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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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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沉默。
万单重轻咳一声:“就教各自擅长的东西就好了。”
说着他又偏头看向巫仪:“还得劳烦巫仪大人在育禹阁外布下结界,万万不可让神女再次用隐身术跑出来了。”
巫仪自然是点头,罢了又叹息一声:“不知是谁教的神女此等禁术。”
瘦弱老头接道:“寨里没人会这法术,说不准是神女在坪上学的。”
万单重敛眉,半张脸浸在昏暗中,一字未发。
万席想起什么心里一跳,抬眼看见万单重脸色不好更是心慌。她刚要转身警告方包致不要乱开口,耳边就传来那个傻不愣登的东西的嚷嚷声。
“不对啊,寨里还是有人会隐身的。”
万单重眼神一凌,嘴角扯出一抹笑看着方包致:“你说。”
堂内众人呼吸皆是一沉,唯有方包致大大咧咧,敲着自己脑袋死命回忆:“我记得好像是个……”
是戈素。
万席想起这个名字禁不住一抖,万万没想到方包致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是她低估了。
“好像是个女的吧。”
方包致猛一拍手,喜气洋洋:“不就是那个被除名的长老从青木吗!”
瘦弱老头几声猛烈的咳嗽打破这满室寂静。
万单重垂眸,表情晦暗不明:“从青木被拘在牢里十五年,不可能是她。眼下看住神女便是,不必计较这些。”
“尽管如此,这事也不能就这样过去了。”瘦弱老头抚着自己的白须,笑眯眯提议,“如果按规矩来,神女定时受不住惩罚的……不若让神女去祭堂好好反省一番。”
有人点头赞许,自然有人反对。
万席扫了一眼老头,道:“不是早就说了,神女醒后举止怪异,不似正常人。现下把她关到祭堂,不求着她不拆了堂子就算好了,还让她自己反省,怎么可能。”
万单重深思片刻,跳过这个话题,没有答复。
因着最先说好领从玉到柏禹堂,现下又改成众人聚在育禹阁,时间紧巴巴安排不妥当。
说要早早来,直到大中午,那些穿得破破烂烂、一大早在祭台那搬石头运土的二十几号长老级人物才凑到一起,浩浩荡荡往育语阁走。
烈日当空,街道上闲人稀少,时不时有几个孩童嬉闹跑过。
家家大门都闭着,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响在石板路上,衬得街道安静过分。
那条趴在檐下阴凉处休憩的老黄狗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注视,抬头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从玉一眼,随后把脑袋往下一埋,喘着粗气继续假寐。
从玉吃过早饭趴在长虹屋窗边往下看着街道旁的老狗,吐着舌头晒太阳,脑袋不灵光时也会间歇性想起花十小。
一眼瞥见楼下那群奇奇怪怪的人,从玉惊疑间涌上几分欣喜。
这不就是昨天那群走来走去搬石头的蚂蚁们吗?
目光一凝,从玉把视线定在吊在人群末尾的曲升身上。
是小狼!
从玉笑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扯着嗓子冲曲升疯嚎:“嗷!嗷嗷嗷!”
从玉所在的这个窗口位于育禹阁侧方,若是不绕原路,从祭台方向过来必会经过其下的街道。
这声音响亮清脆,听得人群脚步滞涩,纷纷仰头朝那个喧闹折腾的窗口望过去。
看清楚那个蹦蹦跳跳、好险要跌出窗台的痩黑骷髅是他们才认了几天的神女后,人群霎时炸开锅。
一个彪头大汉扶着胸口、颤着声拥到窗台下,张着双臂招呼:“神女大人快进去些!小心摔下来了!”
从玉眼睛亮晶晶,这个大胡子是想和她一起玩吗?
“嗷嗷!”
等我哦!
一边嚎着,从玉扒拉着窗台就要跳下来。
眼看着从玉愈发危险,方包致手脚慌乱,手里几下打出一道黄光准备飞上阁楼时,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肩。
方包致又急又气,扭着脖子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拦着他拯救神女。
“红寡妇你做什么!”
万席抬眸瞥向方包致,嗤笑一声,私下传音道:“她跳她的,你急什么?”
方包致眉毛一横,当即嚷开:“这可是神女!不救她救谁?”
“你看看除了你,还有谁想救她?”
方包致定神一看,身后这些人要不是垂头不理纷乱,要不就是老神在在看戏。
巫仪撑着祉杖叹息着抚须,万单重仰头看着阁楼上这出闹剧,嘴角依旧挂着浅笑。
跳了就是真傻,还省得担心以后会生出什么异端。
……毕竟哪个神志清醒的人会愿意为了别人去死呢?
方包致愈发呼吸粗重,手上却卸了力,颓然垂下眸。
万席松手时忍不住狠狠戳了他一下,暗自传音道:“不过是个……怎么你还真要把她当神女供起来?傻了正好听话,残了也不差,只要吊着一条命活着,谁还管这个‘神女’什么样?”
“再说,再傻还能自己从那儿跳下来?她不怕?多半是装的。在坪上长大的能有什么好人。”
方包致冷静下来。他目光再度在众人脸上划过,许是终于是接受这个事实,他低头不语。
四下寂静无声,只高阁之上的从玉嚎得欢快,两条腿已经迈出窗台,双手抓着窗沿,偏头眼巴巴瞧着那个突然沉默的大汉。
“嗷嗷?”
