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牝马》崃碎

18、长长的石河

　　长长的石河
　　伊未晞挽着男友的手臂，向朋友们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莱诺。”
　　“你们好。”混血男友的中文发音相当顺耳，字字到位。
　　杜鹤然上前去握住了对方悬在半空的手，“Bonjour,monsieur. Je m'appelle Nebula Du.”
　　“Bravo！”莱诺惊喜地说道。
　　“怎么没听说过你会讲法语？”不仅是莱诺，朋友们也相当惊喜，程誉钊直接问道。
　　“只会打招呼。”杜鹤然耿直地回答。
　　莱诺爽朗地笑起来，“没关系，我的中文很不错，只要你们说得慢一些。”
　　伊未晞与莱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暗含着别样的意义。
　　他们实际上已经结束关系了。
　　理由很简单，起初两人都看得对眼，相处下来没什么大问题，性生活也很美满。但是莱诺觉得伊家的生活太过危险，原本想安定在法国，伊未晞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I have my own business in Asia. I can not operate it in france.”伊未晞毫不妥协。
　　事实上她也没有告诉莱诺，自己内心向往随时被人注视的危险生活。她讨厌每天千篇一律地起床、吃饭、工作、睡觉。这令她感觉无聊透顶。
　　莱诺不理解地说：“But it's dangerous to live here!”
　　“You know, you're just a coward.”伊未晞最终忍受不了莱诺的小心翼翼和唯唯诺诺。他们在争吵后冷静了一段时间，提出和平分手。
　　伊未晞跟莱诺达成交易，见一次她的朋友们再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前段时间她梦见了杜鹤然。
　　那是个令人恐惧的噩梦。杜鹤然邀她上楼，她们一起走上阶梯，到了卧室，推开门，她看见天花板上正吊着伊少嵘的尸体。
　　伊未晞崩溃地放声哭泣，程誉钊站在尸体旁边安慰她说，这样一来她们就可以安心在一起了。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反应而已。”梦中的杜鹤然这样说道。之后，杜鹤然就向自己举起了斧头。
　　这个梦令伊未晞头疼。她很久没有在意过自己从前的生活了。即便是她对杜鹤然最耿耿于怀的那段时间，都没有梦见过对方一次。
　　伊未晞作为造梦师，深知“审查制度”的意义。她知道梦中的一切都大多象征和隐喻着深藏在人脑海中，做梦人本身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渴望。
　　梦境最终的呈现绝对是无厘头的，它必然要骗过严格的审判官。
　　即便到了现在，她仍然免不了试探杜鹤然这种行为。
　　夜晚，他们坐在沙发上小酌，看了一部名作改编的爱情片。情节平淡，但其结尾却绵长感人。结尾的法语歌更是扣人心弦。
　　程誉钊期间一直找机会观察吴小蔓。她眼眶发红，落了几滴未被发觉的眼泪。他内心很好奇她在为什么而伤心。
　　是为施义生失踪后，她苦苦寻找却没有一点结果，却在多年后发现对方改名换姓，为商业巨擘工作而伤心？
　　还是为她和自己失败的爱情？
　　或者，单纯因为影片中的生离死别而垂泪？
　　如果他直接告诉她徐修是猎人，她会是什么反应？
　　运筹帷幄的快感在程誉钊的内心翻搅。
　　徐修将自己面前的抽纸悄无声息地推到吴小蔓面前。他故作深沉道：“爱情总是会叫人伤心的，毫无例外。”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对象。”伊未晞却没把这句话当作玩笑，认真地发出不同的声音。
　　程誉钊淡然道：“这跟对方无关，我想也许是每个人都会兼具社会性和生物性的关系，总要有一方作出让步。”
　　“为什么不能都各让一步？”伊未晞看了一眼发呆的杜鹤然，又转向程誉钊。
　　“这又不是生意。”程誉钊微笑，摊开手。
　　“那要是都不让步呢？听起来也不错。”徐修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像喝水似地毫无节制。
　　“都不让步就看谁是弱势方了，如果双方水平都差不多，到最后都无路可走，只能和局。”程誉钊解释。
　　“我倒觉得恋爱不是算计，没办法用道理去衡量对错。”杜盛麟的女朋友加入了对话之中。她怎么看都是个内向的人，自打过招呼之后就很少开口，难得她有心情跟大家聊天。
　　程誉钊不赞成地说：“任何不经规划的关系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伊未晞缓缓摇头，“她还年轻，不需要想那么多。”
　　“这跟年龄没关系，那还有个年纪到位却什么都不想的。”程誉钊朝正在闻葡萄酒瓶的杜鹤然偏了偏头。
　　笑声叠起，连伊未晞都忍不住松动嘴角。
　　“我只是在想一件神奇的事。”杜鹤然放下酒瓶。
　　伊未晞调笑道：“我该问你在想什么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说看嘛，我可不希望杜叔叔以为我们孤立你。”
　　“人们迷恋酒精大部分原因是乙醇的功劳，乙醇分子与甲醇分子只有非常微小的不同，但是前者能够使人愉悦，后者却有致盲的风险，而且......”
