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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黑暗中的孤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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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跟李说话了,”弗雷德突然出声,把寂静中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哈利抬起了头。在他右边,罗恩和金妮(她是在晚上跟父母一起来的)在想办法把精力集中到一盘巫师棋上——然后悲惨地失败了。就连正常状况下喋喋不休的韦斯莱家传棋子们也比平日安静了许多;它们似乎也被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弥漫着的气氛感染了。不远处,纳威在读一本草药学方面的书,但是哈利可以发誓,他在一个多小时里一页纸都没有翻过。弗雷德和乔治都坐在哈利左边,不时交换着眼色,但什么也不说。之前他们俩一直在跟哈利玩噼啪爆炸牌,可不知怎么的,游戏渐渐停止了,把他们留在了沉重得像石头的无情寂静里。
珀西当然是人在图书馆,他三十分钟前说年纪小点的格兰芬多们太孩子气,然后冲了出去。但是他们并不在意。尽管学期已经正式结束,他依然保留着一个级长的行动习惯,老是要让他们去做点有用的事情,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不管怎么说,这只是暑假的开始而已,小一点的孩子们正在艰难地决定怎么打发下午余下的时光。
没有了他们的同学,格兰芬多塔显得空空荡荡,死一般的空空荡荡。凤凰社成员的到来带来的兴奋已经消退了;六个孩子很快就被通知,他们“太年轻了”,不能参加那些会议,必须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就连平日里比韦斯莱夫人更开放也更能提供消息的哈利的母亲,也出人意料地始终保持着安静,只回答最最普通的那些问题。哈利已经花样百出地冲妈妈打听情况了,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被送回宿舍打包,在这样的时刻,恶作剧也没有什么意思。城堡实在太安静了,他们身边的大人也太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的确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他们孤零零地坐在宿舍里,徒劳地希望纳威和金妮不在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几个Misfit就至少能玩出研究一张依然在双胞胎手中的非凡地图之类的把戏了。不幸的是,就算他们曾经想过让金妮参与这个秘密,也没人愿意去把纳威踢开来这么干。所以他们只是坐着,等待着,沉思着。
“妈妈允许我们从飞路网跟他说话来着,”乔治解释道,“他挺好。他昨天晚上回的家。”
“抱歉,我们没有早点告诉你们,”弗雷德表示歉意,“妈妈让我们用壁炉,这简直已经是发疯了。她一直在说保密之类的事情。”
“他还能回来吗?”哈利安静地问。
他们都知道,李的妈妈是个麻瓜,而自从他父亲死后,米兰达•乔丹已经暗示,她可能不会再让李回霍格沃茨上四年级了。李做出了激烈的反抗,但是他妈妈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她已经在食死徒手里失去了丈夫,而且她知道,作为一个傲罗的混血儿子,李面临着不可估量的危险。在她想来,保护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离开魔法世界,不管魔法对于李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几位Misfit觉得心里被掏空了。
“他还不知道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乔治担忧地皱着眉,说,“弗莱奇教授跟乔丹太太谈了话,李说他妈妈在考虑。”
“如果他回不来怎么办?”罗恩突然问道,声音非常小。
“乔丹太太不会平白无故地不让他回来的,是不是?”看到没人回答罗恩的问题,金妮怏怏不乐地问,“我的意思是,她真的不明白不论做什么魔法都不会消失吗?”
“她是个麻瓜,金。她不明白,”弗雷德阴郁地说。
“那全是胡扯,”罗恩吼道。
乔治猛地站了起来,不耐烦地低吼着冲出了房间。他头也不回地咆哮出愤怒而清晰的声音:“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小弟弟。没有什么事是公平的了。”
午夜之后很久,比尔•韦斯莱看到有个高高的身影在霍格沃茨的场地上游荡。坐在城堡阴影里的比尔几乎不可能被别人看到,他好奇地看着那个巫师在湖边停步,凝视着平静的湖水,似乎陷入了沉思。不过当他再次走动起来的时候,那微微的跛行姿态立刻暴露了他的身份。比尔虽然并不很了解小天狼星•布莱克,却知道他永远不会让自己的跛态显露出来;只有这位著名傲罗不在意的时候,人们才能注意到。当他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他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缓步游荡;很显然,布莱克在想别的事情。比尔看着他,简直觉得有些心虚,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打扰些什么不应该被他看到的事情。但是,还没等他找到另外的目标去关注,布莱克就出乎意料地改变了方向,走向他,那种一瘸一拐的样子已经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即使在黑暗中,比尔也能感觉到那双神秘的浅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打了个寒颤,想起了看到这个男人平静地走过一个拐角,面对伏地魔本人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跟他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因为始终没有机会,虽然他一直都想得到机会。比尔开始站起来,他似乎至少应该这么做,但是布莱克挥了挥手,让他重新坐下了。
“睡不着?”他静静地问。
“是。”如果这话是别人问的,比尔会给个躲躲闪闪的答案,但是如果说有人明白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的话,那人就是小天狼星•布莱克。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是怎么在黑魔头手中活过了整整十年的,傲罗暗忖。我也不会问的。
“跟你待在一起你不会介意吧?”布莱克不经意地指向比尔身侧的草地。
“当然不。”
比尔从眼角瞥见,对方矮身坐在了地上。布莱克的动作里有一种奇怪的谨慎;前一秒钟他好像还靠着安然无恙的右腿,下一秒钟的动作里就有了一种不自觉的优雅,那是装不出来、也没法预先计划的。而且,比尔无心的打量所得到的信息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多。在月光照耀之下,布莱克细小的伤疤清晰可辨;很显然,他受过专家的治疗,但是就像比尔内心的魔鬼一样,布莱克花费在地狱里的时光给他带来的外在标记似乎永远都不会消退。从他左耳的顶端到下巴底下,划着一道几乎浅到看不出来的伤疤,比尔没让自己死盯着它试图解开谜团,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然而,这么做的后果是,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布莱克双臂上依然明显的疤痕上——都是正在消退。
“你是怎么做的?”比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把目光从那些东西上挪开了,他觉得那是人家的私事。“你怎么去对付一切事情的?”
