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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个梦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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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莫斯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想,他也许不应该就那么走了,他应该光明正大告诉帕雷萨,你不能随随便便用我不该负责的事责难我。可紧接他又想,就帕雷萨那个样子,告诉他你不该责难我一定会激怒他吧。不对,他接着想到,帕雷萨虽然经常像个暴君,但还是个理性的人,能讲道理的人。错了,他再度反驳自己,帕雷萨讲道理的前提条件是他这时候愿意讲道理,如果他这时候愿意不讲道理,那最好还是不要显示出自己不服他……尤其是自己是头龙的时候,更会刺激他的疑心病了……
最后,直到帕雷萨回来,赫莫斯也没想明白正确的做法到底是在那时候反驳帕雷萨呢,还是像他现在这样冷处理呢。
帕雷萨回来了,他上楼的脚步声赫莫斯听得清清楚楚,让人愉快的脚步声。让人不愉快的是脚步声后面还跟着一个脚步声。
帕雷萨走进屋,那个跟在他后面的人躲在门外。
帕雷萨在他面前站定。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的很严肃地要说点什么,一种是他要开始装孙子了。
“我请求您的原谅,”帕雷萨说,“我那时候恼羞成怒,把火气撒到您身上。这是不对的,您真是个好人,当时没有指出我的不对。”
所以是第二种可能。
“你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什么?”
“我知道她在门外站着。你想干什么?”
帕雷萨的嘴角绷紧了。
他再次开口时不再装模作样了。
“你说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压低的声音显得凶恶,“所以我现在告诉您,我想让她跟着我们呆一段时间。”
……赫莫斯现在非常希望帕雷萨想干的事只有【】抽他……被抽耳光比现在这个让他好受多了。
“要是您不乐意就算了。”帕雷萨突然说,恢复了冷嘲的表情。他的眼睛在说:看吧,我说你什么来着,你就是随便玩玩,夸下海口,许下你不能实现的诺言,根本不打算担负起什么责任,玩够我就会走人。
赫莫斯更受不了这个。
“你随便搞吧,你可以养她一辈子,包她,让她给你生孩子,”他没好气地对帕雷萨说,“但我提前告诉你,如果你爱上她,看重她胜过看重我的话——我就会杀了她。”
帕雷萨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瞧着赫莫斯,宛如在看一个智障——既让他如此恼火,又让他如此想笑。
不过最终,还是恼火的情绪占了上风。
“我早就说过,我对她没有你以为的那种感情,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干的是人事吗?”赫莫斯忍不住对他说,“你吻完我,然后告诉我,你要去赎你昨天当着我的面洋洋得意占有的【】。她嘲笑了你,你却来讥讽我,然后为了让我答应她走进来,你又向我道歉——”
“我不是为了讨好你才对你道歉的!我道歉是因为我觉得我就该对你道歉!”
他怒视赫莫斯,见他不说话,眼神又缓和下来,柔和了声调说:
“是,我理解您的感受,不管怎么说——您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我们毕竟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什么信任。我也不信任您,更不能要求您信任我。”
“你可以信任我……”赫莫斯恳切地望着帕雷萨,希望他能明白……
帕雷萨明白了。这是他能拿捏赫莫斯的基础。
“那么,”他对赫莫斯说,“我要求您履行您的承诺——我现在想照顾安娜亚特,直到她可以自力更生为止。”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赫莫斯,好像意识不到他往对方的心上捅了多少刀。
那一瞬间,很多可怕的念头从赫莫斯脑海里闪过。但他看着眼前这副面孔,这个年轻了不少,但仍旧得寸进尺,仍旧冷酷无情,仍旧恩威并施,折磨他毫不手软的情人的梦的幻影,他感到——
他不想让帕雷萨在梦里继续失望,继续厌恶他。
“要是你爱上她,我就杀了她。”他能做的只有重复这一句。他自己都能感到他此刻有多么无力。作茧自缚,这就是真爱的感觉。他宁愿没遇到过这所谓的真爱。
但他已经遇到了。
“我不会爱上她,”赫莫斯突然听见帕雷萨又说,“如果我能爱上什么人,那只有您。”
帕雷萨说完,迟疑了一下,突然向前迈出一步,抬手揪住赫莫斯的衣领,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
他松开他就像他过来吻他时那么迅速,那么急促。帕雷萨转身去招呼安娜亚特,告诉她她可以进来了。
*
赫莫斯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帕雷萨打开卧室的门,走出来,轻轻关上门。
“我们晚上再出发吧,”他对赫莫斯说,“她需要睡眠。”
“你不需要睡眠吗?”
