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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三 ...

  •   王耀家隔壁搬进了一家三口。

      新邻居上门拜访时,王耀眼瞅着邻居家的小萝卜头从她妈妈的腿后边探出头来,挥舞小爪子,眼睛笑眯成月牙状,甜滋滋地和王耀打招呼:“王叔叔好~王叔叔你长得好好看鸭!”

      看见这双墨色清亮亮的眼睛,王耀隐约从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孔上看出曾经故人的样子。那个为了心中的正义与理想而赴汤蹈火、不惜为此牺牲生命的战士,那个倒在了黎明前夕的小姑娘,他那来不及接回家的孩子。

      当他半个世纪前终于从战争的泥潭中拔出后,却只得到了死讯。弗朗西斯发来的电报上没有一个标点符号,看不出发报人的情绪,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她去世了”。

      终于赶到巴/黎,王耀只看到那张曾经鲜活的脸以照片形式印在冰冷墓碑上。弗朗西斯分了一半的骨灰给他,一双鸢紫的眼睛如今干涸黯淡得有些冷漠:

      “按照她的遗嘱,一半葬在我这儿,一半葬回中/国。如果你看得开的话,可以在长城上迎风洒出去,或者洒进长江黄河。”

      王耀当然看不开,于是八宝山里多了一处令人伤心的坟冢。

      回过神来,那张稚嫩鲜活生气勃勃的小脸近在咫尺,黑亮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在说:“我这么可爱,你这么还不理我。”

      王耀笑了,他蹲下身,与小萝卜头平视,递出去一块话梅黑糖:“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王耀。”

      这是你和王耀的初见。

      还在读幼儿园的你小小年纪就是个社牛,在刚见到王耀的第一面就调戏他,夸他好看。

      小朋友的喜欢与欣赏简单直白,你每次都逮着机会地上分。每天被爸爸妈妈牵着手从幼儿园的晚托班接回来后,你都会趴在不高的院墙上,等待下班回家的王耀。见到他,你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晚上好鸭!王叔叔你今天还是好好看鸭!”

      王耀看见墙头上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走到墙下,伸手把你弹回墙内:“晚上好呀,你也很好看。”

      你嘿嘿嘿地捧着脸笑,把路边随手采的小野花送给王耀。

      收到小萝卜头送的花,王耀忍不住笑了。春水般的笑意从墨色的眼眸中溢出,柔软万分。

      “谢谢你。”他垂眸凝视掌心中那小小一朵鲜艳坚韧的小花,轻声向你道谢,“我很喜欢。”

      作为感谢,王耀又递出去一块话梅黑糖。

      这次你没有接,而是捂着脸颊摇摇头:“妈妈让我不要吃糖,因为我有蛀牙了。”

      王耀微微晃了神。

      不能吃糖的蛀牙小萝卜头再一次和多年前嗜糖如命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但又清晰地告诉他,这两个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再是从前那副躯壳,也没了从前的记忆,即便长相相似、有着同一个灵魂,你还是你吗?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送我花呢?”他与你对视。

      黑亮的圆眼珠一转,你甜滋滋地冲他笑:“一个亲亲吧,我亲你。”

      闻言,王耀凑到你面前,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侧脸。

      幼嫩的小手捧起他的脸颊,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小屁孩刚刚喝奶粉了。

      王耀闻出来了。

      屋门打开了,你妈妈站在台阶上,招呼你进屋。你从墙上下来,冲王耀挥挥手。

      “明天见鸭!”

      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回屋,两条辫子一甩一甩的,活蹦乱跳。王耀收紧了手,将那朵小花合拢进手心,连带着没能递出去的糖。

      物是人非,不过于此。

      王耀心里总是隐隐地对你存在内疚感。或者说,他对所有为中/国而牺牲的种花儿女都有着无法消解的愧疚。如果不是乱世,如果不是他曾经的不争气,这千千万万的孩子都可以同如今的你一样,活蹦乱跳地被父母招进屋吃饭。

      可惜他的孩子,最终葬身于那漫天黄沙之中,成为累累白骨的万分之一。

      夜色中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转瞬即逝。

      由于你持续的上分行为,你和王耀熟了起来。这一世的你姓王,每次他叫你时,都管你叫“小王”;相应的,你管他叫“老王”。

      与你相处的过程之中,王耀不免在你身上发现和你上一世的相似之处,尤其是当他看见你能毫无障碍地替他读一份法语文件。

      王耀:孟婆汤兑水了吧?

