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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斯特曲 ...

  •   李斯特曲
      距离上一次伊未晞与杜鹤然不欢而散,又过去小半年。这是杜盛麟第一次跟杜鹤然一起过生日。他们出生自十二月底,每一年的结尾。
      自从母亲去世后,杜盛麟就再也没过生日。
      当年,杜鹤然失踪后,魏清涟原本就时好时坏的心理状态彻底走向毁灭。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有时候会把杜盛麟当成自己失踪的女儿,给他穿裙子,扎辫子,不允许他剪头发。
      杜盛麟反抗过,但母亲会突然变得疯癫,她会伤害她自己,还有可能会伤害杜盛麟。再加上,他实在是心疼父亲。
      他渴望家庭美满幸福,总是期盼着有一天姐姐会回来。母亲恢复正常,一家四口再一起拍一张全家福。
      “盛麟,妈妈不想再让你活得那么辛苦了。”母亲自杀的前一天,她抚摸着杜盛麟的脸颊,那么温柔。
      杜盛麟到最后都没有怪过母亲。他们是一家人,不能相互责怪。
      母亲被火化后,骨灰送回了她的故乡。外公外婆对这件事的反应很激烈,他们责怪父亲失职。自那以后,杜盛麟就只剩下父亲了。
      他的学业很不理想,经常让父亲头疼,于是他主动请愿出国读书。他知道,这是最佳方案,而父亲只是知道他对家人的依赖,所以一直没提出来。
      其实他经常会想杜鹤然会在哪,过得好不好?新名字是叫什么?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很多人都说双胞胎会有某种心灵感应,所以杜盛麟尽力地使自己的生活美满快乐,只要他内心愉悦,多少也能影响到自己的姐姐吧。

      生日兼圣诞派对之夜。
      圣诞树上挂着小礼盒和小灯笼,假花是琪栾手工制作的。
      伊未晞穿着一身红色绒裙,搭配白色带高领披肩,裙边用金丝线缝制着碎钻,一双设计简约的复古红丝绒高跟鞋,一进门就光彩夺目,惊艳得吴小蔓一声欢呼。
      “虽然说你都听腻了,但我还是想说,你好漂亮,好漂亮。”吴小蔓贴心地给她递上一杯热咖啡。
      伊未晞道谢,“你今天也很美。”
      所有人看起来都精致美丽,琪栾甚至手工制作了圣诞树发夹,徐修脑袋上都顶着驯鹿角,身着一件红色衬衫搭配黑西装裤,唯有寿星之一的装扮有些不尽人意。
      杜鹤然穿着松垮起球的墨绿色高领毛衣,黑色运动裤皱皱巴巴,生怕别人不知道是随便从衣柜里扯出来的,红色围巾随便挂在肩上,像两条对联。
      “你也就围巾看着质量不错。”伊未晞着实看不过眼。
      “还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亲手织的。”杜盛麟得意地一笑。
      杜鹤然解释:“都是熟人。”
      “你们先聊会天,烤鸡还没好。”阿姨亲切地探了个头。
      “没事,您慢慢来。”吴小蔓点头回应。
      伊未晞走到杜鹤然面前,“我有几句话想私下说。”
      所有人都自觉地各干各的。程誉钊提出教严曜下棋,徐修跟杜盛麟继续打游戏,吴小蔓跟琪栾学起手工制作,杜翛还在喂兔子吃饭。
      杜鹤然跟伊未晞上了楼。
      “你房间还挂了铃铛啊。”伊未晞意外地看向窗周的小铃铛。
      “杜盛麟坚持要挂。”
      “挺可爱。”伊未晞捏了捏铃铛下面的拐杖糖形状布偶。
      “你想说什么?”杜鹤然切入正题。
      伊未晞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生日礼物,十九岁快乐。”
      “谢谢,”杜鹤然接过礼盒,沉甸甸的,“你还生气吗?”
