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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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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钟声回荡在仟寨上空,方喜端着一盆水敲开长虹屋的门。
四下寂静无声,床铺上被子隆起,显出粗长条状。方喜见状以为从玉夜里醒来过,连忙把铜盆放在床角的矮桌上,蹲在床边,轻声唤道:“神女大人。”
被窝一动不动。方喜动作轻柔掀开被子,一看,被子里哪是从玉,方明就是两个圆鼓鼓的枕头。
方喜一惊,四下张望,哪有从玉的影子。
被掳?遇刺?或者仅仅是躲起来图好玩?
那小姑娘整天瑟瑟缩缩的,又昏迷好几天,哪有力气玩闹,多半是出事了。
心中有所猜测,多年的经验让方喜迅速镇定下来。她从容转身出门,转出门口脚步飞快下楼。
脚步声渐远。
一声细小的嚎叫在房间里回荡。
满眼兴奋从玉趴在房梁上,吐着舌头看向缩在另一端的少年。
花十小感受到从玉炽热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从玉歪头盯着花十小,直觉这温柔里隐约带着那么一点苦涩。
她磨磨牙齿,对这个自己一眼看过去就莫名有好感的兽兽还挺在乎,见他不高兴,连忙手脚并用凑过去,热情地帮他磨爪子。
花十小吞了一口口水,撇过头去,不忍心看自己湿漉漉的手,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姑娘啊……要不我们委屈点,先学着做个人?”
人?
从玉疑惑地看着花十小,为什么不做大老虎?
没志气!
从玉满脸鄙视撇开花十小的手,悄悄挪远了几掌的距离。
见从玉不再那样热情凑过来,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花十小还是松了口气。
他一边擦手一边偏头打量从玉。
想想识海里那位气质雅然脱俗的美丽女子,再看看眼前这个一个瘦巴巴黑黢黢、行事犹如狼狗的小丫头……
从玉感受到注视,不太情愿地转过头来,“嗷嗷!”
花十小心里一默,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眼眶发红,拉着从玉的袖子承诺:“姑娘放心,小仙用自己一百五十年的美貌许诺,定会早早把姑娘的魂魄聚齐,让姑娘早日成人。”
从玉怜惜地看着花十小:好好一个老虎,奈何是个傻子。
那厢,曲升站在育语阁大门前,反复整理自己的衣领。
一名精瘦男子小跑上前禀告:“将军,准备好了。”
曲升偏头一瞥,只见五条瘦狗被粗绳牵着,有气无力地趴在男子身后,全无半点生气。
曲升气笑了,指着那些瘦狗:“这就是你养了半年的玩意儿?又不是你亲儿子,至于整得一模一样吗!你自己看看这些东西配在阁里当差吗?”
还不待精瘦男子辩解,曲升拧眉摆手:“捞回去再养个把月,精细着点养,至少让它们吃饱……”
此话一出,狗绳一紧。精瘦男子拼了老命扯住这五条凶狠狠的狗。
曲升正说着,余光瞥到一抹紫色的身影急匆匆地从门口出来。他心下一紧,偏头望去果真是方喜。
来不及和精瘦男子继续交代,曲升一个箭步冲到方喜面前:“方姐,四天没见,想不到今日……”
方喜止住步子抬眸看向曲升:“曲将军有什么要紧事吗?”
曲升见方喜不似往日温柔,忙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神女不在房间,恐怕出了什么意外。我现在要去找族长。”
“不在房间不一定不在阁里,这点都想不到?不用劳烦族长,我现在就帮你把人找出来。”
说着曲升朝着精瘦男子一招手:“黄皮。”
精瘦男子凑上前来:“哎,您说……哎哟!”
还没来得及说话,精瘦男子被狗绳猛地扯得扑到地上,五条饿狗顿时嚎叫着跑进大门狂奔散开,扑跳着上楼梯。
精瘦男子哀嚎着爬起来,对上方喜的怒视,小心往后退了一步。
曲升倒是乐得拍手:“果真是好狗,跑得够快。这下很快就能找着人了,方姐你尽管放心。”
方喜看着曲升,气极反笑:“曲将军,您可真是聪明极了。仟寨有您真是福气。”
“方姐过誉。”
方喜冷哼一声,甩袖走进大门。
黄皮颤颤巍巍站起来,“噌”的一声,一把窄刀抵到他的头顶。曲升低下头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你阴我?”
黄皮心里一跳,吓得跌回地上:“大大人……实在是没抓紧啊……”
曲升沉住气,提着窄刀塞回腰间:“要是今天神女出了什么意外,我把你的皮剥下来做风筝。”
三楼长虹屋。
狗吠不止,越来越近。
从玉精神一振,趴在房梁上探头往门外看去。
房门大开,一条瘦狗冲进房间,四处闻嗅。接着,另外一条狗也循着气味进入房间。
两狗相见,分外眼红。
“汪!”
“汪汪汪!”
花十小余光瞥见从玉盯着地下那两条狗眼睛发亮,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招手试图吸引从玉注意力:“姑……”
“嗷!”
房间内顿时一静。
两条狗面面相觑:“汪?”
