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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微型天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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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请柬的照片很随意,并不板正,是一张华睿洲与他未婚妻的自拍合影。
华睿洲长了一张容易讨人喜欢的脸,他总给你一种沉静轻松的感觉。也许我是错的,我的威慑力并不源于身高优势,而是因为我不怒自威,长相锐利。你跟华睿洲对话时,他会有一个轻微俯身的动作,让你感觉很舒服。
他比我还高,没有人觉得他会给人压力。
所以我一定是自我感觉良好了。
这个名叫许再新的新娘,不管出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很漂亮。那是一种很明媚张扬的漂亮,还有一双看上去精于算计的眼睛。她的漂亮不会让你觉得她愚蠢,反而让她变得优雅大方。
我想,齐英一定是在嫉妒,所以跑来给我说一大堆黑暗的阴谋论。他们看上去分明很幸福。
“小周叔叔你在想什么?”
昊昊的声音把我拉回到饭桌上。我恍然地看了一眼昊昊的脸,下意识地又看向陈素雅。
她一如既往恬淡似水,声音温柔,“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事了?”
我歉疚地回答,“不,是我走神了。”
“没关系,我上数学课也老走神。”昊昊说罢,惹得大人们都笑了。
吃完饭后,我陪昊昊看电视,素雅帮她妈妈收拾碗筷。电视里的怪物都会说人话,我看得想发笑。
“小周叔叔,你会和我妈妈结婚吗?”昊昊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问。
我思考了一阵,回答:“你妈妈有可能不愿意啊。”
“我妈妈说是你不愿意,她说如果我想让你当我爸爸,就得我自己告诉你。”
“你想让你妈妈结婚?”
“想啊,”昊昊点头,“因为她太辛苦了,而且我帮不了她什么,我还要花她的钱,我想有个人能照顾她。”
我忍不住摸了摸昊昊的脑袋。
人心是温暖的。我相信这一点。我们在乎着别人,也有人在乎着我们。
“你想让我给你当爹啊?”
“怎么不可以,我觉得你很帅。”昊昊揉了两下眼睛,甩开拖鞋,头靠在我肩膀上,侧身倒在沙发上,双眼平静地看电视。
素雅有时候让我想起罗钰。齐英说错了,罗钰没有和我在一起,她是差点成了我的女朋友。罗钰性格很活泼,善于跟小孩或者小动物相处。
我并不是说她对待孩子很耐心或者善良什么的,这不能完满地形容她。
年长的人对待小孩总是包容的,爱护的。但罗钰是把他们平等地当成自己的朋友。她说:“不能因为我们年纪更大,就觉得我们比他们懂得多。”
罗钰活在当下,我曾坦言我恐惧死亡,她则回答:“因为我们还年轻,对死亡有恐惧才正常,我选择将它抛之脑后,它来的时候你就不再恐惧了。”
她从不去规划什么,强求什么,像一只自由快乐的百灵鸟。很难相信这样的女孩会自我了结生命,她明明如此热爱它。我和齐英跟罗钰的父母一样难以相信。
最近总感觉心脏有些不舒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
我难以克服对医院的恐惧,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连诊所都难以移步,更别说是这种综合性大医院。成年之后好了很多,但是我仍然能感受到我走路不太稳健。
我直奔大门口的咨询台。
“您好,请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华睿洲医生?”
“您有预约吗?”
“我只想预约华睿洲医生的门诊。”
“华医生最近有几台重要的手术,不接受门诊病人,需要为您根据病情匹配其他心胸科医生吗?”
“不需要了,我要一个华医生的电话号码。”
“您扫码进入我们的微信小程序就可以查询到医生的资料。”她手指了指旁边的二维码。
“谢谢。”我感觉自己跟这个地方有着无法相容的磁场,让我有着离开这里的强烈愿望。
拨通华睿洲的电话号码已经是傍晚七点过。我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坐了一个下午,查找了一些当年罗钰自杀事件的资料。
互联网更新换代之快令我惊叹,我记得她刚出事那段时间,有许多报道轮番轰炸,我为了逃避这件事几乎一周没上网。
他声音冷清又陌生。
“不好意思,我最近不接受......”