      伊未晞知道她指的是夏天的那次争吵。那天过后两人没再说过话,伊未晞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愤怒的感觉了。
      “当然没有,不过以防万一,接下来你少说话,别打断我。”伊未晞警告道。
      杜鹤然乖顺地点头。
      “我真的很讨厌你,”伊未晞顿了顿,伸手扯去那件不堪入目的毛衣上最明显的毛线球,才继续道,“但是我得承认我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跟你牵手拥抱,很想很想告诉别人你是我女朋友,甚至,我还非常想跟你上床,如果你不就介意的话。”
      杜鹤然闻言马上躲开伊未晞的目光,几乎整张脸都红透了,倒是不经意间为自身添加了圣诞元素。
      “我不想再试探了,也想好了,就算你拒绝我也没关系,但是我必须得结束这种复杂的情绪,然后专注一些更重要的事,”伊未晞解释道,“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一样的想法。”
      杜鹤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没有吗?你现在可以出个声。”伊未晞确认道。
      “没有。”杜鹤然边摇头边出声。
      “你是说,你对我并没有这种规划?”伊未晞虽然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但见杜鹤然红得都快全熟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未免有些失望。
      “没有。”
      “好吧,那么我们算说清楚了,不可能成为恋人。”伊未晞冷静地陈述道。
      杜鹤然总算点头,“朋、朋友也不错。”
      “这个我得给你说清楚,我们没可能成为朋友,你现在对我来说是泛泛之交。”伊未晞否决了对方的提议。
      杜鹤然点头。
      伊未晞摊手,“就这些,走吧,一起去吃饭。”
      “我想,换件衣服。”杜鹤然说话听起来有些吃力。
      “好。”伊未晞款步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一出门,她松了口气,感觉到些许腿软。即便被拒绝了,她还是温柔地微笑,不管怎么说,杜鹤然的反应都挺有趣的。
      但是杜鹤然的状况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她感觉全身上下都快要蒸发了一样,烧灼到刺痛,心脏一阵阵难以承受地悸动着。她轻扶桌沿,吐出热气。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播放着元素周期表。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杜鹤然当然也会想。但她只会想想而已,甚至规划不了多少想象。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以这样的身份去接受这份感情。尽管伊未晞是她心中接触过的最美丽的生命体。
      但就像她没办法靠近那些她喜欢的东西一样。
      杜鹤然给自己注射了少量镇静剂,换了一件不起球的毛衣,扯下三个假糖棍,粘在自己的毛衣领口。
      她下楼的时候,烤鸡已经出炉,所有人都围坐在桌边。
      杜翛认可地笑道:“这样看着好多了。”
      杜盛麟赞同地点头,“更配我的围巾。”
      “果然还是得未晞出马她才会听劝。”吴小蔓帮阿姨撕开锡纸,心情愉悦地调侃杜鹤然。
      杜鹤然在他们给自己留的位置上坐下,身边的杜盛麟已经经不住佳肴的香味,吃起盘子里的咸奶油意面。
      琪栾戴上了伊未晞送给她的小皇冠,真像个小公主一样坐在哥哥姐姐中间。
      杜鹤然拿起玻璃盆里的深绿拐杖糖,被杜翛责备地看了一眼,“哪有吃饭前吃零食的。”
      杜鹤然缩回手,依旧有点心神难安,她埋头开始吃自己的意面,越吃越没有滋味。
      “陈阿姨,我们家番茄酱在哪?”
      阿姨马上就要起身,“你等等,我去拿。”
      杜鹤然随之起身,“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但陈阿姨已经离座了,杜鹤然跟上了她。
      陈阿姨走到餐厅旁边的高大柜层,嘴里还不忘嘟囔道:“家里已经很久没用过番茄酱了,你爸不爱吃甜食,我很少用它配菜。”
      她踮起脚,用手去摸索玻璃罐后的番茄酱瓶。她还没摸到圆锥形状的物件,一只玻璃罐就超过了平衡线,她惊恐地闭上眼,没想到玻璃罐并没有砸下来。
      它被杜鹤然只手接住,从阿姨头顶移开。
      “唉哟吓死我了,谢谢谢谢。”阿姨急忙拿了番茄酱,帮着杜鹤然将玻璃罐放了回去。
      程誉钊脸色微变。
      这确实是一副挺温馨的画面,但是他亲眼看见杜鹤然情急之下使用的是左手。
      饭后,蛋糕被抬上餐桌,这是一个挺大的蛋糕,足够每个人吃三四块。杜翛让三位寿星许愿,唯有杜鹤然望着蛋糕上的鱼尾糖果发神。
      “许愿啊。”杜翛提醒道。
      杜鹤然看了一眼父亲,摇摇头,“我没什么要向蛋糕许的愿望。”
      “看来她的人生已经圆满了。”杜盛麟许愿后吹掉自己面前两个蜡烛,愉快地说。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吃它,但是还是不要告诉它为好。”杜鹤然认真地回答。蛋糕不能让自己的任何愿望得到满足,这种许愿的方式让她觉得尴尬。
      杜翛不知怎么地被戳中了笑穴,捧腹笑个不停,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背脊。
      “接下来该蛋糕大战了吗?”徐修期待地问。
      “不可能。”伊未晞坚决地抗拒道,“你就正常吃了它会死吗?”
      “好吧。”徐修耸肩。
      蛋糕被整齐地划分好,杜鹤然幸运地凭寿星这个身份得到了那块鱼尾糖果。她拿着手提灯来到花园,摘了一片薄荷叶。
      她听见有人也跟了过来,转过身,程誉钊站在石英柱旁,没有吃蛋糕。
      “你是左利手。”
      杜鹤然一愣。
      “为什么你一直表现出右手才是你的惯用手?”程誉钊直白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杜鹤然反问。
      程誉钊将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猎人都是左利手,这几乎成为他们的标志,只要有非常难以追查的案子,且凶手被判断为左利手的话,猎人一般位列嫌疑榜第一位。”
      “你太多心了,”杜鹤然皱眉,“我从小就是左利手,养父想给我纠正过来。”
      “纠正没成功吗?”
