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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细细的灰尘扬在空中滞住,乍然现出的一道金光铺成一块布稳稳托住这具里地面不过一寸的身躯。

      从玉眨巴眨巴眼,趴在“金布”上磨磨蹭蹭抬起头。那些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滑到脸庞两个浅浅的酒窝时凝涩片刻。

      花十小捂着胸口蹲在从玉面前,伸手扶起从玉,一边温声询问:“怎么这样顽皮,不害怕吗?”

      说着,花十小声音一顿。他捏着一方帕子轻轻擦拭从玉脸上的泪。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说话声音很轻:“姑娘,你下雨了哎。有哪里不舒服吗?”

      脸上湿哒哒的不舒服,从玉顺着花十小的动作爬起来乖乖坐着,让他擦着。

      盯着花十小苍白的脸,从玉缓缓就摇了摇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但是她的脸上都是水。

      小老虎脸上都是云。

      眼看着擦得差不多了,帕子被扯得一滞,花十小垂眸一看,从玉不知道时候咬住帕子的一个角,对上他的眼睛,一脸乖巧。

      “姑娘这是做什么?”

      花十小笑笑松开手,金光一闪,从玉嘴里的帕子和座下的“布”全都消散在尘里。

      从玉难得没被这些对她而言尽显怪异的事吸引注意力。

      她紧紧盯住花十小愈发苍白的脸,越看越不喜欢,两手往上一探左右掐住花十小的脸。

      花十小瞪大眼,眉眼全透着困惑。想到从玉今日的异样,他忍了忍到底没把从玉的手拍开。

      两只黑乎乎的爪子没一点适可为止的意思,掐着花十小脸上不多的肉左右揉着。

      眼看着白云变成了霞,从玉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嗷!”

      见从玉心情转好,花十小无奈笑笑,抬手指着楼上窗台问:“要上去吗?”

      “嗷!”

      从玉蹦跶着跳起来,仰头看了眼阁楼,拉着花十小就要去和老黄狗交流感情,半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花十小昨夜耗费许多仙力,才醒来又施法兜住从楼上坠落的从玉,眼下最是虚弱无力。

      他艰难站起身跟上从玉的步子。

      老黄狗舔着爪子抬眼懒洋洋看了一眼两个奇奇怪怪的人,趴在地上又要睡觉。

      刚走到老黄狗面前,身后蓝光一闪,育禹阁整个被笼在结界里。

      从玉回头惊奇地看着结界,探着小手往上面一戳。结界泛着蓝盈盈的光,把从玉的手指隔在外面。

      花十小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结界。

      此方空间灵力匮乏近乎没有,他尚且不能吸收灵力,这些凡人又怎么能搭起这样坚韧的结界?

      凡人之力所不能及者,神魔也。

      这里真的只是一方普通的凡尘吗?

      花十小心里困惑,但碍于对凡间的不了解,不能轻易下结论,只心里警惕起来。

      高阁之上虚掩的木窗一松,猛地被拍开。

      街道上两人一狗抬头往上看,只见紫衣女子站在窗口凝视他们,面若寒霜。

      果真是跳下去了。

      想不到这个神女,原来还是个狠人。

      “咚”的一声,手里的斧头砸到楼板上,被劈开的房门再度晃了晃。

      方喜看着呆呆愣愣站在结界外的从玉,朗声喊道:“神女大人,该去祭堂了。”

      祭堂坐落竹林深处,与祭台相隔不远,一个忙得热火朝天,一个静得死气沉沉。

      从玉抬头偷偷往上瞧。香案左右各置着尊半人高彩塑像,一个浓须豹眼,肩上扛着把半头大圆锤,头上搭着一块黑布;一个身材瘦高,眉眼细长,手上挽着把红弓,头上也搭了块黄布。弓上搭着三根利箭,箭头略微朝下,直直对着从玉的脑袋。

      两个人看着极其不搭,看久了却又能看出一种诡异的协调。

      从玉被方喜按在垫子上跪了多久就盯了彩塑像多久。

      方喜看不见的金光在从玉膝下缓缓流转。

      一种难以言述的压迫感从屋里袭来,喉间漫上血腥味。花十小蹲在门口,从容不迫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帕轻轻按去嘴角的血色。

      依天界历法,半仙是绝不能入凡的。一是因为半仙本身就就尘缘未了,面对凡人还做不到“无情”,容易扰乱凡间秩序;二是因为半仙仙体未经天雷淬炼,容易沾染上凡间的“气”。“凡气”入体,轻则修为大减,重则身死。

      不是所有的半仙都能舍弃那份在世人眼里是拖累的尘缘。

      花十小是由百蝶谷飞升上天界的半仙,如果不是这一场意外,他这辈子都注定来不了凡间。

      就算是到了现在,花十小也全无成仙的打算。

      死便死吧,这么多年也活够了。只要在消逝之前把债都还完就够了。

      他捂着胸口耐住不适,扫几眼塑像,眸光一转又看向从玉难得安分的背影。

      姑娘魂魄散开,神识混沌,举止确有些痴癫……但是就算是教养也不该罚跪吧?这样小小一个孩子,如果没有仙力护着,这一通跪后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难不成凡间的神女都是这个待遇?那他插手了岂不是扰乱了秩序……

      花十小挣扎片刻,还是忍不住朝着屋里喊:“姑娘,累吗?”

      “嗷嗷!”

      从玉听着声音下意识回头,站在旁边的方喜动作优雅不失力度地按住从玉脑袋,强制着让她转回来。

      “神女大人耐心些,认真感受神明和先祖留下的念法。”

      方喜语气平淡:“这是神女应尽的职责。”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衅母老虎!

