本宫和皇上一道用膳吧。”

      皇上不动声色地瞄我一眼,我则端出一副大方得体的架子。

      玉妃感激道:“谢皇后娘娘。”

      沉鱼搀着她起身,按理说她心怀感激之人合该是我,可她那一双含情目却总往皇上那儿瞅。

      我向歆儿道:“赐座,再添一副碗筷。”

      玉妃看似诚惶诚恐地坐了,我道:“妹妹无需客气,也不必太拘谨,只是本宫宫里的膳食不比妹妹宫里那般讲究,不知妹妹用不用得惯。”

      玉妃微低着头:“娘娘怎么这样说,臣妾宫里的怎能与娘娘宫里的相提并论。”

      我笑了一笑,皇上亲自举箸夹了块糖醋里脊到我碗里:“朕记得皇后爱吃这个。”

      我受宠若惊:“谢皇上。”

      “皇上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真叫人羡慕。”皇上看也不看她,玉妃自是失落,“皇上多日不曾踏足后宫,臣妾想见皇上一面都难,想不到今日有幸在姐姐宫里见到皇上,臣妾对皇上的相思之苦总算得以纾解一二了。”

      皇上道:“食不言寝不语。”

      玉妃怔了一怔,含泪欲泣。

      我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行事一向鲁莽,在皇上面前也是矫揉造作惯了的,但今次她委实操之过急了。皇上正与我温存,哪里容得下他人,她这不是上赶着来碍眼碍事么。一顿饭吃得兴味索然,饭后她仍赖着不走,我遂命人在软榻旁置了张圆凳。她向沉鱼使了个眼色,沉鱼把那圆凳挪得离皇上更近了些,她才默默坐下。

      这点小心思她也要耍。

      歆儿端了三杯茶来,玉妃品了一口,略皱了皱眉,不声不响地看了我与皇上一眼,却不敢置喙,只是把茶杯递给沉鱼,沉鱼心领神会。

      我向歆儿道:“真是不懂事的丫头,这红枣茶给本宫喝也就罢了,皇上和玉妃妹妹不喜甜食,你们竟也敢上红枣茶,还不赶紧把这茶换了。”

      歆儿忙跪到地上:“奴婢一时疏忽,还请皇上娘娘恕罪。”

      皇上默不作声,玉妃道:“这也没什么,姐姐何苦动气,姐姐可是怀着身子的人,切莫为了这点小事劳神费心。”

      我仍对歆儿道:“所幸玉妃娘娘宽宏,不与你这丫头计较,还不快谢恩换茶。”

      歆儿向玉妃跪拜道:“谢玉妃娘娘开恩。”忙忙起身把皇上手边和沉鱼手中那两杯红枣茶换成了西湖龙井。

      玉妃思量片刻,还是不知死活地开了口:“说来姐姐有喜之事昭告天下已有月余,可姐姐这段时日不是在皇上那儿就是闭门不出不见人,满宫嫔妃连向娘娘道喜都没机会。臣妾想常伴姐姐左右,陪姐姐聊天解闷都是不能,臣妾心甚不安,总想着为姐姐做些什么,是而臣妾…”

      “所以你想去佛堂敬香,为皇后祈福,愿祖宗保佑,皇后一索得男,为朕诞下皇子,朕从此后继有人,江山永固。”皇上目光似剑,冷冷地盯着她,“爱妃拳拳之心,急不可待,是而爱妃打算明日就去。”皇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是如此么,玉妃?”

      玉妃吓得浑身一颤,跌到地上,双膝跪着,瑟瑟发抖:“臣妾一片真心,还请皇上明鉴。”

      沉鱼也跟着跪了下来,躬身垂首。

      皇上漠然道:“究竟是一片真心,还是别有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上!”玉妃泫然欲泣。

      “够了。”皇上不为所动,“你惯爱拈酸吃醋,在后宫兴风作浪,朕对你已是多番容忍,可你的心思不该用在皇后宫里,说吧,谁给你递的消息。”

      玉妃花容失色,抿唇落泪,好似梨花带雨。

      皇上道:“你若不肯说,往后就不必来见朕了。”

      不等玉妃开口,如梦便从角落里窜了过来,跪到我与皇上面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心下骇然,我宫里的人竟做了他人眼线,倘若我平日里有何不检点之处也被她密告玉妃,那我岂不是要被玉妃拿捏?虽则玉妃此次并无害我之心,可人心难测,为求圣宠,难保她往后不会做出什么害我之事。

      我盯着如梦道:“本宫一向仁慈,何曾亏待过你?玉妃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做出这等掉脑袋的事?”

