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坠雪》水水鹤

9、第 9 章

　　季薄秋现下也没办法，她想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这盘点心原本是什么样子，于是又给重新摆了摆，让它看上去像没动过的样子。

　　季薄秋不得不承认，这皇子府做糕点的水平确实是一流的，她吃了之后居然还想吃。

　　她很快就走近了。

　　季薄秋环顾席上，不出她所料，来者都身着华服，一看就属于权势望族，而其中就包括昨日撞了她的那名女子。

　　再看他们面前的方桌上都或多或少摆了些点心，只有两人除外——那日撞她的女子以及萧瑟。

　　季薄秋思索了几秒，毫不犹豫地朝着萧瑟走去。想让她去服侍那名嚣张跋扈的女子？简直做梦。

　　等她走到萧瑟身边时，萧瑟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余光里瞥见那女子紧紧盯着她，目光像是要在季薄秋的脸上挖个洞。

　　懂了，这是看自己离萧瑟太近，吃醋了。

　　“殿下，奴婢来给您送些点心。”

　　萧瑟这才将目光分给了季薄秋一些，他瞥了季薄秋一眼，不知为何，季薄秋从中感到了些许不安。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只示意她将点心放下。

　　季薄秋今日穿的衣袖稍短了些，再加上将糕点摆在萧瑟面前需伸长手臂，于是手腕便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上面那道青紫的伤痕刺目得很。

　　她见此赶紧放下手中的食盘，将手缩了回去，又紧张地往下扯了扯衣袖，似是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不成想一道尖细的女声叫住了她。这声线季薄秋耳熟得很，毕竟昨天刚听到过。

　　“哟，这不就是昨天撞了我的那个没大没小的丫鬟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也不知萧瑟设这个席是干什么用的，女子居然比男子还多些。

　　女子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脸上虽尽力用浓妆粉饰着，却还是盖不住那股子青涩，一举一动间拘谨的很，连看一眼萧瑟都不太敢。

　　不过按理说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可见外男的，不知怎的这次居然来了如此之多，还是直接登上门来那种，难不成这萧瑟表面上是禁欲君子，实则是个花心萝卜？

　　但男子却不同。席上男子大多已过中年，虽身着华服，穿戴贵气又庄重，但隆起的腹部和脸上的褶皱掩盖不了他们年纪大了的事实。

　　季薄秋合理揣测，这群老头应该是想让萧瑟做自己女婿，于是将女儿带上门来说媒了。

　　那女子这一声喊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过来，季薄秋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她瞧得很清楚，其中一个老头在看清她的容貌后，盯着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

　　萧瑟毕竟是设宴的东道主，此时不发声有失礼数，何况他还是在乎表面那层伪装的：“嘉宁郡主，昨日发生了何事？”萧瑟的声线清冷得很，像雪化后的松柏，于淡漠中沁着一丝凉。

　　原来她是嘉宁郡主，季薄秋记住了。

　　也不知这郡主到底同萧瑟熟不熟，萧瑟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而已，她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嘴里的话像豆子一般往外倒。

　　“我昨日来你府上，还没等看见你就碰见了这贱婢。她当时端着一盆子脏水不说，走路还不长眼，直直的就撞我身上来了，把我衣服都给弄脏了。”嘉宁郡主越说越生气，旁人看来真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倒是好，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还对我出言不逊，也不知一个丫鬟的架子怎比我这郡主还大。”

　　她才刚把话说完，有人就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出声的是一个老头，季薄秋闻声看去，正是那个看她眼神不对劲的老头。

　　“请二皇子殿下明察，这丫鬟如此不知礼数，竟如此冲撞我家女儿。我昌南侯府可不是吃素的，怎能任由一个奴才欺负！”

　　“还请殿下将这丫鬟交由昌南侯府处置！”

　　原来这老头是嘉宁郡主她爹——昌南侯。

　　一般来讲侯爷的女儿是做不了郡主的，除非这昌南侯深得皇上器重，破例给其子女加封。

　　如果真是如此，那恐怕连萧瑟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她如今人微言轻，岂不是一句话就得被送走？而且那老男人一看就心思不正，万一落到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处，季薄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殿下明鉴！昨日奴婢去水房接水，路上偶遇嘉宁郡主，是她撞上了奴婢，而且对奴婢呵斥辱骂，甚至将那盆脏水泼了奴婢一身！”季薄秋眸中含泪，仰着头看向萧瑟，眼中仿佛藏了极大的委屈。

　　“而且嘉宁郡主歪曲事实，明明她身上才是未沾一滴水，水全洒在了奴婢身上！奴婢到了水房后第一件事便是清洗衣裳，防止脏了主子们的眼。而且...”

