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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个梦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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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莫斯吻帕雷萨。他讨厌他的笑容,所以他把帕雷萨翻过去,让他的脸贴着长榻。
拿一个我能确认无疑的东西。
【】
其实从一开始就这样就好了。别去劳心劳力想那些证明,怎么证明自己,怎么取信于他——白费工夫——他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相信了。但他不会给你想要的。狡猾地退后一步。可恶地得寸进尺。暴君不会让人掌握他的心,因为他要凌驾于人,他要深不可测。
【】
如果他想忍回去就应该让他忍。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从善如流。顺水推舟。赫莫斯什么也没想。他难道需要再想什么吗?有什么必要吗?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思考的必要吗?
你思考怎么让你们平等地爱,啊,挫折感接踵而来。你思考你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啊,你痛苦。
你是他的情人。没什么用。他承认你是他的情人。聊胜于无。在他心里你还是“你们”中的一个。他为了安抚你,也许会偶尔对你说几声“我们”。你相信吗?你应该相信,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不要意识到——他心里没有“我们”,只有“我”。
*
【】
*
“你惹他生气了,”赫莫斯听见安娜亚特说,“你真蠢。”
赫莫斯转烤肉的动作一顿。他难以理解帕雷萨这样做梦的乐趣在哪里,都在梦里了,让自己遇到的人说点好听的话不行吗?
“与你无关。”帕雷萨冷冷地回答说。他们在溪流边洗完了手,不急着回来。赫莫斯怀疑帕雷萨在梦里有没有意识到——这么短的距离,他能把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疼吗?”安娜亚特又说,“如果你受伤了的话——”
“我说:与你无关——闭嘴。”
这可真是帕雷萨的说话风格。
不过他对安娜亚特这么粗鲁,老实说,赫莫斯有点小开心呀。要知道,在现实里,帕雷萨对她可温柔了,和颜悦色地和她拥抱,告别,亲吻,把她扶到马车上,目送她和他的女儿离开。
赫莫斯当时在白塔法师的帮助下绕过了契约,踏上了沃野的土地……他那时候心底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望的……然后他看到的第一个场面就是这个。
赫莫斯揉揉眉心,甩甩头,把自己从回忆里甩出来。
起码他现在知道,安娜亚特也没被帕雷萨高看到哪儿去,不是吗?他喜欢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也许如果法尔蒂娜再多活几年,他也会对她不珍惜起来。
挺好的。在帕雷萨心里,她们的地位也没比他赫莫斯高到哪儿去。真的已经挺好的了。
【】赫莫斯周围一圈出现了一层寒冰,接着冰很快又消散,被阳光一照,水渍也没了。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继续偷听帕雷萨和安娜亚特的谈话。他们刚刚一直沉默了,现在那个【】又开始说话了。
“激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用你来告诉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激怒他?”
“行了,我向你保证,不论如何这不会牵扯到你。我们来谈点别的,你以后打算——”
“你没有任何能力做保证。”打断他的话,反驳,接着一个停顿,“就算怒瞪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我,我们是两个软弱无能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依靠他,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对你的兴趣,我们没有任何能力改变我们的处境。”停顿,“你不该做任何激怒他的行为,这种试探是玩火自焚。”
“我没有试探,更不想玩火自焚。而且,我不是被迫依靠他——我跟着他是出于自愿,我想走出家到大地上来。”
“是这样吗?你还只是个少年,你还没有成年,你对自己的命运有什么掌握的能力。你的父母把你卖给他,换回你不知道的好处,让你以为你自己是自愿的——”
“我的父母不希望我离开。我是贵族,长子,他们希望我一辈子呆在我们世代相传的领地上才好。”
“那就是他骗了你。你有兄弟吗?如果你有,你大概已经失去继承权了。他是不是没告诉过你这个——跟着他走,你失去一切,你只能仰赖他——”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说了,我是自愿的,没有任何欺骗,没有他我也能一个人活下去,我有离开的自由,我们是平等的——”
“他把你看做他的禁脔,我可看不出这其中任何平等的意味来。”
沉默。
“这是很公平的交易,”他再次开口时又开始说这个赫莫斯不喜欢的词,“我没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除了我自己。我把自己给他,换回他对我的容忍,保护,帮助,照料,难道不好吗?”
“你把我搞糊涂了,”赫莫斯听见安娜亚特说,“你挑衅他,激怒他,我以为你是不满意你像卖身一样呆在他身边,你现在又告诉我——你觉得这很好?”笑声,“是啊,这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出卖身体和感情。那你为什么不做的好一点,让服务变得尽善尽美,对他说你爱他,表现得对他神魂颠倒,让他无时无刻不对你满意,像傻瓜一样把自己的一切倒给你,把自己倒空——这就是我最开始问你的,你为什么要激怒他?”
