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造梦师的老师 ...
-
造梦师的老师
伊未晞从橱柜中拿出两支高脚杯,带着美酒回到了客厅。
伊未晞觉得傅绘雅老师的变化不大,仍然是位漂亮优雅知性的女性,三十过半的她反而比二十出头时多了些稳重。随着阅历渐丰,她的美丽越来越有韵味了。
“老师,你会在国内待多久?”
“我跟你爸爸说好了,到时候陪你一起回欧洲,我刚好要去一趟挪威。”傅绘雅端起酒杯,浅尝一口后,相当惊喜地笑了,这是她未想到的上佳口感。
伊未晞真心愉悦道:“这样就更好了。”
“你去欧洲是为了躲开猎人吗?”傅绘雅直白地问。
“也许吧,”伊未晞谨慎地回答,“自从绑架事件过后,我爸就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
傅绘雅无奈伤感地说:“其实这种躲藏的日子对于造梦师来说还真是不公平。”
“我倒觉得没什么,因为生活中总是有些人他们嫉妒你天生坐拥一切,跟你这个人本身无关,像造梦师这种存在更加印证了他们某些想法。”
“也许有些人确实生而不凡呢?在我眼里你自信美丽是天生就具备的优势,无论你是不是出身富贵。”傅绘雅微笑,放下手里的酒杯。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这两种特点可以被称为优势,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具备一些优点,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使自己成为焦点的能力。”伊未晞摊了摊手,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傅绘雅面前能够自然轻松地吐露一些个人观念。
傅绘雅用自己独到的成熟耐心温柔道:“说得很好,但是,能够成为焦点并不是一种能力,有时候我们要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并不为了迎合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番话引起了伊未晞的思考。
“我特别喜欢你的坦荡,所以我不想让别人毁了它。”傅绘雅握了握伊未晞的手。
伊未晞用力点头,两人各自喝了一口酒,她有些犹豫地问:“老师,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傅绘雅微笑点头,“你问吧。”
“你和小严总为什么分开?”伊未晞尽量用词委婉,还不忘补充,“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这没什么,”傅绘雅没有对这个话题感到抗拒,大方地回答,“我们对一个人有好感往往都开始于对方身上的优点,我们为那些优秀的特质所吸引,决定跟那个人共度余生,但生活是没办法随时随地都处于一种紧绷状态的,过分亲密的关系会让缺点和矛盾出现,除非有一方愿意妥协和改变,不然就会形成进退维谷的局面。”
伊未晞认真地聆听老师话语的意思,听罢后,她又问道:“那如果我不想妥协和改变呢?”
“就像我和严谌,只能分开。”
“如果有人不愿意跟对方分开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傅绘雅看向伊未晞的目光变得欣赏,“很多人会被这种情绪困扰,但爱情是挺普遍的东西,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美好,爱也是虚无缥缈的,就好比一个人对你说我爱你,那也只是传递了一个文字信息,它本身也许不具备任何意义。”
这听起来好糟糕。伊未晞心想,她心中越发困惑,继续发问:“那人们要如何确定谁爱自己?”
“不,孩子,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当我们发出‘爱’这个音节的时候,它本身也成为了一个文字信息,它会出现是因为人们创造了这个文字以安慰自我,也许这个符号所对应的意义根本就没有人们赋予它的意义那么伟大,又或许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用它定义了什么。”傅绘雅不确定伊未晞是否明白自己的话,她见自己的学生发呆一般地望着自己。
但其实伊未晞听懂了。她的呆滞是源自于一种空缺。她原本拿着一个问题想要寻求答案,结果老师却告诉她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产生的必要。
“那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才重要?”
“感受,”傅绘雅笃定地说,“对话,文章,符号什么的都是信息,重要的是我们对它们的感受,而不是我们对它们的认知。”
“我不是很懂。”伊未晞摇头。
“我们一生会被教导很多次,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道理,比如很多人都告诉我这件事很危险不能做,但我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感觉到自我的真实感,那么我们就应该相信自己,”傅绘雅解释,“回到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因为我感觉到严谌并没有他所做所说的那么爱我,所以我们分开了。”
“老师的意思是相信直觉?”
“是的。”傅绘雅点头。
“那直觉又是什么?”