“我没有她那么需要。”
他慢慢走过来,坐到赫莫斯身边。
“我仍旧为我那时候的讥诮对您感到抱歉,”他说,“但我不为把她带回来感到抱歉。这是我应得的,您答应过我我可以做我一切想做的。”
“这不是你应得的,”赫莫斯说,“我可以不纵容这一切。”
赫莫斯说完就立刻后悔了。不应该对帕雷萨说这个,帕雷萨会开始发火,攻击他,因为帕雷萨不能忍受自己处于被主宰的地位。这是你应得的,应该这么承认,因为我对你承诺过了。
因为我已经在现实里践踏过一次我自己的誓言了。
“是啊,”帕雷萨的反应出乎赫莫斯的意料,“这不是我应得的。可您还是实现了您的许诺。因为您在乎我的感受,”他顿了一下,“因为您爱我。”
他开始摸赫莫斯,他的生疏和做作让他的动作显示不出什么情欲来。赫莫斯抖了一下,扭头看向帕雷萨,后者的表情平静到近乎空白。
空白得让他觉得恐怖。
“我是很乐意拿走您的爱的,”帕雷萨说,“但我知道我得拿出什么东西来换。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给出令您满意的货品,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
赫莫斯看到帕雷萨垂下眼睛,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或者,更确切地说,厌恶。
但他还是俯下身去。
好嘛。看来他是真的对安娜亚特在这方面物伤其类。
赫莫斯在他碰到自己前阻止他,把他拽起来,压到沙发上。
“你把这当成什么了?”他问帕雷萨,“交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嫖客?”他还有更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盯着那双诧异的眼睛,如鲠在喉。他又说了一句:“你怎么能和她物伤其类?你和她根本不在一类!”
可是帕雷萨的表情一点动容也没有。
“您对娼妓有很多轻蔑,我没有,”他回答,“我觉得这是人间最初始的行径:出卖自己所拥有的,换回自己所没有的。买卖,交易,用货品,用人情。万事万物都有它的价码。这没什么不好的。难道说,您觉得您可以永远从我这儿一无所得,还能心甘情愿让我拥有一切吗?”他的手指把赫莫斯的领结解开。
“您不能。”他笑了。
“那好,”赫莫斯拍掉他的手,“我告诉你:我不要这个。”
“您就是受不了我谈论它的方式而已,”帕雷萨的手继续去拉扯他的上衣,“我换个你们习以为常的方式,你们就欣然接受了——”
“我不是‘你们’,对着我说话的时候别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
帕雷萨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刚才的话:“‘我是多么感激您啊,让我报答您吧。我惹您这么生气,我必须得好好补偿您,不然我会惭愧难当的。您的所作所为让我真是太感动了,我想让您好好爽一下。我爱慕您,就算我恶心【】,我对您的爱慕也能让我克服我的恶心。’——您现在觉得顺耳了吗?来吧,放开我,我让您爽爽——”
“别叫我‘您’!”
“好好好,‘你’——你看上去这么生气,让我真有点生气了。我本来不生气,我是认真的,我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和【】有多少相似之处,我不轻蔑她们,我也不轻蔑我自己——”他突然眯起眼睛,“是你一直在轻蔑我们。”
“我为什么不能轻蔑你?”赫莫斯发怒了,“我给了你这么多东西后,你只想着怎么证明我在作贱你!我爱你,可你好像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我爱你——这句话在你看来就是,你让我【】,取悦我,以此为交换,我暂时会任你摆布——”
“难道不是这样吗?”帕雷萨问他。
当然不是这样!
我要你迷恋的注视,要你热情的拥抱,要你的亲吻与爱抚。要你的目光追随着我,看到我就再也移不开,因为我能让你如此快乐。我要当你幸福的源泉,要你为我呆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欢欣鼓舞。我要你爱我。
“哦,”帕雷萨又说,“我明白了,你不想要一个人所做出的行为,你要一个人的心。所以你不在乎我和别人【】,但你要求我不能爱上他们,因为这是你势在必得的东西。”他神经质地笑起来,“诸神在上,你真蠢。”他笑了好久才停下来,继续说:“想要一个人的心多麻烦啊,你根本不能验收你是否拿到了它,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你完全没有一丝共同点的时候。啊,你知道吗,我当然可以用你理解的方式让你觉得我爱你,我也可以用你费解的方式让你觉得我不爱你。你想要一颗捉摸不定的心,于是你就会一会儿觉得自己得到了它,一会儿觉得自己失去了它,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蒙骗了,其实自己从来没得到它。你到底得没得到它呢?只有爱神才知道。这颗心的主人永远不会告诉你答案。就算他告诉你,你敢相信吗?”【】
“换个简单的东西,赫莫斯,”帕雷萨的瞳孔在放大,“换个你能验收,确认无疑的东西。”
他歪歪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赫莫斯。
【】“你还不开始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赫莫斯想。
一开始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开始……他们是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前所未有地懂……就像天地间突然冒出另一个自己一样。美妙的共鸣,快活的长谈。思维,情绪。他的手上留有他的温度。
我理解您。伯爵说。那时候他是友善的,渴望接近的。
后来就变成了……你一点也不理解我……可我要怎么理解你?你对我合上了心扉。因为你觉得一个人不该把完整的自己敞露给另一个人看。
是啊,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
为什么我会和他们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