布莱克的头缓缓转过来,面对他。“大多数时候是消音咒。”
“你是说——”比尔眨了眨眼睛。
“那些噩梦不会退却的,孩子,”对方平静地说,叹了口气,再次把目光投向远方。“只是你必须学会对付它们……或者也许你的噩梦会的。我希望它们能离开,为了你好。但是如果它们不走……”他耸了耸肩,“我不能说情况会越来越好,但是它的确越来越平常,如果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话。”
“我没法想象去习惯噩梦,”比尔说。
“我也没法。”
他们在寂静中坐了许久许久,但是不知怎么的,这寂静让人舒心。差不多自从从阿兹卡班出逃,比尔就一直觉得自己很孤独。几乎没有人能懂得出没在他梦境中的那种恐惧,而明白应该怎么对付它的人甚至更少。当然,他的父母曾经试过,但是比尔发现,跟他们谈起自己的经历时,他会很奇怪地吞吞吐吐。这还是他生命里的第一次,甚至连他亲爱的家庭带来的安慰都不够了,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扎根的黑暗他们根本无法触摸。在袭击之前,魔法部也曾经提供过帮助,但是比尔像他的铁窗难友们一样拒绝了。他不需要治疗师们在他脑袋上又戳又捅,试图找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解决办法。在很多时候,他害怕他们会说他疯了。
“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他喃喃道,凝视着黑暗,“你是怎么坚持住的,而且还不会在每个关口怀疑自己?你面对过他……我简直没法想象这么做。而且整个世界都认为你没问题。所有人都在说你有多么坚强,可是……如果你的感觉跟我一样,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布莱克哼了一声。“我现在依然会在半夜醒来,前提是我能睡着的话,”他承认,“这完全是理解的问题——还有选择的问题。我选择成为现在这样。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做这件事。”
“我真希望事情对于我也是这么简单,”比尔满是欣羡地说。
“不是吗?”
“我就是不觉得我有那么坚强。”
布莱克终于再一次转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古怪地挑起一条眉毛。“你的假期快结束了,”出乎意料的是,他说道,“到时候你想干点什么?”
比尔眨眨眼睛。“我会回归傲罗队伍,如果他们还要我的话。”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我还能做什么?”想要不奇怪地看着对方真是很难的事情;比尔不知道问这个有何意义。
“你可以逃跑的,”对方平静地说。他从容淡定的凝视迎上了比尔的眼光,“你可以试着藏起来。如果你选了另外一条路,没人能责备你的。”
“但是——”
“可是你选择了不要,”布莱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助一臂之力,”比尔皱着眉回答,“这场战争比我的感觉更重要。”
布莱克轻轻笑了。“那你还说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我——哦,”他做了个深呼吸,“我想是吧。但是我真的希望我知道怎么让这些事过去。”没有在阿兹卡班待过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明白这个简简单单的词汇背后深藏的无数含义的,但是布莱克体谅的颔首表明他清楚。那些噩梦不全是关于受折磨的。它们的导火索不光是摄魂怪的出现,以及永无止歇地重温那些最糟糕的回忆。孤独感和无助感比伏地魔的地狱留下的任何明显印记都更持久得多;夜半时分,冰冷的感觉会猝不及防地悄悄爬到你身边,然后你总会突如其来地意识到,你无法反抗……比尔打了个抖,虽然这个夜晚很温暖。
“你有关心你的家庭,”年长一些的巫师平静地说,“享用他们的爱吧。如果你允许的话,他们会倾听的。”
比尔张嘴想反驳,但布莱克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明白的,不会全明白的,但是你需要他们。在黑暗的时代,当你孤身一人的时候,引领你向前走的不会是你的目标……你需要一些更强大更深刻的东西,需要一种并不仅仅来自你自己的感觉。”布莱克的眼光突然飘向远方,他下面的言语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打开你跟外界的屏障很难很难,但是有些时候你必须这么做……即使这么做会杀了你。”
“我以为……”
“消音咒对我的朋友不起作用,”布莱克淡淡地笑了。
“哦,”对方的话在比尔脑子里打转,他只能蹦出这么一个词。一瞬之间,他很想反驳,尤其是考虑到布莱克早些时候的评论,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几乎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自己在霍格沃茨的那些年。他能记得自己作为一个一年级格兰芬多学生见过四个男孩,他们简直天差地别,然而他们的亲密也几乎不可思议。他想起他们似乎总能理解彼此。当然,那四个男孩子现在已经都变成了成年人,而且是著名的成年人,比尔几乎看不到他们走在一起,但是布莱克声音里有些声音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依然比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深入得多。
“要信任你的家庭,比尔,”布莱克平静地说,“在这样的时代,他们是你仅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