      “我为了应付他,当着他的面用右手。”
      杜鹤然解释完后,程誉钊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过于敏感了。他自己对自己都有些不理解。
      “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你知道最近到处都是猎人的新闻,我老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至少你没有闷在心里不说。”杜鹤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备。
      程誉钊坦言:“小蔓让我直接来问你,因为我们是朋友。”他说罢,原本就要离开,但还是微笑补充道,“其实你不可能是猎人,他们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以上,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有效的身份记录。”
      杜鹤然表示体谅,“我知道你的怀疑并不是无中生有。”
      “下棋吗?我最近研究了新战略,不会那么菜了。”程誉钊总算是彻底放宽心,诚恳邀请道。

      凌晨,朋友们都玩疯了。他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毛毯子,此刻,毯子上躺着几个熟睡的年轻人。
      琪栾的头发乱了,皇冠歪在一边;连严曜怀来的兔子都睡得四仰八叉;吴小蔓抱着琪栾,神色安详。
      徐修坐在庭院里抽烟。
      最高层的玻璃房内连一点风也没有。杜鹤然披着毯子,手指摩挲着柔软的绒毛。她喝了一口热茶,靠着玻璃房的围栏。夜空中有稀疏的星光,并不多,也不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伊未晞吸引杜鹤然回过头,只见她裹紧自己的披风,走到杜鹤然身边。
      “你在看星星啊?”
      “没有,理论上来说,你是看不到真正的星星的。”
      伊未晞无奈地摇摇头。
      “你对宇宙之类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只对地球上的东西感兴趣。”
      “实际上,生命体有可能是宇宙给予地球的,首先蛋白质是......”
      “好好好,”伊未晞敷衍地点点头,“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那么无聊呢。”她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她们沉默着并立许久后,伊未晞才重新开口:“我其实很好奇你到底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知道,很少人会拒绝我,我之前一直都觉得你多少对我都有点意思。”
      杜鹤然死机了,反应迟钝到不知道该找什么托词。
      “你不会......想跟小动物谈恋爱吧?”
      杜鹤然马上摇头。
      “那你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啰?”伊未晞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杜鹤然头摇得更使劲了。
      “我之前有个家庭教师,她说人们滥用概念去定义了很多本不该被定义的事情,例如‘恋爱’这个概念,它的界定其实很专断,人对人的感情被它变得死板。”
      伊未晞听着这番话总觉得有些熟悉。
      “我不喜欢沾沾自喜地把一切都划入自己的观念中,我不想拥有任何人,也不想被人拥有。”杜鹤然继续解释。
      伊未晞轻笑,瞋目道:“这听起来像是委婉版本的‘我不喜欢你’。”她夺过杜鹤然手里的茶杯,捧在手心。
      杜鹤然埋下头思索片刻,才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忐忑地说:“非要解释的话,我觉得你对于我来说比较像星际分子。”
      “嗯?”伊未晞喝了口热茶,不解地看向对方。
      “醋酸和氨可以合成一种氨基酸,氨基酸是蛋白质最基本成分,有了蛋白质就有了发展生命的可能,1996年的时候,美国高校的天文观测小组在半人马座星云发现了醋酸分子,这意味着人类可能发源于宇宙之中。”
      “所以呢?”伊未晞自动略过了杜鹤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语言。
      杜鹤然背书一般地埋头回答:“所以人类注定不会一直孤独,还会有其他生命继续发端。”
      “你到底想说什么?”伊未晞始终不解。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完刚刚被你打断的话。”杜鹤然摇头。
      伊未晞不愿就这么被糊弄过去,“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我不擅长聊天,所以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但、但是你......”杜鹤然感谢自己没有打开玻璃房的灯,不然她的模样一定会被伊未晞嘲笑。
      “你就算被冒犯了也不会真的生气,你对于我来说,跟,醋酸分子,一样。”杜鹤然总算勉强地说完了话。尽管表达得完全不到位,她还是感觉双手手心汗津津的。
      “你早睡,晚安。”杜鹤然低着头,语速像赶鸭子似地着急,迅捷转身要走。
      伊未晞拦住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双手拥抱了杜鹤然僵直发热的身体。对方的心跳声布满了血管般地,在身体每一处都能感觉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你好像也是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只是有某种心理障碍是吗?”
      “不,我单纯不愿意。”杜鹤然闷声道。
      伊未晞抬头问:“你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只是不习惯吧?”
      杜鹤然喉咙里蹦不出字眼,只能摇头。
      伊未晞只好放手,无奈道:“看来你真的对我没那个意思。”
      杜鹤然点头。
      “晚安。”伊未晞抿嘴微笑,离开了玻璃房。她自己要学会释怀一些不甘心,也必须得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愿意就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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