沉默。
“你把自己当成贵族,”她又说,“你有傲气,可除了傲气,你什么都没有。你有头衔吗?有领地吗?有军队吗?有财富吗?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他。而你还总是忍不住呛着他的意思来,搞得他对你发火,有一天他对你厌倦了,你就惨了——如果他宽宏大量,不计较你给的羞辱还好,要是他锱铢必较呢——”
“你懂什么?!”帕雷萨显得很激动,但立刻又压低了声音,“你对我们了解有多少?你对我们之间经历过的事一无所知,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无所知,你也配——”他提到感情这个词,实在令赫莫斯吃惊。赫莫斯迫切地想知道更多——但这人又不说话了。
安娜亚特也不说话。只有水声,潺潺的水声。
他们再次开口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赫莫斯好失望。
“我的父亲也是贵族。”安娜亚特说,“和你一样除了傲气什么都没有。他讲他认为自己需要讲的一切排面,可当他需要钱时,他就把我卖了。”
“我不会为了我的傲气出卖别人,我只会卖我自己。”
赫莫斯和安娜亚特一同发出了嗤笑。
“话别说太满,你自己能值多少——只是现在你遇到的这个人看重你,你的出卖才变得举足轻重起来,可是看重你的人是很少的,大部分时候你根本卖不出自己……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个出卖女儿的父亲,女儿总是好卖的。”
“我不会。”帕雷萨回答迅速,甚至有点过分迅速了。
“你希望你不会,”安娜亚特说,“我也希望你不会——可是你会。”
梦猝不及防在此刻开始震动。赫莫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梦在坍塌,安娜亚特的话像惊雷一样劈碎了这个梦,提醒了什么,勾出了什么,缓缓流淌的思维突然极速下坠,堕入情绪的深渊。世界在崩解,黑暗在蔓延。无能为力的衰弱感,迫不得已的厌恶感,恐惧——它们化为浓稠到破不开的黑暗——他快惊醒了——
赫莫斯没有多想,冲到帕雷萨身边,抱住他——
这里没有你害怕的东西。因为我在这里。
阳光重新回来了。梦境恢复秩序。
赫莫斯发现自己站在溪流边,抱着帕雷萨,安娜亚特惊愕地看着他。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还好帕雷萨也觉得有点尴尬,他直接让梦做出了合理解释。
“你刚刚突然晕过去了,”她说,“我就说,你需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该涂药就涂药……嗯,我去看着饭,你——好自为之。”
她站起来,走了。
赫莫斯和帕雷萨对视着。
“我没事,”他对赫莫斯说,“也没有受伤。那可能只是……缺乏睡眠……”他的语气非常正常。鉴于他俩之前还处于冷战中,他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平静地和赫莫斯说话未免显得太刻意了。
“哦,”赫莫斯说,“那是当然,我不会让你受伤。”
帕雷萨胡乱地点点头,站起来,想走。
赫莫斯把他拽住,让他坐回草地上。他稍微有点粗鲁了,帕雷萨差点没站稳。但他没有为此怪罪他,瞪他,骂他,做他习惯上会做的任何事。他显得很安静,很逆来顺受,很心不在焉。
赫莫斯知道,帕雷萨听从安娜亚特的建议,开始“好自为之”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赫莫斯说,“你为了你自己的目的,违背你自己的天性迎合别人,按他们的喜好做出伪装——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意见,但是你还把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当然,如果你心里乐意,我也没意见——可是你明明心里就不乐意——”
“你又懂什么?”帕雷萨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赫莫斯不理他,继续说:“然后你为此来怪罪我,你要折磨我,报复我,让我痛苦,羞辱我,因为你为了迎合我把自己整得那么难受,你不痛快——可是我本来就不需要你的迎合!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把·我·和·别·人·混·为·一·谈!”
帕雷萨瞪着他,然后做出了他在生大气发大火时经常做出的表情——他笑了。
“那您知道我最讨厌您的是哪点吗?”他又开始叫他您,就好像越让他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他就越要这样做一样。
他探身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赫莫斯的。他的眼神那么专注,又那么空。谁会相信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呢?就算你把爱倒进去,它也就能停留那么几个瞬间而已,过一会儿就没了。
帕雷萨没有告诉赫莫斯任何答案。他再次开口时话题已经变了:“我做的最欠考虑的事就是一时失言,向您说了我心里的真话。放心,我以后不会对您说真话了。”
赫莫斯猛地抓住他的领子,尖锐的冰棱在他们四周升起。可帕雷萨无所谓地看着他笑。
所以,然后呢,该怎么做?他面对的是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孔,就和梦外面那张如出一辙的无懈可击。如果你不把他们折磨到痛不欲生,你是敲不开他们在心上筑起的防御的。第二对他这么说过。
那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半神了……毁灭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
第二在他的记忆里轻笑。可是啊,小七,你想当输家吗?
……当输家我会有什么损失吗?
如果你非常在意什么,你就不想输了。
赫莫斯自问他现在想输吗?他不想。
“神呐,”帕雷萨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您已经接受了这个交——”
“永远别再让我听见你用那个词形容我们的关系!”赫莫斯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都听您的。”帕雷萨从善如流地说,“哦对了,您希望我不用敬语——我都听你的。”
简直如同噩梦重现,不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神态,一样的笑容。他那时候就是这种口吻笑着对他说:之前和你说的话是个玩笑,我现在和你再认真地说一遍——我们是时候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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