      她可是看在这个小人人凶得要哭要哭的模样上才勉勉强强答应缩在这个黑黢黢的地方,一动不动看上面那两个丑丑的小小人。

      这个小人人居然还得寸进尺,还敢按她的头!

      狮可忍虎不可忍!

      从玉龇牙咧嘴,爪子张开,腿上刚要用力站起来扑向方喜,金光一缩就化成绳子紧紧缚住手脚,牢牢制止住她的动作。

      “嗷嗷!”

      从玉被绳子捆住,扭着身子来回挣扎,嗷嗷不住叫着。

      花十小迈进房门,颤着步子稳住身形,还没走到从玉旁边就听着方喜语气复杂说:“神女,就算是……撒娇也不能乱动。”

      说到“撒娇”二字时方喜停顿片刻,强迫自己不挪开眼。

      这是神女,哪怕傻了疯了,甚至还用脸和肢体配合来撒娇了,都是神女。

      从玉瞥见方喜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更是暴躁,嚎叫着要挣脱绳子来咬她。

      花十小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坐到从玉旁边,轻轻按住从玉乱动的手。

      “嗷……”

      从玉转头看见花十小,即刻冷静下来,委屈巴巴瞧着他,把被捆着的双手往前递了递。

      好儿子你看,你母老虎被捆了。

      小人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个紫色的。

      “嗷嗷!”她还按我的头!

      花十小莫名听懂了从玉的叫唤声,掩嘴笑,还没笑几下又忍不住咳嗽,半截身子咳得都快伏到地上去了。

      眼见从玉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花十小笑笑坐直,抬手点在从玉腕间金光闪闪的绳子上。

      绳子涣散作点点荧光消散。束缚力乍一解开,还不待从玉欣喜,花十小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姑娘,我们不能随便咬人。”

      “嗷?”

      花十小眉眼弯弯:“我们让她走了,然后自己玩好不好?你看这里多稀奇,还有两个塑像呢,在别处可见不到。”

      这个小小人有什么意思?又丑又小,还不会动。

      小老虎的审美原来是这样的。

      从玉懵懵懂懂点头。

      应该照顾小老虎的自尊心。

      从玉猛点头。

      一根极细的金线从花十小指尖引到方喜身上。

      方喜浑然不觉,只是神识一清间猛然想起前几日万松月从柱子上滑下来的事情还没告诉万单重。

      这么大的事,早该去说的,当时怎么会觉得这不重要呢?松月也该被教养教养了。

      再看从玉,这么大个人了,就算现下痴痴呆呆,跪个祭堂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方喜退后几步:“静心诚意方能勾连念法,神女谨记于心,安分跪着就是。晚间时候我会来接您的。”

      说罢,似乎是害怕极了从玉会再度“撒娇”,方喜快步离开祭堂,拉上门在外面落了锁。

      搭在方喜身上的金线越牵越远,最后在空中消失不见。花十小适时松开手,笑道:“看,她走了。”

      从玉一眨不眨地瞧着花十小指尖的一点金光逐渐消散,转得慢悠悠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金光是小老虎的,金线也是他的。

      所有金光闪闪的东西都是小老虎的,还都是从他身上分下来的,是他的孩子!

      所以刚才那个讨厌的绳子也是!

      眼见从玉表情不好,花十小心一跳,凑到从玉跟前小声问:“姑娘,你生气了?方才的事我可以解释。”

      从玉鼓着脸别开头,抬眼就对上香案上那尊瘦高塑像头顶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布。

      “他们尊姑娘为神女,就算现在这神女的待遇是不怎么样的,但我们到底还是不能打人啊……我都看见你动嘴了,只能赶快捆着了。”

      坏老虎!诅咒他抓不到兔子!

      从玉满脑袋气愤,根本听不见花十小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个小东西在耳朵边嗡嗡闹闹的,惹虎心烦得很。

      实在是忍不了了!

      从玉腾地站起身,跳着一把扯住瘦高塑像头顶上那块黄布往下拉。

      老虎是亲生的不能打不能骂。

      我要把他的孩子打哭!

      花十小目瞪口呆,诧异地看着从玉拼命扯住黄布往下拉,表情狰狞恐怖。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他捂着绞痛的胸口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从玉旁边,艰难按下对塑像的同情:“姑娘,要帮忙吗?”

      黄布看似是搭在塑像头顶的,但是从背面看却是一大块连着塑像底座,被压得严严实实。塑像看着小颗,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异常沉重,很难扯动。黄布也坚韧得诡异,怎么扯都扯不坏。

      从玉咬牙:“嗷嗷!”

      “一定要把这块布扯坏吗?”

      “嗷……嗷呜!”

      花十小心里叹息一声,右手搭在布上。白嫩纤细的手握住黄布边缘,轻轻往后一带——

      “轰隆”一声,黄布连带着瘦高塑像砸到地上,滚着滚着断了一只手。那只手上挽着的红弓摔进香案底下,被案布遮住。长弓倒完好无损,只白色的弓弦两头逐渐染红,如同漫上了血色。

      从玉早在塑像掉下来的瞬间就被花十小挪到门口。她看着形容惨烈的塑像,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黑爪子,最后把目光定在花十小有些泛红的手指上。

      “嗷呜……呜,呜呜。”

      花十小揉了揉手,抬眼就对上从玉不可置信的眼神。灿然一笑,花十小有些腼腆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有点疼,其他没事,不用担心。”

      说着他伸出左手,把一小块黄布递给从玉:“姑娘不是对这个感兴趣吗,我扯了一点下来。”

      自家孩子还是孝顺的。

      从玉感动得眼泪汪汪,接过碎布就拿来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嗷呜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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