“那是你自己。”
傅绘雅说完这句话,感觉到喉咙干渴,又喝了口酒。
伊未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微信收到了很多条消息。她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怎么了?”傅绘雅关心地问。
“我朋友他谈恋爱了,晚上请我去吃饭。”伊未晞看着手机屏幕,浅浅地笑了笑。
“好,别忘记晚上有特殊培训,我教你如何编造巧妙的噩梦。”傅绘雅提醒道。
“嗯。”伊未晞点头。
傅绘雅此前向伊未晞解释过,噩梦是一种漏洞一般的存在。它不会让做梦人贪恋梦境,反而会让做梦人比预想中更早清醒。傅绘雅要教给伊未晞的则是,如何制造出无法令人醒过来的噩梦。
伊未晞难得准时赴约,她来到程誉钊和吴小蔓面前坐下,见餐桌上还没上菜,有些不满,“你们俩别光顾着高兴啊。”
“他没说吗?是四人约会来着。”吴小蔓解释。
程誉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来了。”吴小蔓起身朝远处招招手。
伊未晞朝背后看去,只见杜鹤然穿着一身懒散到不可理喻的休闲装就走进了高档餐厅的门。她回过头,急忙解释道:“我们不是你想到那样。”
“别解释,扫兴得很。”程誉钊难得有如此调皮的一面,他展开餐巾,铺在桌沿。
“Why?”伊未晞用满是怨念的眼神看向程誉钊,语气如此愤恨,隔壁桌都能感觉到她发自心底的不情愿。
杜鹤然在伊未晞身边落座。
“服务员,点菜。”吴小蔓一刻也没闲下来,再次招了招手。
傅绘雅的话总是能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伊未晞念念不忘。老师所说的“直觉论”占据着伊未晞的大脑。
她讨厌杜鹤然,而杜鹤然也默认了她觉得自己“肤浅、媚俗、一无是处”。来餐厅的一路上伊未晞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她对自己非常满意,不想改变自己去妥协杜鹤然的认知。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她放弃自己的猜测,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试探。甚至她可以跟杜鹤然减少见面。反正她们两看生厌。
她真是恨透了程誉钊这个玩笑,也许他只是想调侃自己,但这真的糟透了。
伊未晞看向一脸悦色的吴小蔓,实在是狠不下心直接离开,她第一次见面就让别人尴尬得无地自容,再一次甩脸离开,就真的像是个嚣张跋扈的恶毒小姐了。
吴小蔓确实没对自己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她善良又细心,连伊未晞都承认自己有点喜欢她。
“未晞画展的事还顺利吗?”吴小蔓有意活跃他们之间的氛围。
伊未晞尽量让自己忘记杜鹤然的存在,微笑道:“马上就要开展了,我会给保安打招呼的,你们到时候走特殊通道。”
“这么好,感觉自己有点特别。”吴小蔓欣喜而生涩地笑了。
程誉钊打起了如意算盘,“我们俩一起坐杜鹤然的车去,免得找车位。”
“她不去。”伊未晞继续挂着自己招牌的笑容,提前否决了杜鹤然的参与权。
她能感觉到杜鹤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为什么?”吴小蔓有些失望。
“我那天要去扫墓,是寄养家庭爷爷的忌日。”杜鹤然收回自己有些不解的眼神,镇定地解释道。
“未晞还没说是哪天呢。”
吴小蔓刚提出质疑,就被伊未晞圆了回来,“我告诉过她了,这个月最后一天。”
“哦?那你昨年怎么没去——扫墓?”程誉钊看向杜鹤然,尾调浓重,意图明显。
伊未晞瞪了程誉钊一眼。
杜鹤然又给出了貌似合理的解释:“寄养家庭小孩多,我们轮流去的。”
“看样子你小时候是在大家庭长大的啊。”吴小蔓感觉到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她借台阶转移到了新话题。
“对。”
“这么多小孩,养父母顾得过来吗?”
“大部分兄弟姐妹都挺独立懂事的。”
吴小蔓神情有些伤感,仿佛已经在脑海里自动生成了一个缺爱孤独的家庭环境,“日子不太好过吧?”
“有点,我很小的时候就得帮母亲照顾弟弟妹妹。”
“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不太擅长跟别人保持联系。”
伊未晞闻言笑道:“说不定哪天她把我们也都忘了。”
吴小蔓和程誉钊似乎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他们都面色凝重,伊未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心傲说错了话。
她尴尬地不再说话了。
“不过还好你养父是警察,应该有补贴。”程誉钊也不希望场面凝固于一个玩笑话,他接下了话茬。
“这话题不适合聚餐说。”吴小蔓轻微地一拍程誉钊的腰侧,她注意到了伊未晞的情绪,不希望对方一直保持着尴尬的心情吃饭。
一直到饭局最后,场面也没有转圜。尽管吴小蔓已经努力使四个人都开心起来,却是力量微薄。
程誉钊却对吴小蔓说,这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玩笑,反而还让杜鹤然送伊未晞回家。吴小蔓这一刻就有些看不懂他了。她看到伊未晞坐上杜鹤然副驾驶时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瞬间油然升起敬意。
伊未晞手搭在窗边,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
“对不起,”没想到杜鹤然竟然选择了搭话,“虽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伊未晞心下一动,她看着后视镜中自己漂亮无暇的面容,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当然了,杜鹤然这么聪明怎么会做错事。”伊未晞语调俏皮地应道。
杜鹤然笑了一声。伊未晞诧异地看向她。
“我算是被原谅了?”杜鹤然疑问道。
“不是,”伊未晞难得语气柔软,“是我该道歉,我不该开那种玩笑,但我当时就是脑子一抽。”
“没事。”
杜鹤然心里有些繁杂,其实她童年的情况比这个糟糕得多。也许她原本也是个渴望关爱和陪伴的孩子,但是赤道给予她的只有暴力和孤独。
她从小就被灌输“不要轻信”的思想,导致她根本没办法坦荡地生活。她总是梦魇,对自己周围的一切感到怀疑。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早就被剥夺,令她在情绪反应上如此迟钝。
“你是生气了吧?”伊未晞难过地问。
“没有,只是在想你的道歉连对不起都没有。”
“不要得寸进尺。”伊未晞这才放宽心,她重新望向车窗外,笑意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