      如梦涕泗横流,哭哭啼啼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手肘搁在茶几上,歪了歪身子:“你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皇上才与本宫说的话,就被你传到了玉妃耳朵里。”

      玉妃脸色煞白,哑口无言。

      我回忆了一下用膳前皇上与我说过的话,其中不乏撩人之语,不会都被这丫头转述给了玉妃吧?我刻意提高声量道:“你几时攀上了钟粹宫,跟玉妃说过些什么,还有没有同党,还不从实招来!”

      皇上瞅了我一眼,我觉得他那是赞许之意,便更理直气壮起来。

      如梦缩成一团:“奴婢真真是头一回这么干,奴婢脑子笨嘴也笨,奴婢不知还没有其他人干这事…奴婢…”

      皇上神色淡漠地望向玉妃:“玉妃,你来说。”

      玉妃眼巴巴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臣妾只知皇上来了皇后娘娘宫里,还有皇上明日要同皇后娘娘一道去佛堂敬香还愿的事,旁的一概不知。”

      皇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玉妃又再一颤,像风中落花:“臣妾自知有罪,可臣妾是因为对皇上思念成疾才做出这等傻事来。臣妾对皇上痴心一片,皇上如何就不明白?”她忽然跪坐在自己小腿上,微抿唇,神色呆滞,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势,“臣妾失言,请皇上降罪。”

      皇上却陷入了沉默,我想他定是心软了,便给他个台阶下:“皇上,念在玉妃对皇上如此痴情又尚未铸成大错的份上,还是从宽处置吧。”

      皇上扫了我一眼,对一旁的奴才道:“把这卖主求荣的丫头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发落慎刑司。”

      如梦痛哭流涕,一个劲儿地磕头:“求皇上饶命,求娘娘饶命…求娘娘念在奴婢是初犯的份上,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奴婢真就只给玉妃娘娘传过这一回话,也只有那么一句。”

      玉妃诧异地瞪她一眼,她不觉打了个哆嗦。

      眼见她头都磕破了,怪可怜的,我便有意为她说几句情,可一转头就对上皇上冷若冰霜的双眸,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小薛子过来生拉硬拽带她下去,她拼了命地哭喊:“娘娘饶命啊,奴婢千真万确只得了五十两银子,除了皇上要和娘娘一起去敬香还愿的事,奴婢真的什么也没说。”

      五十两银子…

      跟她月俸比起来的确是笔巨资,可为了赏银落到如斯田地,又是何必呢?

      我叹了口气,念在她到底不曾害过我的份上对歆儿道:“去一旁看着,别叫她丢了性命。”

      歆儿踯躅不前,暗暗瞧了皇上一眼,又看向我,我蹙了蹙眉:“还不快去。”

      歆儿没奈何,只得领命而去。

      皇上面沉如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下不为例。如若不然,你便到冷宫去修养身心、静思己过吧。”

      明珠般的泪一颗颗划过她脸颊,原本精致无瑕的妆容虽有几分凌乱,却也使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美。

      这约摸便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得天独厚的优势。

      玉妃声音极轻:“皇上心里,果真只有皇后娘娘,连一席之地都不肯给臣妾么?”

      我怔了怔,她怎么会这么说?

      可皇上无动于衷,默然不语。

      玉妃颓然地闭了闭眼:“臣妾明白了,谢皇上开恩,臣妾告退。”

      沉鱼扶着她艰难起身,缓步而去。

      连我瞧着都心疼得很,可皇上却面无表情,看也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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