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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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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通风处。
巫仪慢悠悠把茶杯放在板子边缘,感叹一声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曲升:“曲子,松月那丫头怕是好久没歇了,你去把她领过来休息休息。”
曲升阴着脸扒拉树皮,语气不善:“自己不能去?”
木头“砰”的落在板子上。板子一抖,差点巫仪放在把边缘的茶杯抖到地上。
巫仪抓住茶杯,对着曲升笑呵呵的也不生气:“今天怎么这样暴躁……听话听话。”
曲升深吸口气懒得说话,只把剥到一半的树干随手往地上一摞,拍着灰就往祭台方向走。
才走到几十步,曲升视线一转正好看见万松月扛着一根木头往祭台走。
他大步上前走到万松月身边,不由分说把她肩上那根木头扒过来扛着。
万松月一脸疑惑地看着曲升。从玉认出曲升是那个夸她的人,屁颠屁颠跑到他旁边:“嗷嗷!”
曲升看也不看万松月一眼,语气冷淡中带了些许不耐烦:“巫仪找你,快去。”
说完不待万松月回答,曲升扛着木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万松月见怪不怪,锤着肩头就往巫仪方向走。
两个人分开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越走越远。从玉站在原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纠结半响,转身还是追着万松月跑了。
转过一堆带着树皮的木头,从玉跟着万松月一路走到一个彩毛老人那儿。从玉眼都看直了,围着巫仪转了好几圈,这才坐到他对面的地上。
巫仪拿起地上的茶壶,皱眉嘟囔一句:“哪来的风……”
万松月一屁股坐在巫仪旁边的椅子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一口闷完,伸着杯子又来要水。
“喝茶不是这样的,你错得太过分了。”
巫仪一脸嫌弃的笑,手上动作不慢地给万松月又倒了一杯。这样连续喝了好几杯水,万松月总算是缓了过来,偏头看着巫仪笑。
巫仪撇嘴:“笑什么?我那活蹦乱跳、脾气暴躁的曲子去接你一趟,怎么连人都没回来?”
说起这个万松月一下子就精神多了:“他替我运木头去了,一步子走了好远。”
“这倒难得。”巫仪摸着胡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很少见的事啊。”
两人聊天喝茶,从玉撑着脑袋看巫仪头上身上的彩毛,乐此不疲。
一道声音突然响在从玉耳边:“姑娘好像很喜欢这些。”
从玉惊喜回头,花十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学她的样子撑着脑袋。感受到从玉的视线,花十小也转过头来冲着她笑:“我回来了。”
从玉激动地抓住花十小的手:“嗷!”
手上的热一下子传过来,花十小内心波澜不惊,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想去周围看看吗?”
“嗷嗷!”
花十小牵着从玉站起来,温声道:“走吧。”
除了日常的守卫,包括妇女在内,仟寨近乎所有人都在忙活修复祭台。虽然有很多人到稍远的地方去准备建材,但是祭台周围还聚着不少人。
剥树皮的、打石的、搬运的,等等。
从玉蹦蹦跳跳着从一个地方转到另外一个地方,满眼都是人们手里那些各式各样的工具。
花十小任由从玉到处乱跑。等到从玉玩累了,花十小引着她走到一处树荫底下休息。
从玉抬头到处看,意外发现他们乘凉的这棵大树的枝丫格外适合攀爬,于是三两下爬到粗壮的树杈上,心满意足地晃脚。
花十小抬头看着仿若自由自在的从玉,在使用仙力和自己爬两者中犹豫一会儿,想到自己愈来愈少的仙力,还是撸起袖子爬树。
从玉见花十小也爬上来了,连忙挪出一个位置给他。花十小坐到从玉旁边,得了空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从玉偏头看着花十小:“嗷?”
花十小放下手:“所谓仙人之姿是也。”
小老虎这个年纪,不正常就是最正常的。
从玉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坐在树上,视角也高大了不少。从玉透过枝叶的缝隙能隐约看见远处依旧忙得热火朝天的祭台。
一阵清风拂过,树叶婆娑作响。
“天界时常会吹来一阵恶风,他们都说那是从天渊吹上来的怨气。”
“嗷?”
花十小对上从玉好奇的目光灿然一笑,指向天空,解释道:“天界就是我最后要回去的地方,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个家。”
从玉有些想不明白什么是第二个,懵懵懂懂地点头:“嗷。”
“姑娘,我是从百蝶谷来的,是天界的石半仙,你可以叫我石美仙。”
花十小语气坚定:“所以我一定会帮你重聚魂魄的。还有这祭台,我也会尽量弥补修复的。”
从玉见花十小浅笑如常,有些不安的晃了晃他的手:“嗷嗷。”
花十小身子一晃,另外一只手连忙抓住树枝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语一般低喃:“这里就好像一片沙漠一般,我的仙力就像沙漠里的水,没有办法补充,只会越来越少。”
“我只能尽力了。”
从玉偏头,隐隐觉得这话奇怪。她脑袋混混沌沌,想也想不出哪里奇怪,只以为花十小心情不好。
很多年后,从玉想起那个坐在树上的少年。
他一袭白衣,衣摆和发梢被风吹扬,低头看人时满眼认真,稚雅真诚,笑意在垂眸间显出几分滞涩。
直到那个时候从玉才知晓,少年早就明晰自己回不去了。
回不去天界,更回不去百蝶谷。
他不过是一个半仙,怎么能沾上这凡间……
不过是一个凡人,不过是个老旧的祭台,何必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罪孽搭上自己的命?
