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大唐昭仪

28、情窦已开

　　四月刚过，上海已经入了春，不过乍暖还寒，空气中依然带着春寒料峭的些微寒意。正逢不久前北方一股冷空气南下，影响了上海的温度，又下过一场雨，整个上海的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雾霾中，让人觉得一种无端的压抑。
　　临近黄昏，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热闹了一天的校园终于开始安静下来，而叶初却依然和三三两两几个同学一起坐在教室里，埋头做着功课，时不时的就功课上的问题讨论着。
　　她读的高中是区重点，才刚上高一，无形的学业压力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每个学生的生活中，当初刚进高中时的新鲜感已然被繁重的课业、同学间的竞争压得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认命一般的刻苦学习，在题海中拼命地沉浮着。
　　叶初的文科好于理科，从中学时代起，这种偏科的现象就存在，而且，她能考上区重点的高中，最主要是因为当时她写的那篇作文得分很高，实在是替她并不怎么样的数学成绩拉平了不少分数。
　　进了高中之后，偏科的现象更为严重，文科的成绩她可以说是名列全年纪前茅，尤其是她写的一手漂亮文章，多次获得区里，市里的比赛大奖。但是，她的理科成绩却总是不很理想，物理化学还好些，可数学就俨然成为了她的心腹大患。
　　或许是因为她的思维方式是很感性的，所以对于那些需要用逻辑思维来解答问题的理性思维，她显然并不擅长。那些长的小豆芽一样的微积分还有几何学上多种多样的变化，着实让她感到头疼，每次那些题目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都会从心里发虚，看那些数字和图形，就象看什么妖魔鬼怪一样令她望而却步。
　　教数学的班主任老师也发现了叶初身上存在的大问题，特别的关心她的学习情况，针对她的理科学习并不理想的情况，她安排了与几个存在同样问题的学生，与叶初一起参加课后补习。她每天都会布置一些包含着数学概念的题目给她们做，一来是巩固每天上课所学的内容，二来也是针对她们看到数学题就发懵的问题进行针对性训练，以达到在考试中获得理想成绩的目的。
　　“唉……活活是要我小命啊……数学为什么要这么复杂，生活中谁会碰上这样的题目嘛！一点都不实用……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嘛!”
　　叶初皱着眉头，嘴里咬着自动铅笔帽，无可奈何的发着牢骚，她的眼睛盯着面前卷子上一道搞了她半天脑筋的几何题，实在是感到了无能为力。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怎么也转不起来，这几何题目已经花去了她近半个小时，可是，无论她怎么解，这答案就是不对。此时此刻，这看起来简单的图形，在她眼前简直成了巨大而可怕的拦路虎，张牙舞爪的阻挡着她前进的脚步。
　　就在叶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道题目的答案时，眼看着天色渐晚，班主任老师考虑到学生们的安全，便决定结束晚上的补习，并让学生们将这些题目回家完成，第二天放学后她将进行讲解。
　　听到老师宣布放学，叶初就象是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般，不由得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又饿又累，脑子里早就是空白一片，回家补充体力之后，也许再做这些题目，就会顺利一些吧。
　　她兀自想着，飞快地收拾好书包，便和几个回家同路的同学一起走出了校门。刚走出校门，就见学校传达室门外，同班的男同学施伟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似乎在等什么人。她好奇地上前打招呼道：
　　“哎，施伟，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走啊？天都快黑了！早点回家吧，再见！”
　　她身边的几个同班的女同学见到施伟等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笑得很暧昧，互相眉来眼去的使着眼色，不时地低头窃笑着，尤其在听到叶初“没心没肺”的问话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其实，施伟喜欢叶初的事情，在他们班上，不，或者说是在他们年级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惟独这正牌的女主角，还象是蒙在鼓里一样，完全没有觉察到身边生长着这棵滋生快一年的“护花使者”。作为一个女孩子，尤其还是擅长感性思维的叶初能迟钝如此，简直让她们这些旁观者看得只能摇头。
　　施伟是叶初班上的数学课代表，他当年就是以数学成绩全区第一的分数考进这所高中的。由于顶着这个巨大的光环，又因为个子高，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长得么在很多女生的眼里算是一个小帅哥，所以，刚进高中，他就已经成为了正情窦初开的高中女生们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按理说，被女生们“宠坏”的施伟是绝对看不上象叶初这样姿色平平的女生，但让许多“伟迷”们跌破眼镜，甚至气愤不已、难以理解的地方就在这里，偏偏这“王子”还就在开学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的一眼相中了有些婴儿肥的叶初，从此之后对她是关爱有加，体贴照顾，实在是让其他女生眼红不已。
　　只是，如此明显的“示好”，叶初却丝毫没有感觉，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与这位数学课代表打着交道，甚至她还有些不想见到这个人。因为，每次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仿佛就看见了整堆整堆山一样的数学题目和公式横亘在她的眼前，让她头疼不已。
