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艳》珞冰

32、风起情动

　　大统领摇摇头，“我不知道。”

　　容夏蹙眉：“......那人现在何处？”

　　大统领摇摇头：“不知道。”

　　容夏生气，“你知道什么？”

　　大统领眨了下眼睛，很有耐心地凝视她，说出来的话让她震撼：“姜舞说她要自己过了这百日，且看百日之后能如何？”

　　容夏惊愕，她看向远处泡在池子里的少女。

　　夜幕四合，少女的皮肤白得透明，黑色的头发如海藻一样散开，黑与白的碰撞让她美的摄人心魄。

　　她那么鲜活而浓烈。

　　明明是个娇俏的女郎，偏偏拥有磐石一样的意志。

　　她身上总是能看见阿萧的影子，那时阿萧也是如此。

　　二十多年过去，阿萧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人生际遇虽不尽相同，好在希望还在。

　　总是守着这么一丁点的希望，才无惧世事变改，聚到一起，就还能抵御更猛烈的风浪，这就已经足够可贵。

　　容夏叹了口气。

　　她看姜舞总能感同身受，眼眶发涩。

　　离开遂宁已经二十九天了，姜舞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欢聚一堂的朋友都因为任务去了其他的地方，留下姜舞一个人在守城府处理日常。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日常越处理越顺手，其他的人都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

　　时间就多了起来。

　　她的日子开始变的难熬，蛊虫开始在她身体和意识里作祟，大约是性格冷漠克制第三十六天的时候她慢慢适应了这种孤独的状态，身体会时常感觉空虚，心里也经常产生抑郁，但是表面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容夏还是看出来她消沉，每次去药田桑林都会把她带上。容夏知道这个毒的厉害，所以每次都会温声安抚她：“不用怕，这是正常现象，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就会好很多。我的兄长也是这样的，没日没夜的忙......”

　　见姜舞脸色仍旧闷闷的，容夏揉了揉姜舞的头发，“如果实在忍不过去，那就去见他。”

　　姜舞摇头。

　　北城上的钟鼓楼突然响起了激烈的鼓声。

　　姜舞表情一变，他们快速穿小路往北城方向赶去。

　　城外是疯狂逃窜的流民，他们哭喊嘶吼发疯一样的撞击城门，本来还一片祥和的北城郊瞬间变乱成一团。

　　守卫们惊慌一瞬马上恢复如常，他们快速布防排位制止流民入城。

　　可是今日的流民异常的亢奋情绪激动，他们耗费心神镇压了半个时辰，结果流民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打伤守卫突破了防线。

　　流民全都冲入了城内。

　　姜舞非常的烦躁不安。

　　此刻天已经要黑了，已经有人趁乱混入了城内，他们很快隐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东二区、西四区就着起了火。

　　容夏的目光中夹满了冰霜，她用冷酷的语气快速叮嘱：“我去东区和西区追这几只老鼠，你照看好自己，我让黑炎跟着你？”

　　姜舞挺直了脊背，她低语：“不用。他去主城府，那里有很多的东西需要他看着。”

　　“我一人，可以的。”

　　姜舞扶起倒地的卫兵，动了动唇，“去休息。”

　　她站在大门口表情淡漠，伸手劈晕了一个发狂的流民，姜舞凝重地替他把了脉，然后整个人变的阴沉恐怖。

　　姜舞压下心头的情绪。

　　她垂眼看着前面发狂的几个人，最前面的几个四肢健壮，孔武有力，一个臂摔就把两个守卫按倒在地上。

　　他们看起来异常的亢奋冲动，脸上泛红晕，呼吸粗壮眼里全是红的血雾。

　　姜舞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了过了，他红色的眼睛先是睁大然后缩成了一个圆点，他抬起手，狰狞地扑了上来。

　　姜舞没有避让一个匕首就解决了他。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城门口传开了：“杀人了，姜女郎杀人了。”

　　“她杀了流民。”

　　“她杀死了流民。”

　　姜舞脸上阴鸷凶狠，满手的鲜血像一只刚出地域爬出了恶鬼。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桀桀怪笑，嘴唇轻启：“下一个就是你。”