　　杜鹤然话未说完，伊未晞就面带歉意地看向莱诺，“Sorry. She's always just like that. Ignore her.”
　　莱诺不介意地微笑，专注地看向杜鹤然，“No. Actually it's interesting, keep on it.”
　　伊未晞无奈地耸肩。
　　“而且原子排列方式和数量决定了他们对人们神经系统的影响状态，甚至于只要少一个甲基，它几乎就能致命。”
　　杜鹤然说完，莱诺朝身边的伊未晞点头，“Pretty cool.”
　　杜鹤然抬头看向伊未晞，眼神中居然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伊未晞颇为惊讶地挑眉，一瞬之间感觉到喉咙炽热。
　　“以前你从不说这些，我们在一起总会喝酒。”吴小蔓故作埋怨地说道。
　　“我很庆幸她还知道这些无聊的话题最好不要说。”徐修低头看着手机。
　　伊未晞看向徐修，“那你得小心哪天我请教她下毒害你。”一边说着还一边抿了口酒，缓解自己干涩的口腔。
　　“大家都听到了啊，哪天我没命了就是她们合伙谋害我。”徐修眉飞色舞地亮着嗓子道。

　　久违的饭局。
　　朋友们都回家了，莱诺也找理由离开。伊未晞看着面前的杜叔叔，突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伊少嵘一边畅谈着自己的商业理想，一边骄傲地表扬女儿独立经营的事业。白露还是如往常在一旁安静吃饭，时而搭上一句话。
　　“于家把最后一点股份在严谌那换了点小钱，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找人来整我。”伊少嵘说起这件事就火冒三丈。
　　杜翛难过地垂眸，“那一家子人也是真走火入魔了。”
　　伊未晞忍不住责备父亲，“都说了不再提了，怎么还跟杜叔叔讲。”
　　“操心啥，你杜叔叔日子过得逍遥，你还担心他听了会烦恼啊。”伊少嵘笑着调侃自己的好友。
　　杜翛也温和地笑了，“确实啊，我们家里清闲得很。”
　　“盛麟也学成归来，多陪陪你爸，别被女朋友分了心啊。”伊少嵘随手拍了拍身边小年轻的肩膀。
　　杜盛麟咽下鱼肉，“伊叔放心，我会听话的。”
　　“这孩子周正，要不是未晞不懂事，我就送到你们家当媳妇了。”
　　“那万万使不得。”杜翛赶忙摇头。
　　“为什么？”伊未晞较了真，期待地看向杜翛。
　　白露和伊少嵘相视，神情有些不安。
　　杜翛被她这么一问还真是答不上来话。
　　“我跟杜叔叔是兄弟，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跟盛麟是姐弟俩。”伊少嵘拍了拍女儿的手臂。
　　杜翛的大脑也终于转过弯，进一步解释：“而且你们各自都有了自己满意的伴侣。”
　　伊未晞不置可否。
　　“还有啊，我想问问杜鹤然同学有没有意向来帮叔叔打理制药产业的这一块？”伊少嵘停下手中的筷子，这明显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杜鹤然抬眸，看向伊少嵘，“伊叔要入这一行吗？”
　　“是啊，我打算把誉钊也纳进来，再招几个生物和医药方面的专家，开始起步做精神疾病类的药物生产，”伊少嵘简单向她讲解了自己的打算，“你有这方面的才干，当然得给你这个机会发挥了。”
　　杜鹤然没有着急应下，“我平常学业可能会有点忙。”
　　伊少嵘继续争取道：“你放心，我不会压榨你太多时间，管理方面主要交给誉钊，你参与一下产品和生产线这一块就行。”
　　杜翛看上去有些顾虑，“她现在年轻，心智也不成熟，恐怕还不能帮到你什么。”
　　“你这就太谦虚了，他们年轻人才是最有干劲的。”
　　“但......”
