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黄昏》天小策

3、对黄昏（三）

　　“我一直在想，他最后看我那一眼，明明是笑着的，怎么就片刻间灰飞烟灭？”蓝河手指按在酒杯上，有些惊讶，果然是时间能让人忘记一切吗？如今自己连他死时情形都能如此平淡的说出口。

　　喻文州起身，坐回原位，继续喝茶，不言语。

　　蓝河拾起酒杯，向喻文州作揖告别，“此番前来本就是寻此物，事既成，多有打扰，这便告辞了。”

　　“你时常前来寻人都不觉打扰，怎的这次寻物竟觉打扰了？”喻文州轻晃着茶杯，碧绿的水面仿佛有个面熟的人，让这小小的茶杯，盛满了他的整个前世今生。

　　蓝河顿了顿，看了看手中的“小物件”，苦笑:“就当要寻的人在这要寻的物里吧，以后便不再来荒唐了。”说完，把酒杯放入怀中，往门外走去，目之所及，是他数百年来除天界那一方洞中天地最常光顾的地界。

　　我曾寻你，在你可能投胎的地府，在你身死那个当初战场如今街市的地方，在我们初次相见那个小道绿杨阴里……

　　听到马蹄声时，叶修正躺在一片树荫里躲暑气。急促的马蹄声，让他牙一紧，叼着的草掉了，舌头火辣辣的疼。“啧，我这是该怪你呢，还是该怪你呢？”嘟囔着，已经提着战矛站了起来，“那必定是要怪你的。”

　　大咧咧的横枪挡在这路中央，他感受着舌尖的疼痛，决定把这股气对这个惊了自己的人稍微撒一下。

　　蓝河本来以为自己的大麻烦会是如何接近叶修，没想到先被“自己人”粘过来了。被自己同仁追杀，真的刷新了蓝河对饶岸的认知，本以为你和老子只是相爱相杀的小打小闹，谁知道你竟然对我真的起杀心？

　　快马奔至这僻静的小路，蓝河下马使劲拍了下马屁股，“兄弟你先走，我们就此别过！”

　　屁股的疼痛让马没有听蓝河情深意切的告别，飞奔而去。

　　蓝河咬咬牙，“为了甩掉你，还丢了一匹好马。饶岸，总有一天小爷把你碎尸万段！”

　　“哟，脾气还不小呢。”只看到马没看到人的叶修骑马晃悠悠的就过来了，一眼就看到着蓝袍的青年边吼边往路旁树林里跑，打了个招呼，长枪也就随之甩了过去，正好在蓝河身前几步落地生根。

　　后有追兵，前有来敌。太子，蓝河若是今天能躲过这劫必定完成任务，若是躲不过……蓝河拔剑，冷眼看着来人，盔甲加身，坐骑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至少不会比他这个小刺客弱。

　　“呵，饶岸可真是下大功夫了，请你来怕是倾家荡产，可真在意我。”蓝河冷笑一声，长剑一指叶修，“让我来试试，他这钱花的值不值。”

　　叶修看着那人视死如归的眼神，眯眼，这小剑客是不是误会了？自己这还没怪他惊了自己呢，怎么就要和自己拼命了？不讲理呀不讲理。

　　“嗯，”翻身下马，叶修勾了勾手指:“劳驾，能把我的枪递给我吗？”

　　蓝河手一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要和你拼命，你要我把你的武器给你？还是递？你怎么不让我扔给你顺便扎死你呢！

　　一脚踹倒长枪，踩在上面，蓝河冷笑:“可以，你死了我便好心把你俩埋一起。”

　　叶修摸摸下巴，“这样啊，那我就过去拿吧。”

　　说着竟然真的轻轻松松的朝手持利刃的蓝河走过来。

　　蓝河后撤一步，打算先发制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就听到什么东西穿风而过。待意识到那是一箭之时，他已经感受到叶修胸膛的温热了。

　　“你！”蓝河惊恐，还有这人也是来杀自己的意识，立刻抬剑便要架到他脖颈。

　　叶修一弹他手腕，剑便落了地，脚尖一勾，长枪也到了手里，刚才两人对峙的局面瞬间便颠覆了。

　　“原来小兄弟躲仇家呢？”叶修箍着蓝河，任其挣扎，还有余力调笑，“怎么不早说，我这个大靠山在这呢，能让你死吗？”

　　“什么！”蓝河惊的都忘了挣扎，兄弟，你刚才那一枪扎的可不是要做我靠山的意思啊！

　　“我……”正要再说些什么，几匹马疾驰而来的声音打断了他。“啧，又得出力。”

　　一声口哨把自己的马召唤过来，又把挣扎的蓝河扔上马，把剑放他手里。

　　“安静待着，靠山给你解决麻烦。”