　　城门□□发出更加激愤的情绪，天黑透了，这里彻底变成了吞噬生命的黑渊。

　　姜舞刚想要动，就被扯进了一个干净温暖的怀里。

　　他护着姜舞在夜色的掩护下大开杀戒。

　　他身形鬼魅，手持长剑，又快又稳，传出剑啸都带着阴冷的冰霜。

　　他剑法超群，怀抱宽厚，随着姜舞的靠近他的身体紧绷的厉害。

　　姜舞郁闷叹息：“可以了，你回去。”

　　抱着他的怀抱马上身形不稳，整个身体绷的笔直，深邃的眉眼在移动的云朵下忽明忽暗。

　　他不说话，借着夜色用力地将人扣在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把心里所有的不甘，隐忍和思念都传给她。

　　姜舞心头发酸，但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情，“趁我还没有发火，滚回去。”

　　他的胸膛大幅度的震动，气息也变的不稳，他恶向胆生俯下身狠狠一咬。

　　姜舞瞪大了眼睛：“......”

　　姜舞坐在角落整理衣裳，肩头都隐隐渗出了血，疼的她眼泪汪汪的。

　　黑辰他们接到信号快马加鞭的赶来，这边的动乱已经接近尾声，看到安然无恙的姜舞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姜女郎这是做什么？”

　　“说要接纳所有的流民，我等千里迢迢，不辞万苦好不容易剩下最后一口气熬到了这梓郡，没想你却是要屠杀我等？”

　　“我等也是人？”一道公鸭嗓阴声说道。

　　“姜女郎既如此伪善也不至于杀我们如狗彘，我们有什么错？”

　　姜舞身上的汗都结成了冰，她的心开始疯狂打鼓，这场关于她的蓄意动乱终于要见分晓了。

　　毁她声誉，害她性命。

　　是谁这么残忍恶毒？

　　用这么多的流民做炮灰。

　　一个妇人声音凄厉，她的哭声凄凉悲痛，“女郎，我们只是想要找一个安身之所！”

　　“女郎，为何杀我夫君？”她大声质问，“你还我夫君的命......”她说着突然站起来，面容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厉鬼。

　　一道声音阴沉冷笑道：“姜女娘只看得见权贵，看不见贫民。”

　　“只不过以前的戏唱的很足。”

　　姜舞有些愣愣地，她心想她之前有宣扬过自己的名声吗？

　　什么时候臭名昭著的她已经有名声了？
　　所以今晚算是一石三鸟吗，其一，打探城内虚实并蓄意制造动乱。

　　其二，制造舆论让天下人知道姜舞是一个伪善的骗子？

　　其三，如果可以趁乱杀了她

　　不，或许他们并不会杀她，他们会让喂了药的流民进城屠杀城内的平民，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亦或者就是在逼她出手杀了有问题的流民担上遗臭万年的恶名。

　　他们刚好选在这样的时机，城中都无人的时候。

　　姜舞看向那些声音最大的流民，他们目光闪烁的厉害，眼睛里都是幽幽的绿光和残忍的杀意。

　　可就这几句简单的煽动，场面更难以遏制，讥讽嘲弄怒骂在人群里爆发了。

　　突然，姜舞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难以抑制笑地轻慢厌恶，“各位，你们听谁说我是个好人？”

　　姜舞的身后城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刚才动乱的所有的流民都被关到了城内，北城门口横尸和流民稀稀拉拉地占了一大片地方。

　　姜舞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指着那个适才说他唱戏很足的流民，怒喝：“给我杀了他。”

　　黑甲嗖的一声上前，刚刚还强健讥笑的男人就已然硬生生的被斩落了脑袋。

　　温热的鲜血散了一地，他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其余人脸色惨白，捏着袖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们都不敢说话，有的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姜舞示意黑甲将两人摁在地上，手指还没有放下。