      “哟,小王这么厉害?”他走过来,揉揉你的脑袋,“你妈送你去法语培训班了?”

      你摇摇头:“在国际频道看了几天法语新闻,然后就慢慢会了。我妈说我上辈子指定得是个老巴/黎正三色旗。”

      王耀一脸复杂。

      可不是嘛,不仅是半个法/国人,还谈了个“法/国”男朋友,分分合合纠纠缠缠了好多年。

      但是王耀不能说。

      又隔了几天,隔壁传来小提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某个初学者正在艰难地练习。用锯木头来形容都算轻的了,只有白居易先生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才能勉强形容。

      王耀堵着耳朵,心中遥遥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对弗朗西斯的敬佩。

      现在他光是隔着院墙和几道门听你拉小提琴就已经浑身难受了,当年手把手教你的弗朗西斯又是如何忍到最后还没放弃的?

      弗朗西斯不愧是古今中外养成第一人,他是真的瑞思拜。

      又一年的清明节,细雨朦胧。王耀没有撑伞,顶着雨来到八宝山。在一处隐蔽的墓碑前,他放下一束雪白的玫瑰。

      他还是放不下。

      当初的小姑娘满脸倔强,鲜活可爱,眼中永远有一簇不灭的星火。

      她说:“我会努力的。”

      她说:“这里真的很安全,没人找我麻烦。你

      放心吧,我真的过得很好。”

      她说:“没关系,等再过一百年,我们就可以对他们说:‘你们没有资格在中国的面前说,你们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同中国谈话。’”

      她还含着眼泪说:“你不要我。”

      王耀闭上眼睛。

      他哪里会不要你?天知道他有多想接你回家。他总想着,等战争结束了,等他被世界认可了,等他强大到足够保护你、让你有机会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了,他就光明正大地接你回家。

      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

      头上的雨忽然被遮挡住了。王耀扭头一看,发现你这个小萝卜头正高举起手臂,掂着脚,努力把伞撑到他头上。

      小萝卜头肩膀上背的包来时鼓鼓囊囊的,现在已经扁下去了。看见眼前这处坟冢,你从包里掏出最后一朵纸折的小白花,放在墓前。

      王耀想起来了,前几天你一直在努力折小白花。

      低下头,王耀注视着你毛茸茸的头顶。随着你扫墓时忙前忙后的动作,头上的绒毛颤颤巍巍地翘出来,乱得不能看。

      他伸手抚平你沾了潮气的乱发,等你扫完墓后,牵起你的手。

      “玛丽安娜·波诺弗瓦。”你轻声念出这个法语名字,再抬起头时,一滴眼泪忽然莫名其妙地落了下来。

      王耀蹲下身,为你擦去眼泪,单手把你抱起,为你撑起伞。

      他稳稳当当地抱着小孩往外走去。头顶的伞挡住了一切风雨。你疲倦地趴在他肩膀上,手指戳戳他发辫中的呆毛,安心地靠着他,慢慢闭上眼睛。王耀搂紧怀里的小小一团,听见你蓬勃的心跳,如同他手心里合拢了一只温暖毛绒的雏鸟,带给他异样酥麻的激动。

      生命啊,她璀璨如歌。

      “我们回家。”他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被历史洪流裹挟着苦苦挣扎的人如今已经拥有了幸福的家庭和美满的童年。这一次,他已经足够的强大,可以保护你了。

      他确实放下了,可别人呢?他们似乎还不知道你已转生。

      需要告诉那群——那群碧池们吗?

      王耀犹豫了。

      可惜他没有足够的犹豫时间。

      国际会议后,阿尔弗雷德带着北约的那群金毛碧池乌泱泱敲开王耀家的门,嬉皮笑脸地和他打招呼。

      王耀:……

      他攥紧手里的锅铲,往门外指指,示意他们:滚。

      尽管彼此都百般看不顺眼,但王耀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彼此认识了至少几百年的塑料姐妹花们吵吵闹闹地聚餐,酒过三巡后,借着酒劲抖落对方的黑历史,无差别攻击。

      弗朗西斯酒量不错,但也许是有心事的人容易醉,此时他已经眼角泛红。

      “我去了八宝山。”他摇晃着见了底的酒杯,眼神朦胧地注视着那浅浅一汪晃动的酒液。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马修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沉默地戴上了。路德维希低着头,一声不吭,攥紧到发白的指节显示出他此时的状态。阿尔弗雷德原先丧心病狂的笑声“嘎”的一下戛然而止,抿紧了嘴。亚瑟慢慢放下手里的酒杯,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似的气音。

      弗朗西斯毫不在意周围的气氛因他而变,继续以调侃的语气念叨:“你没给她安排邻居。”这句话是对王耀说的,很快他又转回自言自语,自嘲一笑,“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嘴那么欠,谁受得了和她住一起?”