　　施伟听到叶初的问话时，内心其实充满了挫败感，他真不明白，都快一年了，这个女生为什么就一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示好，也看懂了他的心思，可怎么就她反倒是象活在真空里的人一样，浑然没有反应呢？她，是真不知道他的心意，还是，压根，她就是故意在装傻？
　　施伟从自行车后座上站了起来，书包斜斜地单挂在肩膀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这是那个时代，男生们最标准也是女生们公认最帅的姿势。他开口叫住了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的叶初：
　　“叶初，我有话要跟你说。”
　　叶初愕然的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数学课代表，完全不明白他会和自己有什么话好说。她身边的两个女同学立刻心领神会的窃笑了起来，纷纷识相地率先对叶初提出了告辞的意思，然后两人边走边笑边回头地快步从他们身边走开，剩下了这一对各怀心思的男女同学。
　　“哎，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怎么不等我一下嘛！说几句话就完事了呀！真不够朋友！”
　　叶初见被同学们“抛下”，当场哀号了起来，她哪里认为这是她的同学们故意给她留下的独处空间，她的脑海里只想到了，等下要一个人走上半个小时，才能回到家的无聊路程！同学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的路口，她有些没好气回头望着高个子的数学课代表道：
　　“你要跟我说什么啊？天都快黑了，我还要回家呢！”
　　平素能言善辩、外向开朗的数学课代表，此时微微地胀红着脸，吞吞吐吐，眼神有些闪烁地看着她，轻声道：
　　“以后，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数学上不懂的问题，我可以教你的……”
　　叶初先是一楞，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象是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很无所谓地回答道：
　　“啊？不是吧，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啊？哦，谢谢，不用了，陈老师一直都在帮我们几个补习，我觉得挺好的，不用麻烦你了！没别的事情的话，那就，再见啦！”
　　施伟见她转身要走，心中一急，连忙又叫住了她，道：
　　“哎，等一下，你，你将来准备考哪所大学？念什么专业，你想过么？”
　　“啊？哪所大学？我，还没想过哎！我现在只想着怎么应付下个星期的期中考试，其他的，以后再说啦！”
　　“你，你有没有看过《少年维特的烦恼》？”
　　“没有，我现在没时间去烦恼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我的烦恼就只有数学考试！《少年维特的烦恼》我没看过，《少女叶初的烦恼》就有一本，你要不要看？”
　　“那，那你喜欢篮球么？”
　　“不喜欢！所有的球类运动我都不感兴趣！一群人追着一个球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运动，多没意思……哎，施伟，你问我这么多问题，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时间不早了哎，我要回家去了，肚子都饿死了！”
　　叶初脸上明显露出的不耐烦表情和口气，让施伟受到的打击更加严重。他实在是很挫败，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他今天特意等在学校门口，就是想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他很想问她，到底他在她的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心里有没有他的位置！
　　可是，这些话到了他的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全都化做了这些充满暗示性的，有着自己特点的问题，他多希望她能听明白他说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他多希望她能给予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哪怕是一个羞涩的目光也好！
　　可是，她的回答果断而决然，每一个回答，都斩断了他的希望，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明白他这些问题背后的意思，她难道真的那么单纯，单纯的连被人爱慕都不知道？
　　叶初见眼前的施伟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撇了撇嘴，只当是他要对她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不甘心自己表白失败的施伟下意识的伸手一拉，抓住了她的手，低叫了一句道：
　　“叶初！”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叶初，被他这么伸手一拉，吓得楞在了当场，等回过神来之后，便忙不迭的要挣开他的手，她一边想甩开他的掌握，一边低声地叫道：
　　“喂，你要干嘛！这里是学校门口，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和你不是很熟哎！”
　　“叶初！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么？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什么心意不心意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是我的同学，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就这样嘛，不然还能有什么？”
　　“就只是这样？”
　　“对啊，哎，你放开我的手，行不行？说话就好好说嘛，你拉我的手干什么！”
　　……