　　其中一个就暴起反抗，他先是装傻然后趁机推翻护卫把腿就跑。还没跑出去一仗远就被后背一刀毙命。

　　剩下一人鬼叫一声，从袖子里摸出匕首胡乱挥舞，他大声嚷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可以供出内奸！”

　　姜舞脸色隐在暗处，此刻华丽又冰冷。

　　她走进一点，轻轻地问：“内奸？”

　　“什么内奸？”她的声音淡淡的，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瑟瑟发抖，腿软的像烂泥，心脏急速跳动。

　　姜舞非常不耐烦，“先杀了，我自己会查。”

　　他心脏一沉，急忙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王学，是王学提供的舆图和时机。”

　　“他说此刻城中空虚，正式进攻的大好时机。”

　　“我等就混在流民里。”

　　姜舞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她冷漠地看着他，百无聊赖地问：“说完了？”

　　男人此刻非常的紧张，他头皮发凉语速又快又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姜女郎呵责流民将他们当成奴隶一般使唤，我们只是气不过？”

　　他说着突然双手大力握成拳头，冷汗浸满了额头，喘气的声音也变大了，他看起来非常的惊慌。

　　他双眼通红，惊惧万分，“他们给我也下了药。”

　　他愤怒至极大呵，“他们既然给我也下了药。”

　　“女郎救我，我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声音夹杂着哭腔。

　　“女郎只要救我，就可知王学与谁人勾结。”他双腿直抖，手已经痉挛扭曲。

　　姜舞笑了，“我并不想知道。”

　　黑色的夜风轻轻吹过，掀起一道血光。

　　其余人张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姜舞走到那名刚才死了男人的妇人跟前，只是瞥了她一眼。

　　那个妇人就瘫软在地上，她眼里盈满了泪水，心脏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一旦承认她就跟那几个人一样万劫不复，她心中转念一想，跪地开始哭泣。

　　“女郎，都怪奴听信了挑衅误会了女郎，奴的夫君也被他们害死，奴也不愿独活，请女郎成全。”

　　姜舞点头：“可。”

　　那妇人顿时被噎住了，她扭头看向姜舞，刚要开口。

　　姜舞打断她，“你们夫妻竟然如此情深理应合葬在一起，我允你现在就找到你夫君的尸体。”

　　姜舞又看向阿畅，“去将王夫子叫来。”

　　阿畅领命抱拳，转身而去。

　　小少年成长飞快，他沉重冷静心思缜密，早在城中失火他就迅速做出反应，先给大统领传信，然后封锁各大出口，之后又找人盯着所有陌生的面孔，还在最混乱的时候将所有流民都牵制到城口。

　　王学这一夜都过的胆战心惊，可是过了戌时三刻约定的暗号还是没有响起。

　　他心响如擂鼓，此刻已经背起行囊在房中踱步。

　　当沉重的推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一个激灵手中的匕首掉落到地上。

　　阿畅面无表情地冲进来扭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王学看着远处的光亮，惊魂未定地看向阿畅。

　　王学衣衫凌乱气喘吁吁，他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挣脱挟制，阴着脸声音像是淬了毒：“阿畅，这是做什么？出了什么事？”

　　“夫子还要准备明日的课业，时间不可耽搁。”

　　阿畅见他还是这般，嘲讽地嗤笑一声，“夫子，别急着明日的课业，先见见你的婆媳才是要紧急事。”

　　“什么？”王学目瞪结舌，“我不曾成婚！”

　　阿畅看他装模作样的嗤笑一声，挑着眉毛不忍地说：“那也正好，这女子说她已经有了别的男子，我只是想带王夫子你来讨个说法。”

　　阿畅攥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推，王学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王学抬头看去，四周围满了人，他看向高位上的姜舞不解地问：“主君，这是何意？”

　　“何故将我拖拽至此？”

　　姜舞心中自嘲，她也不是每次捡人都捡的是好人。

　　王祈风在的话，说不定真的要嘲笑她了。

　　王学一脸的愤怒，他看起来比她还气，姜舞有些沮丧，心里叹了口气：“王学，没事。”

　　“叫你来看看热闹。”

　　她说完就不再看向王学，而是示意那位妇人，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