      不,现在应该是你受不了他了。

      弗朗西斯醉意朦胧地想到。

      每逢深夜惊醒,他总会来到你的墓前,用手指一遍遍描摹墓碑上的冰冷文字,把白天无法说的话一股脑地朝你倾吐。比如某个越来越狂的美/利/坚小碧池,比如某个永远致力于给他添堵的粗眉毛老碧池,再比如……他想你了。

      王耀忽然出声:“弗朗西斯。”他重重地按在弗朗西斯肩膀上。

      弗朗西斯低敛起眉眼,不说话。他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走出门,进入院子,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初秋的傍晚,空气里满是躁动的气息。王耀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馥郁甜腻。

      他抽出一支玫瑰滤嘴的香烟,点燃,衔在齿间。尼古丁的气味在肺中环绕了一圈,又被他吐出,烟雾缭绕,焦苦的。

      隔壁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橘子树,树杈歪进王耀家的院子里。弗朗西斯转头看了眼这棵树,看见树上扒了个小孩,像只傻猫。你挣扎着扑棱你的小短腿,够上树杈,安稳坐好了,从枝叶中探出头来,刚好和他眼神对上了。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弗朗西斯恍惚了。

      穿透繁盛的枝叶,他从缝隙间看见你那双黑亮的眼睛。时光瞬间压缩、倒退,退回到多年前初见时你那双惊恐的眼睛,退回到你站在夜幕下为他奏响乐曲时眼中的星空。

      退回到……亚瑟把一小盒骨灰捧给他,干巴巴地解释尸体无法存放太久,只能按照遗嘱尽快火花。他久久凝视着黑白遗像上那双明明是笑着、却黯淡无光的眼睛,崩溃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那双眼睛中看到跳跃的星火。

      歪脖子树是棵老橘子树,结了稀稀拉拉的小橘子。你摘了颗橘子下来,慢腾腾地抠着橘子青黄交加的表皮,撕下上面的白色脉络,掰小瓣丢进嘴里,一边时不时以好奇的眼神瞅一眼弗朗西斯。

      这个好看的男人正在以一种沉浸在过去的心碎眼神凝视着你,仿佛在注视美丽的泡沫,只要他伸手去触碰,就会骤然碎裂。

      于是善解人意的你决定先开口:“你要吃橘子吗?”你对他举起手里的橘子。

      弗朗西斯回过神来,鸢紫的眼眸瞬间溢满了春水般粼粼的笑意。笑容在他脸上如鸢尾一般柔软地绽放,他用对待一只新生小猫的语气,柔声回复你:“好啊,谢谢你。”

      见你准备摘橘子给他,他有意逗小孩:“橘子酸吗?”

      你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回他:“得看运气。”

      “那你手里的橘子酸吗?”

      “还成。”

      “我可以要你手里的橘子吗?”

      你看了弗朗西斯一眼,眨眨眼睛:“那你接住咯?”

      他笑着对你伸出手,你隔空把橘子抛给他。

      被小朋友用手心捂暖的半个橘子落入他的手心,还没他手心的四分之一大,上面的白色脉络被撕得干干净净。弗朗西斯小心翼翼地将橘子送入嘴里,橘子的气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蔓延起强烈的——

      酸味。

      弗朗西斯的五官都皱了。

      你大笑出声。

      等弗朗西斯终于缓过神来,你讨好地冲他笑笑:“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不耐酸,我给你再挑个甜的。”

      他摇摇头,对你伸出手:“树上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你沿着树杈往外爬去,简单的动作看得他胆战心惊。

      “那你接住我?”

