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镜台

38、第二个梦30

　　大部分时候，他跟在帕雷萨身后。作为一个看不见的影子旁观他。帕雷萨的戒心和疑心很强，赫莫斯出手删掉了几个让他重新出现的走向，帕雷萨终于渐渐放松，渐渐安心下来。他终于开始去见那些他想见的人——他回家。
　　是啊，那个瘟疫在南方流行，西岭南部，可是那次却传到了海勒堡所统领的一块地方。帕雷萨的妻子法尔蒂娜到那里巡察，就染上，死了。
　　现在它不只传到那个边缘地带。帕里奥没有帕雷萨那么果决成熟。他应付得一团糟，偏偏他既不认识一位传奇法师，也不认识一位传奇半神。
　　帕雷萨走向他的家乡，越走他的表情越严肃。最后他站到自己的主城里，昔日热闹的城镇冷冷清清，中央的城堡残败不堪。他抓住一个人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全家得瘟疫死了不够有趣。赫莫斯想。
　　于是那个人回答了帕雷萨：闹瘟疫的时候领主优柔寡断，失了臣民的信任。匪徒四起，叛乱横生。终于有一天，盗贼们冲进了伯爵的城堡。老夫人和领主惨死，尸体被挂在大门上，夫人则被盗贼带走，不知所踪。前几天，贝尔克大人才主持完葬礼。海泽拉姆家族绝嗣了。
　　帕雷萨的表情让赫莫斯失望——他只有一开始显出来一点吃惊，接下来又恢复了陌生人该有的那种漠然，好像这真是别人家的惨事，与他无关。他甚至有心情和那个路人调笑几句：希望这块地换上的新领主可得是个仁善的大好人啊！
　　赫莫斯跟着他继续走。发现他径直走到了贝尔克家，敲门，门开了。这次没有赫莫斯干预，可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贝尔克。
　　他们俩对视许久，接着帕雷萨说：“是我。”
　　然后他就被贝尔克揍了。赫莫斯真想扶额。他不是第一次见帕雷萨在梦里故意找打了。贝尔克下手很重，而帕雷萨完全不反抗。这种单方面的殴打引得几个人远远地探看。但没人靠近，没人阻止。贝尔克终于打够了，强行把帕雷萨拉起来，拖着他离开。他们一路畅行无阻，最终来到一个地方——墓地。
　　“这是帕里奥。”贝尔克说，“这是你母亲。”他指着那两个棺椁。
　　黑暗的地下室点着幽幽的蜡烛，棺椁上的半身雕像无言地注视他们。
　　“这是棺材，尸骸和雕像。”帕雷萨说。他立刻又挨了贝尔克一拳，痛得直不起腰。
　　“都是因为你的错！”贝尔克说，“你不负起你的责任！当你年轻的弟弟和年老的母亲在疲惫不堪地应对天灾和人祸时，你在大陆的某个角落和你那个下贱的男【】寻欢作乐！如果你当时在这里的话——”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嗯。”帕雷萨说。
　　“所以，那个游侠呢？你欺骗我，甩掉拉德利的遗愿，也要和他远走高飞的那个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我们分手了。”
　　贝尔克怒极反笑。
　　“是你的作风，”他对帕雷萨说，“好，你很好。”
　　“贝尔克，”帕雷萨说，“发生的事已经不能挽回了……我来找你，因为我听说……法尔蒂娜还活着。”
　　赫莫斯心头一跳。他立刻开始感受梦的走向，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法尔蒂娜夫人，”贝尔克心痛地说，“我没能追上他们，我没能救下她……她当时已经怀孕了。”
　　“也许她还活着……我们要去救她……贝尔克，请你帮帮我。”
　　“帮你？”
　　赫莫斯怒视着帕雷萨，但帕雷萨毫无察觉。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救她。她是可能还活着的人，唯一能弥补的人。”
　　赫莫斯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他面前站着诚恳望着他的帕雷萨。
　　赫莫斯用贝尔克的面孔勾起一个冷笑，唰地抽出长剑。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大人？”他把剑尖指着帕雷萨，逼他后退，“你不想去找她，你只是做做样子，换取我的信任，好让我看在你努力弥补的份上，出面作证你是帕雷萨·海泽拉姆。”
　　帕雷萨僵住了。
　　“我会找到她……”他说。
　　“然后娶了她，重新回来当领主，”他把帕雷萨给自己的美梦全抖出来，“抱回她的孩子，或者再生几个？……不，帕雷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你该负责的时候不负责，现在又想回来拿好处？不。”
　　“我只是想救我唯一能救的——”
　　赫莫斯突然调转剑锋，把长剑捅进自己的肚子。
　　帕雷萨震惊地看着他。
　　“不……”帕雷萨对他说，“不……贝尔克……不……”
　　“我祝你——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赫莫斯脱离了骑士的身体，看着帕雷萨在贝尔克的尸体边跪下，怔怔地任由流淌出的血液弄脏他的膝盖。