从玉想不明白,也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很多年前的今天,从玉满脑子成为大老虎的伟大计划。她拍了拍这个少年单薄的肩,嗷嗷叫着让他看这凡间喧闹嘈杂。
少年抬眸望去,低笑一声。
“原来这就是凡间,果真让人痴迷。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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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
从玉是没有赶早回去的观念,花十小随着从玉的意愿到处乱逛,同时每到一处就用神识探测一番有无从玉其他散落无踪的魂魄。
偶尔从玉被路边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蹦蹦跳跳着跑过去看个半晌,花十小就站在旁边等着,一句话不催。
不知又是看到了什么,从玉眼睛发亮,拉着花十小就往前跑,直到跑到一家屋子旁边的岔道上才停住。
岔道旁边立了块石碑,花十小一看,碑上书着“百珐道”三个大字。
有点耳熟。
花十小侧目看向从玉,问:“想进去?”
从玉急忙点头:“嗷嗷!”
花十小笑,由着从玉拉着自己的袖子跑进百珐道。
一路白墙黑瓦,竹影清风。
跑过竹林,两人立在道末的一间院子前。花十小看着院门,见从玉眼里的渴望都溢出来了,掩嘴轻咳一声:“不能随便进人家屋子……我是个好神仙。”
从玉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花十小:“嗷嗷……”
黑黢黢的瘦脸直直怼在花十小眼前。
说不定能在这儿找到什么线索。
花十小别开脸:“就这一次。”
说完,他拂手在从玉额头上点了一下。一团白色光晕笼罩两人全身。
果真是好虎儿!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从玉眼睛一亮,当即拉着花十小往门上撞。
临到撞门的一瞬间,从玉下意识闭眼,再度睁眼时两人已经进入院子了。
光晕归拢成一个小白点贴在花十小指尖,逐渐消散。花十小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低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从玉站在院子里盯着侧屋的门,怎么看怎么熟悉,莫名有一种迫切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去晚了就没有了。
她走到侧屋门前,伸手想要推门。房门没有上锁,却怎么也推不开。
身后,花十小的话传来:“姑娘,进人家院子是我最大限度了。要是让你进了人家屋子,我会受惩罚的。”
从玉回头看,花十小趴在桌子上,声音显得有些闷:“当然,进人家院子我也有惩罚……”
“嗷嗷?”
从玉垂头丧气地走到花十小身边:“嗷。”
花十小闻声抬头:“你不看了?”
“嗷……”
花十小立马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牵着从玉的袖子就要走:“就该这样,我们要尽可能做个好人。”
重新回到街道上,两人再度漫无目的地乱走。
生生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夜色朦胧,花十小软磨硬泡才让从玉扁着嘴同意回去。
此时修建祭台的人们也沿着街道寻向家门。
街边高翘的檐角下都会挂盏灯笼,一路灯火犹如种在地上的银河,蜿蜒灿烂。
归家人三三两两,破烂的衣衫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拎着锤头或是背着背篓的影子定在昏暗的地上,一步一步往前挪。
从玉被花十小护着走在街边,看着这些奇怪的人一声叹气一声说笑路过她,各自踩着自己的影子拐进一户被灯笼照的过分明亮的门,推开一室昏暗,从光里走进那个黑黢黢的空间。
想不明白,从玉侧首凝视这灯笼。光明热烈,怎么他们就不喜欢?
花十小顿脚偏过头:“姑娘在看灯笼?回去小仙为姑娘做一盏别致的怎么样,现下先走吧。”
“嗷。”
从玉没细听花十小说了什么,下意识点头,低头一个劲踩影子,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上的乌砖踩碎似的。
花十小领着从玉慢悠悠往育禹阁走。越走路上的行人越稀少,夜晚便越发寂静。
育禹阁大门前左右各挂着一盏大灯笼,莫约有两个半普通灯笼的大小,泛着盈盈的光,把从玉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从玉满眼惊奇,站在灯笼底下蹦跶招手。
这个灯笼白日里也是挂在此处的,从玉脑袋混做一团,怎么可能会注意到。
花十小退后几步仰头看阁上的牌匾,莫名的心悸间漫上几分眩晕。
他晃晃脑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过神后上前轻轻拉住从玉的袖子:“姑娘,小仙不舒服……我们能先进去吗?”
小老虎不舒服!
从玉当即从新奇间脱离出来,慌慌张张拉着花十小往大门跑。
一团白絮围在身边,两人“熔”似的从大门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