      熟悉的场景再度重现,让弗朗西斯心底猛的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痛感。他勉强保持住面上的镇定,对你扬起笑脸:“我会接住你的。”

      小朋友警惕心不大,听他这么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被稳稳地接住了。充满生气的小孩掉进他怀里,心跳声砰砰的,鲜活有力。小孩咯咯咯地惊声大笑,脸蛋红扑扑的。

      弗朗西斯捧着小萝卜头去和王耀炫耀:“你家隔壁的树上长了个小孩,被我逮到了。”

      王耀瞧见是你,一点头,把手伸过去:“小王,你又爬树了。”

      你熟练地从弗朗西斯怀里转移到王耀怀里,心虚地嘿嘿笑,把脸埋在王耀的肩膀上,躲避他的审问。

      王耀拍拍你的背:“算了。小王,来和这些叔叔打个招呼。”

      你正了正身子,和这些长得超好看的“叔叔们”挥手:“你们好鸭~”

      周围人脸色各异,阿尔弗雷德更是脸色大变,直接失控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作为当年亲眼目睹你死亡的人,即使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屑,他还是没办法在看到你之后保持镇定。

      那段被他刻意回避了很多年的记忆重新浮现,他几乎不可遏地想起大半个世纪前在北非的那一天,他骑着军用摩托穿越重重炮火找到你,却发现你捂着小腹上被飞溅的碎弹片留下的深重伤口,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他几乎是立刻脱下衣服给你止血,迅速抱你上车,驶向营地。

      北非的沙漠之中,炮火掀起夹杂着粗粝碎石与黄沙烟尘的阵阵气浪,扑打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阿尔弗雷德把速度加到最大,可还是没能来得及。

      你靠在他肩膀上,捂紧自己小腹被碎弹片击穿的伤口。伤口上紧紧裹着阿尔弗雷德的衬衫,但是仍然无济于事。汩汩渗出的鲜血已经把整件衬衫都浸透了,在烈日下反射着湿漉的水光。

      他亲眼看见那双墨色的眼睛中溢满了水光,在阳光下如同一小簇火焰,随着你的目光跃动。蓄满的眼泪落下,划过你被战火硝烟染脏的脸颊,留下一道浅色的泪痕。水光随着那滴落下的眼泪一起消失,明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那一小簇星火灭了。

      此时距离营地,仅剩一千米。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你的尸体抱去医疗所了,只记得亚瑟揪着他的领子在他脸上揍了一拳,强行让他冷静。他摸摸你的脸颊,上面隐隐留有余温,可能是被他捂出来的。随着他抬起掌心,那一点余温也没了。

      “啊。”他发出短促的一声感叹,眨眨眼睛,最后什么都没说。

      此时此刻,阿尔弗雷德凑到你面前,伸手捏捏你的脸,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你看,疯狂示意王耀:“我要抱我要抱,快把小孩给我。”

      你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熊猫崽崽,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亮晶晶的,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rua你一把。

      你先是被阿尔弗雷德手忙脚乱地抱起,被他举过头顶上演了一场《狮子王》开头举辛巴的名场面,然后被亚瑟抢了过去。

      带孩子老手的亚瑟动作熟练地抱起你,摸摸你的背,给你顺毛。然后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假装不在意地把你塞给马修。

      马修小心翼翼地搂着你,手足无措,好像在捧着一个价值两亿美元的易碎花瓶。就在他手臂都快僵了的时候,弗朗西斯再度接过你。

      你眨眨眼睛,甜滋滋地冲他笑,梅开二度:“你好好看鸭~”

      王耀的眉毛忽然一跳。他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你童言无忌的后半句:“我可以娶你吗?”

      弗朗西斯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他笑得眼角都泛起泪花,情不自禁地与你贴贴脸,鼻尖蹭蹭你。

      “这是我的荣幸,小公主。”

      看见弗朗西斯眼中那溢出来的柔情,王耀顿时感觉一阵牙酸,用力地干咳几声,板着脸警告他:“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弗朗西斯耸耸肩,舍不得把你放下,仍旧抱着你。

      你摸摸他散在肩头的金发,又摸摸他下巴上浅浅的胡茬,和他贴贴脸:“那以后你就是我老婆啦!你要等我长大呀~”你捧起他的脸,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弗朗西斯的眼底流露出一刹那的惆怅与动容。

      “那就说定了,我的小公主。”

      他与你拉钩,眉眼间是一片浅浅的愁容,后又转瞬即逝,只余清风般的笑意,似释然。

      你被他放下,看向从你进屋起就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你的路德维希。他与周围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眉头紧锁着,浅色的蓝眼睛如海面的浮冰,除去海面上那代表着柔情的小小一角,隐藏在海面下的,则是难以估量的歉疚。