“华睿洲,你该不会听不出我是谁吧?”
他沉默的时间对我来说十分煎熬,但他一定不会忘记。他如果要演失忆,我会毫不留情拆穿他。
“沈周,好久不见,你留一个我的私人号码,这是我办公室的座机。”
“行。”
我用私人号码跟他约定了在咖啡厅碰面。医院位于市中心,很繁华的路段,庞大的建筑压得周围的商铺都渺小可怜。
医院不断有人进出,母亲坐着轮椅的零碎记忆不断攻击着我。
我没有等多久,华睿洲的身影就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外出现了。
他变得比以往漂亮了。那种有钱人特有的,简单又昂贵的漂亮。它安静但无法忽视,如同隐匿在草丛里准备捕猎的毒蛇。
我看着他在前台要了一杯纯牛奶,然后微笑坐到我面前。
“老朋友,很久没见了。”
“大学之后就没再联系了。”我回应。
“是啊,后来反倒是你跟齐英走得更近了。”他的脸像是一张面具,刚认识的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熟悉过后你总是觉得他在重复着一些表情,重复着一些动作,那么机械。
我故意道:“你吃醋了?”
“当然,我们当时可是形影不离。”他也浅淡地一笑。
我喝了一口摆在桌子上已经凉透的咖啡,腻得我眉头一皱。
他注意到了我的神情,“我提醒过你咖啡最好不要糖和奶,清咖啡就很好。”
“你喝的那也太苦了。”我也如往日仍不接受。
他的牛奶上了桌,向服务员低声道谢,随后看向我,“警官先生有何指示?总不该是专门来这喝咖啡吧。”
“噢,是这样,”我认真半不认真地看向他,“是罗钰的案子,她父母拜托我重新立案调查。”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来了,这种神态。
我能从他几乎相同的肌肉运动发现他的精明所在。那种情绪的流露像是经过了刻意的累积训练,逐渐变得精准又娴熟。
他又作出担忧的模样,“不过,还要继续调查她抑郁的原因吗?”
“不,”我的余光死死地抓着他每一个神态和动作,“他父母希望我把它当作一起谋杀。”
“哦?为什么?”他的眼神捉住我的话语,露出了恰如其分的好奇。
“她父母告诉我,她的身体上有奇怪的伤痕,一直让他们耿耿于怀,所以没有火化,希望我们复检。”
“逝者会不得安宁吧。”他叹息道。
“逝者的安宁是用真相换来的,你应该也觉得奇怪吧,罗钰为什么突然自杀。”
“当然,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感觉是个积极的人,不过我也不了解她。”
“这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罗钰自杀前你为什么出现在她住的社区里?”
华睿洲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展览品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泛起疑惑的波澜。
“今天本来是叙旧,所以我想尽量轻松一些,但如果你现在顺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就不需要麻烦我和我同事改日再跑一趟了,我不太喜欢在朋友面前严肃。”
我一番试探后,他微垂脑袋,食指和大拇指揉了揉睛明穴。
“做手术太累了,你让我想想。”他沉吟片刻,“我实在想不起当时的事了,不如还是改天你和你同事一起来吧,虽然有些麻烦,但是给我点时间应该也能想起来了。”
我看到他大衣纽扣有些松动。
“好吧,那你先回去休息,打扰了。”
“你一个人认得路吗?”
“我打车,不远。”
“好,改日再聚,这杯咖啡我请了。”华睿洲说罢,从大衣里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
我们同时起身走出了咖啡厅。
“再见。”他微笑后转身。
“华睿洲,新婚快乐。”从暖气中抽身真是不容易,我搓了搓手,拿出手套戴上。
我知道,华睿洲很聪明,简单地排除一下,就能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转过身,没有训练出来的微笑。
“新娘很漂亮。”我补充道。
“你吃醋了?”他又笑了。
好吧,这个笑话是挺好笑的,这次我没有抑制我想发笑的心情。
“形影不离啊哥们。”
“来参加婚礼吧,”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未婚妻性格比较强势,伴郎都被她内定了,我做不了主。”
“这没关系,你也知道我对这种社交活动不感兴趣。”
“带请柬来,新娘家里人认不得你。”
我点头。果然,他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