万单重偏头看向众人,语气平淡:“还不走?早些把诸项事务都安排妥当了早些回去。”
说完,他头也不抬继续往前走。
巫仪掩嘴轻咳一声,撑着祉杖跟在万单重后面。
一行人沉默着跟在两人后面,沿着街道拐到育禹阁正门。
方包致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从玉,咬牙低头离开。
都走了啊……
都是坏蚂蚁。
“嗷……”
从玉心里难受,垂眸看向底下的街道,老黄狗抬头与她对视。
“汪!汪汪汪!”
屋外传来方喜的声音:“神女,长老们来了,快些出来吧。”
从玉扁着嘴,哼哧哼哧又爬了回去,打开门,方喜规规矩矩侯在门边。
听着声响,垂眸扫见从玉的鞋子,方喜转过身在前面领路,沉默无言。
从玉在后面蹦蹦跳跳全当做玩,时不时嗷嗷着扯一下路边的布幔。
一堆人候在一楼大厅,各是有座不坐,高高昂着下巴审视从玉不合礼仪的步伐姿态。
从玉站到人群中央,昂起头,学着他们的样子叉腰:“嗷嗷!”
瘦高老头眯着眼睛笑:“不会说人话?看来是真傻了。”
方包致看了一眼从玉,心里实在不舒服,挪几步躲到人群后面。他一走,万席就被顶在了前面。
她皮笑肉不笑,只道:“毕竟是神女,那样一场飞来横祸,能活着就是顶顶好的,哪能要求那么多。”
“不用多说。”
万单重上前一步,正对着从玉,笑说:“今日我们来主要是告知神女,寨里计划为您授课,想来方喜已经说过了。”
什么课?
从玉眨巴眨巴眼,一屁/股坐到地上:“嗷?”
万单重表情不变,眼梢带了些许温柔:“神女什么时候学会各位长老的本领,什么时候就能出门。”
说着他转身看向身后诸人:“各位现下都已经看过神女,想必也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之重。再给各位一日时间,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教导神女。明日就从万席长老开始进行教导。”
万席眼睛一抽,恭敬应是。
从玉顺着万单重的视线朝万席望过去,正好对上她那怨念深重的表情,不由新奇:“嗷嗷!”
万单重折过身看着巫仪:“待会儿出门后还得劳烦大人布下结界。”
巫仪抚须点头。
接着几个人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从玉接下来的生活,从什么时辰起床,到学到什么时候,最后高高在上祝贺从玉今天到底还是自由空闲的。
从玉撑着脑袋听得犯困,眼皮不住往下搭拉,好几次差点撅到地上。要不是瞥见角落里的方喜,从玉早就跳起来跑了。
好歹吃了人家的饭。
万单重提了个开头就任由其余人自己商议讨论时间,站在旁边垂眸看从玉恹恹欲睡的模样,眼里的笑意难得带了几分真诚。
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拉到十五年前,万单重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人。
她也是最讨厌这些啰嗦的话,一听到就忍不住犯困。
想不到换了一副身躯还是这样……
思及此,万单重合上眼,抑住自己那点仅剩的良知。
他抬手打断众人的谈话,语气淡了几分:“没事了就走罢。”
一群人又纷纷应是,拥簇着万单重利落离开。
巫仪落在人群最后面,慢腾腾走着,一边走一边低头查看什么东西。
哗啦啦来,哗啦啦走。一群人就像是吃完饭没事到阁里来遛弯消食的,逛一圈就走了。
走出大门时,万单重侧首抬眸看向阁上的牌匾。
瘦弱老头挤到他身边来,压低声音:“族长,祭堂……”
万单重昂首,唤过恭送在一旁的方喜。
一群一群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一步一踏的声音却清晰起来。
方喜走进大厅,转身关上了育禹阁的大门,这才折回来扶起从玉。
从玉睡得迷迷糊糊,被方喜一碰又即刻清醒。
“神女,收拾一下,我们该去祭……”
眼见屋里人都没了,从玉一下子蹦起来,不待方喜说完就一溜烟跑到楼上。钻进长虹屋,从玉还无师自通地捎上了门。
方喜在外面敲门,由轻敲到拍门,从玉张着耳朵全当做调子,理也不理。
今天早上喂的饭已经还完了,再听话就是亏了。
谁也别想占她的便宜。
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停了。听声音,那个紫色的小人人应该也是走了。
趴到窗台上,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冻得从玉一哆嗦。
她低头往街上看,正好看见那群蚂蚁沿着来时的路走远。
街道看着干净,对面那户人家门前不知道从哪吹来一片黄叶,微风一吹卷起半截,晃晃悠悠又坠回地上。
老黄狗喘着粗气,尾巴往下一挥把黄叶拍在地上,仰头睁着一双大眼瞅从玉,舌头往回一缩就叫唤出声:“汪!汪汪!”
去找老老虎!
腿脚往瓦面一蹬,手上力松,伴着几片碎瓦,在老黄狗惊恐的眼神中,从玉一跃而下。
“嗷嗷!”
风在耳边呼呼扯出声,极速的坠落感带来极致的刺/激。
血肉仿佛下一刻就会脏乱这块地界,从玉目光一晃,恍惚间在地上看见一团火。火外聚着一群人,不住地嚷嚷。
石板上的灰尘被坠落的风扬起,轻易迷离的从玉的眼。眨眼间,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湿润了从玉的眼眶。她咧着嘴还笑得灿烂,任由自己无限接近地面。
“嗷!”
要跌进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