      见你看向他,他不由自主地目光闪烁起来,但却始终没有躲闪你的视线,而是持续用深沉温柔的愧疚凝视你。

      你难以体会他复杂的痛苦,只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需要抱抱吗?”你抬手揪揪路德维希的衣角,对他张开双臂。

      他在你面前单膝跪下,欲伸向你的手瑟缩了一下,犹豫地停在半空。

      他在挣扎。

      路德维希想起了很多——那个隔着铁栏杆的吻,那一整罐的糖,你与他分手时眼角的那一滴泪,以及你对准他的胸膛射入的子弹。在北非被你注入麻醉剂后,你居高临下地看他那一样眼,成为了你们的最后一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

      兵败,审判,死刑,一分为二。

      弗朗西斯的面容冰冷,带着潜藏的恨意,语调平淡地告知他你的死讯。尽管心脏处那一分为二的伤口尚未痊愈,路德维希还是挣扎着起来,攥紧弗朗西斯的衣领,徒劳地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弗朗西斯的脸上,只有扭曲的泄愤般的恨意。

      “心痛吗?西/德?”

      弗朗西斯笑了。下一秒,他瞬间收起了笑意,狠狠地往路德维希脸上揍了一拳。

      路德维希没有躲开。

      “她死在北非,你知道吗?这是你的错。”

      其实弗朗西斯在内心将你的死归咎于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故意报复路德维希。

      心脏的痛处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让路德维希窒息。他不知道是被一分为二的痛苦更强烈,还是你的死讯带来的痛苦更强烈。他试图呼吸,但是无济于事。他不知道弗朗西斯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你的死确实是他的错。

      “抱抱她吧。”

      弗朗西斯轻声说。

      路德维希再度将视线聚焦到你婴儿肥的脸上。他情难自禁地拥抱你,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了即将溢出的哽咽。

      你被抱得有些痛,“啊”一声。路德维希立刻手忙脚乱地松手,湿漉漉的蓝眼睛流露出更为深沉的难过与愧疚。

      “对不起……”他低下头。

      你摸摸他的脸,亲亲他:“没关系哦,我原谅你啦。”

      路德维希愣住了。

      稚嫩的孩童脸孔与鲜妍的少女面容交叠在一起,熟悉的灵魂借用新的躯壳,穿越重重时空,隔着漫天黄沙与星尘,对他说出了他不敢奢望的话。

      “……谢谢。”

      路德维希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你的肩膀上,轻轻地环住你。

      你拍拍他的背,小萝卜头脆生生的嗓音有模有样地哄着人。

      王耀只觉得孟婆汤的质量属实不怎么好,想拨打12315进行举报,这个念头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尤其是在你上小学的时候。

      在你六年级的某天,王耀下班回家,看见你背着书包气鼓鼓地蹲在家门口。

      他忍不住笑了,停下开门开了一半的动作,过来安抚你:“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小王了?”

      “今天做阅读训练,节选了玛维斯一篇小说的一段。我说作者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我同桌说你懂个屁。我当时就气死了,恨不得撸起袖子和她打一架。”

      王耀哭笑不得:“所以最后你输了?”

      小孩更气了:“老师说我的想法和标准答案根本不沾边!可我就是觉得答案是错的!”

      王耀是真的很想拨打地府热线举报孟婆汤掺水这件事了。

      但随着你逐渐长大,孟婆汤终于起效了。王耀很少再能从你身上看见上一世的身影,那种新旧人交叠的恍惚感难以再现。你的语言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天才,就是小提琴不同凡响地烂,让王耀真实地感受到你不再是上一世的你了。

      在历史课本看见玛维斯的肖像后,你同桌戳戳你:“你看,你俩是不是很像?”

      你没有丝毫的触动,只顾着傻笑:“哎嘿嘿嘿真是哎!不过很正常啦,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长得一样的人,俄/罗/斯的老普不也和蒙娜丽莎一模一样吗?”