　　蓝河握着剑愣住了，就这么把剑还自己了，还让自己上马，还帮自己解决麻烦。饶岸莫非暗恋自己，所以先雇人杀我，又雇人保我？这想法太惊悚，让蓝河顶着暑气打了个冷战。

　　追杀的人是蓝溪阁的，办事向来干脆利索，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杀。蓝河看两方人迅速战在一处，还暗暗赞扬了一下自己组织的简单直接。

　　唉，不管怎样，至少这人目前是救自己的样子，还是要帮一把。蓝河作势就要下马，马却原地乱转，抬头长嘶，尽一切努力阻止他下马。蓝河惊，这马也太通人性了。

　　叶修长枪挑飞一人，听到马嘶，头也不回的大笑:“好好待着，无需你来。”

　　蓝河不知他是说自己还是说马。

　　应该不是来杀自己的。蓝河看着从尸体中持枪朝自己走来的叶修想。直到他走到跟前，牵住马缰绳要上马时，才醒过神来，剑横在两人之间，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干嘛？”

　　“嗯？回家吃饭啊。”语气自然无比。

　　“好，我这就走，就此谢过，他日相见，定当……”蓝河抱拳致谢。

　　“就这样谢？”叶修不认同的看他，摇头叹息:“小兄弟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我救了你，这大恩岂是一个谢字就能报答的？”

　　我不懂人情世故？！蓝河怒，抱拳的手瞬间放开，又把剑横在两人之间:“你说如何报，大不了命还你就是！”

　　叶修笑着摇头，推开蓝河的剑，没等蓝河发怒，一手击到他后颈。

　　“如此大恩，当然要等关键时刻让你报了，要不我不是太吃亏？”坐在晕倒的人身后，叶修笑吟吟的双腿一夹马肚，回家。

　　可惜啊，精明如你，还是吃了亏，这恩，我不也一直没报吗？

　　蓝河坐在树下，细细端详这酒杯，想起两人初遇，依旧是忍俊不禁。多好的开头啊，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呢？

　　“啪！”“哎哟！”

　　经过数百年，当初的小树已经粗壮无比，能经得住数十窝鸟儿安家了。蓝河无奈的看着自己下摆那坨白色物体，后悔自己才意识到头顶是鸟巢。

　　“呵呵。”闷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蓝河都感觉到树干的抖动了。

　　一拳砸到树干，蓝河警告:“不许笑。”

　　一阵白雾过后，蓝河身边多了一个红衣青年，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指着他笑个不停。

　　“每次来都这样，就没见你干净的走过一次，哈哈。”

　　蓝河抬脚一踹他小腿，“行了啊笔言飞，再笑我就拔你树叶了啊。”

　　视树叶为命的笔言飞赶紧捂住嘴，安静的在他身旁坐下了。

　　蓝河继续端详杯子，笔言飞安静的待在一边抬头看树上鸟儿飞来飞去，也不打扰他发呆。

　　叶修和蓝河的事，笔言飞见了开头，也跑去围观了结尾。这数百年，枝干越来越粗，见识越来越多，笔言飞却依旧没法明白这两人怎么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叶修灰飞烟灭，蓝河倒是挺好，历劫归来，回天修仙，但这心，也随着叶修一起灰飞烟灭了。

　　他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但蓝河却无法不想。自叶修消失后，他就日日看着蓝河往返与天界地府，每日又一次寻人失败，便在自己这里坐着发呆。偶尔兴致勃勃的来，说自己从哪里得知有人看到了叶修的一魂，寻找归来却又是安静的坐着。

　　笔言飞想说，平常人哪有那么容易感受到叶修魂魄，却又不忍心出口。

　　今日倒是看他心情不错，多半是那酒杯的功劳。笔言飞不认得那酒杯，但是从蓝河看它的眼神，便知道，与叶修多少有关系。数百年前，蓝河便是用这眼神看叶修的，痴迷，牵挂，以及愧疚……

　　“哎，你若是最近无事，去妖界逛一遭吧。”笔言飞伸手给二人头顶划个结界，他可不想落衣服上鸟屎，他是树灵又不是鸟窝。

　　蓝河摩挲着杯身，不在意的拒绝:“去那里为何？最近妖界的入口越发难寻，怕是要有事。我不想趟那浑水。”

　　笔言飞来了兴致，扯扯他衣袖，兴奋的说道:“你不知。最近妖频繁集会，我在此见了几次，听他们说，不知从何处来了个甚是厉害的狼王，野心不小，带着一群下属收了几个大山头。有要统一妖界的趋势。何不去看看热闹！”

　　蓝河把酒杯收入怀中，起身解了结界，“热闹不想看，无用。”

　　笔言飞看他越走越远，叹息，对你来说，哪是热闹无用，是一切与叶修无关的事都无用。

　　蓝河说的没错，妖界最近入口是越发难寻了，像是有人特意不让人来参与其中事。

　　“老大老大！”金黄色的狮子喘着粗气奔到山顶。

　　一头银白色狼趴在山顶大石上睡觉，像是被狮子吵醒，缓缓的睁开眼，金色的眸子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