　　“你放心，我不会让然哥儿白做事，工资事先商量好，在合同里都会提及。”伊少嵘极力坚持，杜翛也不好再推辞，他看向女儿。
　　杜鹤然同意了。
　　她不知道伊少嵘到底是近年来生意太好，还是脑子不太清醒。竟然也干起了养虎为患这种事。
　　她一直认为伊少嵘对她父亲的信任微乎其微，也许，他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一切潜在威胁因素。
　　这让杜鹤然不由得认为伊少嵘不过是一个于田的升级版。
　　尽管杜鹤然自己也不清楚进入了伊家的部分产业是否就有机会接近造梦师这一地下营生。她仍然打算放手一搏。就算最后徒劳无功，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
　　“这一众后辈还是鹤然最有出息了，要不是个女孩，估计比誉钊还强些。”白露这番话听起来就不像真心，眉梢的笑意有些僵硬。
　　她的言外之意实际上是，最终还是得嫁人。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听了无不沉默。连伊少嵘都垮下了脸，“你倒是看得明白的很。”
　　白露也受不得丈夫的脾气，马上就变了脸。
　　“孩子们都各有各的长处，结果还得看他们自己怎么发展。”杜翛笑吟吟地圆场。他知道白露心里怎么想，伊未晞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伊少嵘尚且没有表现出让她接手市场的意思。
　　杜鹤然和程誉钊不过才来往了几年，就要把手下新产业交出去打理，这两个人都跟杜翛关系很近。
　　伊少嵘的所作所为，令杜翛非常头疼。
　　晚饭后，杜翛和伊少嵘又凑到一起去下棋聊天。
　　二楼衣帽间内，白露一边帮女儿整理衣服，一边啰嗦地叮咛，“你现在也长那么大了，别满脑子只有玩乐，也别真想着脱离你爸自己做生意，你爸那么多的产业，你忍心看着别人给你拿走，特别是杜鹤然，说白了，她从小都不在杜翛身边长大，认祖归宗就成了有钱人了，多不公平。”
　　“我觉得她不在乎这些。”伊未晞不断地拉扯着窗帘。
　　白露拿出来些过季的衣裳，把伊未晞带回来的衣服全部用衣架挂进对应的分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从小跟你爸见了那么多人还不懂吗？表面上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该拒绝伊少嵘的提议，他们父女俩一出戏，把你爸是骗得团团转。”
　　伊未晞很想反驳母亲的话，但杜鹤然确实答应了父亲的提议。毕竟在几年前，她还因为杜鹤然说出不喜欢伊少嵘而生气过。所以她觉得母亲的想法无可厚非。
　　她在放吊带的柜子里看到一条刚过胯的红丝绸睡裙，拿出来打量了一翻。
　　“你找到你半岁穿的肚兜啦？”母亲不满地斜眼看向她，伸手就要把裙子拿走。
　　“我挺喜欢的。”伊未晞并未让母亲得逞。
　　母亲无奈道：“不许往外穿啊。”
　　“我知道，拿来穿给男朋友看的，能增添情调。”
　　母亲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莱诺真是有福气，别太疯啊，注意保护......”
　　“知道了。”伊未晞不耐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