      同桌:“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长大后的你慢慢意识到王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你仍然保持着小时候和他的那股子亲密劲儿,从未疏远过。

      “说不定你上辈子是我女儿。”王耀半开玩笑地说。

      已经成年了的少女高考刚结束,整个人瘫在树荫底下的摇椅上,嘴里叼着半支碎冰冰,懒洋洋地冲王耀皱起鼻子笑,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甜滋滋的。

      “说起上辈子,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得有四五次吧。”你仰起头,眯着眼睛,伸手挡住落在脸上的光斑,“画外音告诉我这里是大使馆,我是工作人员。然后忽然响起防空警报的声音,——boom!我就醒了。刚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种直觉,那是我上辈子的事情。”

      你歪起脑袋,把已经融化了的碎冰冰糖水一股脑倒进嘴里:“可能是因为那会儿我在哪本书上看到了关于南联盟的东西吧。”

      王耀怔了一下。

      如果真是那样,那还真是……世世忠烈啊。

      他笑了,笑得有点苦。

      正如弗朗西斯会因你的死而愧疚、路德维希会将此归咎于自己而痛苦万分,王耀也时时会在午夜梦醒时分想到,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好了。

      他揉揉你的头发,眉眼柔软:“梦都是反的。”

      你叼着已经吸空了的碎冰冰壳子,黑亮的眼睛看向他,眨眨眼睛。

      王耀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星空。

      他想起之前参加你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在理想墙上看见你贴上去的小卡片。肆意洒脱的字迹嚣张的写下:“我希望世界和平。”可谓是大言不惭。

      即使早已物是人非,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比如你的理想信念,再比如你的姓匹。

      毕业后的你成为了一名记者,满世界地乱跑,中途收获一个美丽老男人。

      老男人名叫弗雷德里克·萨默尔,是个德/国人,就职于柏林工业大学。长相是普朗克年轻时那张神仙侧脸杀照片与《沉静如海》男主的结合版,温柔又沉稳,安静又内敛,有棱角但不锋利。

      当时你正在对他进行访谈。刚走到这位年轻教授的办公室门口,透过门上那一小道采光玻璃,他那双沉静如海的蓝眼睛与门外的你对上了。

      他一愣。

      与此同时,你也愣住了。

      那惊鸿一瞥蕴含了太多东西,含蓄的意味让你不敢多看一眼。

      终于回过神来,你清清嗓子,敲开他的门:“您好,萨默尔教授,打扰了。”

      三十岁出头的老男人为你开了门,你笑着对他点头致意。在经过他时,闻到了他身上气味浅淡的香水,洋甘菊与海盐的气息清澈沉静。

      “下午好,女士。”他的声音低沉柔滑,如一曲奏响的大提琴。

      简单的开场流程后,你们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开始访谈。

      当访谈对象在说话时,安静地注视对方以表示正在专心聆听是基本礼仪。

      而他也在注视着你。

      他的眼睛是深沉的蓝色,深邃安静,有种别样的深情。视线扫过你的脸颊,静静地与你目光交接。你几乎能从他的眼中看见夕阳下沉静的海,波光粼粼,温柔地起伏。海浪轻声呼唤你,每次扑来都未能真正触碰到你,在黄昏的退朝时分渐渐退却,不敢靠近。

      目光触碰之间,是莫名的暧昧,若即若离。你正在速记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滴突兀的墨水,在你的指节上染下一道墨痕。弗雷德里克笑笑,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你。

      “——抱歉,谢谢。”你低头擦着手,眉眼不自觉地弯起,甜津津的。

      老男人有些局促地慢慢收回手,也撤走自己扫过你手指的目光。由于梳着背头,通红的耳尖无处隐藏,只能暴露于你的视线之下。

      访谈中途休息时,你与他闲聊。

      “您信仰什么?我是指,您信教吗?”

      老男人慢慢地摇摇头,深邃的蓝眼睛中流露出笑意,眼尾的笑纹浅浅浮现:“其实……我信仰马克思主义。”

      你与他会意一笑。

      捧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你若有所指:“身为无神论者,有时候我也会动摇,尤其是在我看到您的时候。”你顿了顿,将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抬起眼睛,认真道,“我在梦里见过您。”

      他怔住了,慢慢地回答你:“梦境是现实的映射,也许您在现实中见到过与我相似的人。”

      你的社牛体质瞬间发作,打出一记猝不及防的直球:“不,这些都是说辞,其实是——”你笑得甜滋滋的,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其实是我对您一见钟情了。”

      弗雷德里克:!!!