　　最后他在其他人找过来前，逃出了他的城堡，逃出了他家族的领地。
　　*
　　帕雷萨又当起了游侠。他变得沉默寡言，接些要命的任务。危险的任务报酬很高，他有了些闲钱——他开始变成赫莫斯熟悉的模样，那个尖锐阴沉的少年。他流连于酒馆和赌场，把钱到手的佣金在几天里挥霍一空，然后继续去接紧急，高价，危险的任务。杀魔兽，杀人。他割断喉咙的表情就好像那不是他雇主的仇敌，而是他的仇敌。
　　赫莫斯真的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好几次，他想出现，可是看着帕雷萨阴沉的表情，他又不敢出现。有一天，赫莫斯突然想到：怎么着都是在一起，何必拿自己原本的身份呢？
　　他变成一个长相漂亮的吟游诗人。那天，帕雷萨在一条溪里洗他新添的伤口，赫莫斯从树后走出来了，问他：需要帮忙吗？
　　只要帕雷萨一回应，他就会走近帕雷萨，给他上药，给他包扎，告诉他他想雇个保镖陪他去死亡山谷探险，不知帕雷萨是否愿意……但是帕雷萨径直走开了。
　　于是过了几天，赫莫斯变成另一个模样，依然很漂亮。他出现在赌场，指出帕雷萨的对手在出千，结局是他被那些人围着揍，帕雷萨和他们一起揍他。
　　下一次，他是酒保，给宿醉的帕雷萨递一杯温水。他是旅馆的老板，主动和帕雷萨说话，减免他的费用。他是帕雷萨的搭档，和他一起完成一次刺杀。他是帕雷萨的任务目标，让他任务失败，但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帕雷萨从来没有像他是赫莫斯时那样，对他正眼相待过。他毫不脸红地接受他给他的优待，毫不犹豫地把他的示好抛之脑后，抽身走人。别说他没能和帕雷萨【】，他连朋友都没和帕雷萨交上。
　　赫莫斯终于失去耐心了。这次他选择当雇主，给了帕雷萨一个任务。
　　“任务内容是参加宴会？”帕雷萨问，“什么宴会？”
　　“狂欢宴会。”赫莫斯回答。
　　“您为什么不雇【】，却来雇游侠？”
　　“我好这口。”
　　帕雷萨没说什么，收下了契约和定金。
　　约定的日期是第二天晚上。当天晚上，帕雷萨照常去赌场，但是突然，他驻足了。赫莫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站在街边，向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投妓院特有的钱币。两个人眉来眼去一会儿，勾腰搭肩地走了。
　　这是梦经常构建出的场景，因为现实中很常见，【】招揽生意，帕雷萨此前从来不看这些情景一眼，可是现在，他却跟了上去。
　　赫莫斯傻了。他觉得自己不该给那个任务。
　　帕雷萨来到妓院，这次是真的来嫖的。他点了一个浓妆艳抹，穿裙子别鲜花的……男的。
　　赫莫斯挑剔地打量那个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他们共同走进一个房间。赫莫斯仔细观察这位帕雷萨捏造出的梦中情人——他到底有什么优点，什么特质，能够让帕雷萨把手指落在他身上，说“我要他”。为什么帕雷萨会选出这个人，不是之前他变出的那些——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乏善可陈的人？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赫莫斯看着他们解开彼此的衣服。帕雷萨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但【】他【】显得格外放松。
　　赫莫斯知道这只是梦罢了，可还是难以控制心中的嫉妒之情。帕雷萨【】绝对不会在我面前这么自在——
　　【】可是突然间，他一言不发，阴鸷地盯着【】那个人。
　　赫莫斯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了——帕雷萨突然伸手，抓住【】的头发【】，惹得对方吃痛地大叫。
　　“是你。”帕雷萨说。
　　“您说什么——”
　　“别想骗我！”帕雷萨说，“你终于找到我了，哈？”
　　赫莫斯目瞪口呆。
　　他连忙出手改掉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仍旧委屈，茫然地看着帕雷萨，而不是随帕雷萨设想，变成赫莫斯。然而帕雷萨的此种想法很坚定：“你还【】给我装？”
　　龙的心情颇为复杂。
　　有赫莫斯在，这个【】偏偏就是不会变成帕雷萨以为的那个人，反而被顾客的凶相吓得哭了起来，说些卖可怜讨饶的话，请游侠大人放过他。
　　这么吵闹了一会儿，帕雷萨终于接受了：这个【】不是赫莫斯。他松开吓得不行的【】。
　　“钱给你，滚出去。”
　　卖身的人离开了，赫莫斯站在帕雷萨身边。帕雷萨没有再叫一个人过来。他穿好衣服，拔出自己的剑，泄愤般地毁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陈设。
　　他走时把身上所有钱都赔给了这家妓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