　　“而且昨日返程时奴婢还遇见了殿下您！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时奴婢的衣服都湿了......”

　　一时间宴席上宾客们的脸色缤彩纷呈。

　　“......”萧瑟此时才正视季薄秋的眼睛。

　　季薄秋不惧不避，将目光直直迎了上去，眼底蓄满无辜和委屈。

　　虽然季薄秋表面淡定的很，但实际上只有她知道，萧瑟审视的目光寒得像把锯，似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一般，凌厉极了。她也是怕的，背后都快出汗了。

　　嘉宁郡主怎么也没想到，这丫鬟居然还真能编出个像模像样的借口。毕竟昨日她去找萧瑟时，衣衫确实是整齐干净的。但萧瑟一直不曾在意过她，应该是没发现的吧？

　　她心急得很，刚想开口争辩，但半路就被萧瑟截断了。

　　“你退下，等会去领罚。”萧瑟朝着季薄秋的方向道。

　　“我府上的人我自会处置，就不劳郡主和侯爷费心了。”

　　“诸位继续宴饮罢。”

　　季薄秋刚去，就碰上了孙奶娘。

　　“让你送去的点心你送去了吗？”孙奶娘看起来是好全了，整个人精神得很。

　　“都送去了。”

　　“那就好，你终于有用了一回。”孙奶娘一边收拾着手头的事，一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这点心如此香气扑鼻，可殿下居然一点都不喜欢，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一口。先不提这糕点，就是一口甜殿下都碰不得，唉，殿下的口味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季薄秋：“......”

　　怪不得她觉得当时萧瑟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呢，原来是因为她送错人了，那点心本是给嘉宁郡主准备的。

　　那边，好好的宴席被嘉宁郡主这一出破坏了气氛，众人都觉得扫兴。

　　嘉宁郡主和昌南侯都被驳了面子，脸色臭得很。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原本揣着一腔欢喜来，想同萧瑟套个近乎，却在此刻生生噎在胸腔里无处释放，皆郁闷极了。

　　众人兴致都不高，于是草草地结束了宴饮。

　　昌南侯其实根本不在意女儿是否受了委屈。反正他女儿多得很，嘉宁郡主也不是他最宝贝的那个。他想着那丫鬟的脸蛋儿，心都酥了，毕竟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可人的妙人儿。

　　他一想起家里给自己生了四五个孩子的黄脸婆就觉得晦气，要不是当初家里联姻，就凭她那长相，他能娶她？碍着她的身份和地位，他连小妾都不敢往府里迎，这些年只能偷偷摸摸地解馋，他实在憋屈的很。

　　不过现在不是个好时机，这二皇子明显是个护短的，急不得，急不得。

　　季薄秋从下午等到了晚上，也没等到罚来。

　　也是，二皇子殿下每天日理万机，又怎会记得她一个小丫鬟呢？之所以继续留下她，也许是因为她是永乐侯送来的人，贸然将她转手送人会得罪永乐侯府吧。

　　如今季薄秋躺在偏房的木床上，身下就是冷硬的木板，虽然硬的慌，但住了好些天之后倒也习惯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也见识到了很多人，从猥琐的侍卫到跋扈的孙奶娘，从嚣张的嘉宁郡主到不怀好意的昌南侯，无一不在告诉她失去庇佑后这世道的险恶。

　　季薄秋对自己的容貌有清醒的认知，她明白这是一把双刃剑，在万人之上时美貌可以给她带来称赞和敬仰，但在万人之下时美貌只会给她带来危机和麻烦。现今，容貌给她带来的坏处已经远远大于益处了。

　　她现在不仅仅是四下无依，当前的状态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四面树敌，如果再不找个依靠，她估计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薄秋不是个一根筋的人，很多事情她之前不认可并不代表后面不会去做，只要她想通了，就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于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季薄秋终于悟了——

　　美人计算什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萧瑟有什么可怕的？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臣服于她！

　　她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后，终于美美进入了梦乡。

　　今夜无梦。

　　翌日一大早，她们就被孙奶娘叫起来了。

　　可能是宴席终于结束，如今不怎么忙了的缘故，孙奶娘此刻终于有闲情问起了她们的名字。

　　也是，以后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不知道名字总归是不方便的。

　　“奴婢叫阿愁。”

　　“奴婢叫盼弟。”

　　“奴婢叫朝银。”

　　“奴婢叫存兄。”

　　......

　　“奴婢叫薄卿。”

　　季薄秋没想到，她的名字居然是这里面最正常的一个。

　　不过倒也能想明白，但凡家里人重视女丁些，又怎会忍心将她们卖出去给人家当奴婢呢！

作者有话说

　　咱们公主终于想通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