      羞赧的红情不自禁地从衬衫领子下的脖颈出爬上脸颊,蔓延上耳尖。老男人没感到任何冒犯,相反,事实上他有着与你相同的体验。

      深色的眼睛并不罕见,可每当他注视你墨色的眼睛时,心底总会没来由地腾起熟悉感,以及令人无所适从的悸动。心脏的跳动渐渐紊乱,连带着他的呼吸。不敢靠近,因为每次靠近都会带来触电般的感觉。

      他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但是这也许是不合时宜的。

      弗雷德里克微侧开脸,深蓝的眼眸中那片蔚蓝温和的海面下,隐藏着不敢吐露的悸动暗潮与浅淡的忧郁。

      “您是记者,私人情感会让您的报道不再客观。”他试图隐藏起自己的羞赧,“何况我岁数大您许久,这不应该……”

      你眯弯起眼睛:“道理我都懂,可您为什么不从主观条件上拒绝我呢?”

      他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抿起嘴,一言不发,目光闪烁。

      许久后,他镇定下来。眼中那抹沉静的蓝湿漉漉的,闪烁着水光。他认真地凝视你的眼睛,眸光微动,眼神好似在亲吻你:“……因为我对您怀有同样的感情。”

      你又凑近了一些:“为了感谢您接受访谈,结束后我可以请您共进晚餐吗?”

      低沉柔滑的声音缓缓响起:“好。”

      你: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愧是你!在认识的第三个小时就顺利约到人了!

      有第一次约会,自然就会有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次约会。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浅浅心动加馋男人身子,现在是真的情投意合。

      弗雷德里克确实是人类高质量男性,认真负责,热爱学术,尊重女性,富有同情心,情商也高。最重要的是,他还信仰马克思主义。

      和他约了几次之后,你发现他不仅符合你的三观,而且每一点都精准踩在了你的xp上。

      你们一起去看了《吉赛尔》。烂漫的少女痛苦身亡,身披白纱的幽灵在林间被唤醒。维丽丝们围住了少女的爱人,势要将其置于死地。已是幽灵的少女仍然爱着生前的爱人,竭力保护他。

      黑暗的剧院之中,你感受到有轻柔的目光扫过你的脸颊。转过头,发现弗雷德里克正在看你。被你捉了现行,他手抵住唇低声地干咳,撇过脸去。在舞台的灯光映射下,耳畔的薄红暧昧异常。

      黎明的钟声敲响,维丽斯与幽灵女王消失于晨雾之中。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乍现之前,少女与爱人弥留温存,伴随消逝的晨雾渐渐离去,只余墓前一地沾了露水的白玫瑰。

      在黑暗之中,你悄悄地伸手,手指触碰他的掌侧。见他没有反应,你的手指一点点挪到他的手背的,轻盈地跳跃。沿着手背上的血管,你的指腹向指尖划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低攻低防型的老男人先是不知所措了一瞬,继而翻过手,掌心向上摊开,予取予求。你弯起手指,挠挠他的掌心,描摹他的掌纹。

      他低声发出带着笑意的气音,纵容地看着你捉弄他。

      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会吻你。

      走出剧院,你们漫步在夜风之中。深沉的夜幕下,昏黄的灯光吸引了小小的飞蛾,扑簌着翅膀,向光扑去。

      你忽然开口,以德语轻声朗诵海涅的诗:“暮色昏沉地降临,海潮疯狂地咆哮,我坐在海滨眺望白波的舞蹈,我的心胸也像海涛一样沸腾,一种沉重的乡愁攫住了我。”

      弗雷德里克接了下去,沉声道:“……我怀想着你,你这美丽的倩影,你到处漂浮在我的周围,你到处将我呼唤,到处,到处。”

      “你出现在风声里,出现在涛声里,出现在我心头的叹息里。我用纤细的芦管在沙上写着:——”你故意将诗句断在这里,停下脚步,仰头望向他。

      “‘……我爱你。’”

      低沉柔滑的声音在夜幕下响起,如奏响的大提琴。他缓缓道出这一缱绻的诗句,爱意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借着海涅的《告白》,倾诉出口。声带的轻轻震动震得人发麻,震耳欲聋。

      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随后缓缓压平。在克制许久后,终于不再试图压抑。

      “我已经不知所措了。”他以恳求的目光看向你,“我大你许多岁,且是异国,这极有可能成为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但是……”

      他顿了顿,沉静似海的蓝眼睛深深地望进你的眼睛:“……我无法克制自己不恋慕你。”

      夜风之中,你脸侧的黑发被风扬起,半遮住了视线。他缓慢地将手伸向你,而你正目光亮晶晶地与他对视,并无躲闪的意思。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伸手触碰你的发丝,将其别在你的耳后。指节刮过你的脸颊,一瞬间柔软的触感如羽毛拂过,带来痒意,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手指。

      你捧起他的手,歪着脑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掌心。

      “这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工作结束后就要回国,我也知道异国恋的痛苦。但是我就是听从了自己的冲动,我没法不冲动,因为喜欢是不讲道理的。”你弯起眉眼,墨色的眼中倒映着星空,“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不能错过你。你呢?”