从玉兴奋地蹲起来,双手倒扣住房梁,扯着嗓子响亮地“嗷”了一声。
阁外檐下高高悬挂的风铃顺着声浪晃了晃。
花十小半个“娘”字哽在喉间,兀地缩回手捂住涨红的脸,心里愈发坚定要帮助从玉“重回人间”的想法。
从玉隔着半空和两条狗对视,你汪一声,我嚎一句。
这么来回三四遍,一人两狗就混熟了。
嚎声又引来了其他狗。
短短一会儿功夫,屋里就聚齐了五条狗。
新加入群体的狗多多少少还不太适应自己多了个狗老大的事实。
从玉嚎得欢快,一下从房梁上跳下来,左手一个狗脑袋右手一个狗脑袋,轻轻松松就能把其他狗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五条狗试探性地挣扎几下也奈何不得,干脆高高兴兴认了从玉做大哥,摇着尾巴讨好地用脑袋拱她。
花十小把整座阁子感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狗后,一脸麻木地缩在房梁角落,满心忧伤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笔札。
笔札朴素泛黄,隐隐带着股花香。一翻开,满篇都是姻缘对子、名字籍贯,活像个姻缘册。
花十小一直翻到笔札一半的位置才找到了空闲处,指间距离一缩一长,幻化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笔。
花十小捏起笔在笔札上勾写记录。
[六月五日,于寝中安睡,床裂,界门崩,不幸掉入凡间。砸伤一人,毁坏祭台一个]
[六月八日,今苏醒。那位姑娘分魂归位,也醒了过来,但是行为犹如野犬,十分不雅。我花十小于此立下誓言,必会把姑娘的言行掰回来,以减轻罪孽]
笔一顿,花十小挪开笔札往下面看。从玉一脸痴笑,懵懵懂懂抬头与他对视,嗷嗷叫得更欢。
花十小勉强回了个笑,埋头对着笔札,表情逐渐冷下来。
他久久凝视着“罪孽”两个字,方叹息一声。
“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攒上什么功德,总不能更差了吧……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谁都别想让我欠债。”
“而且……这可是凡间啊。”
花十小垂眸,耳边又回响起那句在梦里反复折磨他的话——
“我去凡间了,千万等我回来啊!”
何必留下这些罪孽,徒劳让人苦候。
凡间,大抵是万分不错的。
唯一一个看起来正常些的人隐身缩在房梁上。屋里又是狗叫又是从玉嚎,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方喜一路快步走到长虹屋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
她扶着门框,面上镇定自若,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神……神女大人?”
从玉抬头:“嗷?”
“嗷?”
方喜意识到不对劲,瞥到曲升赶过来时连忙关上门。
曲升快步上前来,右手往即将合拢的门缝里一钻卡住门,趁方喜惊愣之时推开门,跻身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房门“砰”的关上,后来的黄皮来不及止步,一个踉跄扑在门上,哀嚎一声跌到地上。
从玉坐在地上,被五条瘦狗环绕。见着曲升,她呲牙,显出一脸凶相:“嗷嗷!”
曲升先是回眸看了一眼方喜,低头才望见从玉:“神女怎么坐在狗堆里?倒是玩得开心,白白让人担心。”
方喜目光在曲升手上被门夹出来的红痕上一定,冷声道:“将军把这些狗带走,自然就没什么不妥了。”
曲升充耳不闻,蹲下与从玉平视,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神女大人,好久不见,听说今天早晨您不在房间,可以详细说说去哪了吗?”
“曲升,你哪里来的胆子这样和神女说话!”
曲升目光狠厉回头看:“你再敢多说一句。”
方喜袖中拳紧握,深吸口气别开视线。
“神女大人哑巴了?”
从玉警惕地看着曲升,磨牙,长嚎一声。
缩在房梁上的花十小见从玉表情凶狠,身体绷紧,知道她是紧张,当即从房梁上跳下来,并列蹲在她旁边,轻声安慰:“姑娘别怕,这个小家伙打不赢小仙。”
从玉的视线在花十小脸上溜了一圈,及其不放心地把他挡在身后。
傻虎子,天天说胡话。这个凶巴巴的狼看着就不好惹。
从玉张扬着爪子,再开口时凶狠不少:“嗷嗷嗷!”
曲升看不见花十小,只觉得从玉行为举止极其不正常。他凝视从玉片刻,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当下站起身来笑道:“神女大人是被砸伤了脑袋吗,这般举止。活像一头病老虎。”
方喜几步站到从玉旁边,表情严肃:“曲升,你是真的不怕死。”
花十小默默起身挪到从玉另外一边,给方喜腾位置。从玉的视线跟着少年一起挪动,学着他的样子乖乖蹲好。
花十小偏头看向从玉:“姑娘你听,他们说你是神女哎。”
神女是什么?
花十小笑,莫名看懂了从玉的表情:“神女就是很受人推崇的人啦。想必姑娘从前定是万分优秀之人,很厉害的。”
从玉困惑抬头,正好听见曲升的话:“本将军不过是夸神女大人嚎的那几声像老虎,怎么到方姐嘴里就成了不怕死呢?”
老虎?
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