　　柳向东站在叶初学校门口传达室的角落里，远远地、冷眼看着那一对正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男女，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象上海此时的天气一样阴沉。他承认，这股在他胸口上下起伏，令他心绪难宁，充满着鼓噪之意的情绪就叫做愤怒。
　　他一下火车，安顿好自己的住处后，便按照叶初的寄信地址找到了她就读的高中。他到的时候，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他没有看见她走出校门。于是，等学生放学的人潮逐渐散去后，他找到了她的班级。幸好，她还没有走，他看见了她在放学后还留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温习功课。
　　从教室的后窗里，他看见叶初正皱着眉头，咬着自动铅笔的笔帽，思考问题的模样。时隔近一年的时间，他惊讶的发现一年前那个还有些孩子气的女孩，蜕变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她依旧是圆圆地脸蛋，圆圆地充满灵气和无邪的眼睛，个子也似乎是长得比以前高了，尽管看着还有些稚气未脱，可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风情，已经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之气，正是那份纯然，引得人移不开眼睛。
　　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欢欣之意，默默地走出学校，站在校门旁等着她。他已经有些期待，等下她看见自己出现在她面前时，会有什么样的惊讶表情。他也在想，自己到底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如何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是真的按照刘建国说的那样，直言不讳的把心里话告诉她呢？还是再等等，毕竟她还小，没有足够的准备和心志来承受他这份并不轻松的感情。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会是这样的近！眼前这乍然出现的一幕，实在是让他象是从山顶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冷到了脚。他曾经有想过，她的身边说不定会出现爱慕者，但是，他却没料到，这个人出现的这么早！原来，她的身边已经有了爱慕者！难道，难道，这就是她再不写信给他的最大理由么？原来，“旧爱”到底是比不上新欢啊！
　　他自嘲似的冷冷哼了一声，脸色沉得益发阴暗。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多么的可笑和荒谬！他觉得自己好傻，傻得认为这个世上真的有女孩会喜欢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怎么会在看尽世间凉薄之后，还会天真的相信爱情的存在？！这一年来，他把她放在心上，默默的惦记着她，可她呢？
　　这一切难道不可笑么？自己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为了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啊！幸好，他没有把自己心底里的那些话告诉她，不然，他将情何以堪？他将以何面目见她？！
　　想到这里，他终于再也无法克制满心的醋意和愤怒，决然的转身而去。他不想再继续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打情骂悄，他不想让他们的甜蜜来反衬出自己的愚蠢，他更不想让这段从没开始的感情这样的伤他的心！
　　他脚下的步伐快得象是要逃开什么，其实，愤怒过后，他的心里还剩下的一种感情就是无奈。是啊，象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对自己应该如何如何？一无所有的他，连妒忌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都是一种奢侈品，他甚至没有去拥有的资格！
　　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回头去看她。权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权当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回北京之后，他一定要把这个女孩，把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都忘记，把关于她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扔掉！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中，将不会再有她的影子！忘了她，对他，对她都是一件好事！
　　被施伟纠缠着的叶初最后的一点耐心终于告罄，她几乎就想将身上背着的书包朝他脸上砸去的时候，无意间，她的眼角瞥到了不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当即，她有些发怔，忘记了自己本想要做什么，也不再挣扎，而是转头过去，仔细地辨认着那抹越走越快的背影。看着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光彩也是益发的照人起来，笑容出现在她原本恼怒的面容上。
　　喜从中来的叶初，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施伟，一心想赶上去找人的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他的脚面上踩了下去。毫无防备的施伟吃痛一惊，下意识的就放开了叶初了手。趁着这个空档，叶初象离弦的箭一般的朝前跑去，奔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欢笑着跑去。她的身后只留下一个心碎成一片片的青涩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