      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如果我错过命中注定的恋人,大概会和吉赛尔一样心碎而死。”

      你笑了,侧脸亲吻他的掌心。

      羽毛般轻柔的吻蜻蜓点水地落在掌心,却如同烙铁,重重地将你的印记刻在他心上。

      “你应该回赠我一个吻。”你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

      老男人失笑,眼中满是纵容。他捧起你的脸,俯下身,低头亲吻你的脸颊。

      “你应该不会现在和我求婚吧?”你灵光一现,忽然开口。

      弗雷德里克对你的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你:“当然不是现在求婚。”他忽然灵光一现,“——怎么可能刚告白就求婚呢?又不是维多利亚时代。”

      你:“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是啊。”

      在柏/林的工作结束后,你回国了,依依不舍地在机场与他告别。但你没想到的是,大半年后,他竟然跟过来了,压根没犹豫过,果断地放弃了自己在德/国的一切,跳槽到北/京的一所大学。

      你都懵了。

      因为这个老男人根本没事先和你商量过,直接来了一招先斩后奏釜底抽薪。

      前天还在和自己视频电话的男朋友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你一脸空白,结结巴巴:“你……你就这么把原来的生活给放弃了?”

      老男人依旧用那种下一秒就要吻上来的眼神看着你:“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才是生活。”

      你:……(被噎住)。

      老男人不愧是老男人,这境界(后仰)。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教授的学霸,学习能力过于快了。才和你相处了几个月,这么快开始就从低攻低防往高攻低防的方向转变。

      你随手从路边揪了根草,对他一抬下巴:“手伸过来。”

      弗雷德里克乖乖把手给你。

      你把草绕在他无名指上,编了个指环,拨弄一下草叶长出来的部分,揪住了,笑嘻嘻地扯扯。

      “套牢了。”你凑到他跟前。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嗯,套牢了。”低头亲吻你的额头。

      没过几天,你去敲了王耀的门。王耀刚一开门,就看见你一脸中了五百万的傻笑。

      “老王,我妈让我来邀请你明晚和我们吃饭。”你脚尖不好意思地在地上碾碾,“我男朋友要见家长,你也算我家长。”

      王耀:“哦,见家长是吧,好好好——嗯,等等?”

      尽管有种白菜被外来野猪拱了的心痛,王耀还是尽量保持了正常心态地来吃饭。掂量清这德/国小子的成色后,王耀的表情好看了点。尤其是知道这德/国小子是自己主动跟来打算入赘的,王耀的眉毛更是高高扬起。

      当天晚上,你爹蹲在门口,久违地点了支烟。王耀也蹲在门口,一脸沧桑地吐了口烟圈。

      凌晨三点,弗朗西斯被王耀一个电话从梦中叫醒。

      “我家姑娘谈了个德/国小子。”王耀的一句话就让弗朗西斯清醒了过来。

      弗朗西斯揉揉作痛的眉心,咽下那口起床气,撩开散乱的金发:“所以?”

      王耀:“我难受。”

      弗朗西斯摇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没有一颗星星的昏沉夜幕,鸢紫的眼眸渐渐浮现出无奈的笑意:“挣扎于历史洪流的人能够获得幸福,这不是很好吗?”

      电话那头,王耀叹了口气:“确实。”

      就在弗朗西斯要挂电话的时候,王耀忽然开口:“那德/国小子叫弗雷德里克·萨默尔,你耳熟不?”

      弗朗西斯:……

      “merde。”他面无表情地爆粗口。

      这都能续上?

      弗朗西斯emo了。

      知道弗朗西斯emo,王耀就没那么emo了,大笑出声。

      “小孩高兴就好。”像是自我安慰,弗朗西斯如是说。

      王耀渐渐收了笑,五味杂陈:“是啊,小孩高兴就好。”

      伤痕随着时间被抹平,记忆也将渐渐散去。所有人皆是过客,即便是你,在与他们的命运之线相交后,也将渐渐远去。

      弗朗西斯再一次重复:“……这样,就很好了。”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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