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相见阔》禾入

19、第 19 章

　　从玉小心避开他们，四处寻找花十小。

　　祭台上，老汉拦住万席，表情不虞：“都说了你们不能进坑底，里面很危险的，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方喜深吸口气：“我说过了，我们是要进去找神女大人。”

　　“你这么小就有了个女儿？那你就更不能进去了。”

　　万席抬手止住白淑瑞的话，对着老汉恭敬道：“那就劳烦福伯下去找一趟了。”

　　老汉点头，把斧头塞到万席手里：“让我下去找你女儿？可以啊，你们在堆木头那儿等等，没事就修整修整木头，都是要用的。”

　　说完，老汉转身沿着坑壁往下走。万席偏头看向祭台角落那堆木头，拎着斧头走了过去。方喜左右看看，到底还是跟着万席走。

　　“方喜呐，你今天这样慌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万席掂起木堆上的斧头，瞧着方喜笑：“这是为什么？别人不知道神女是什么身份，你还不知道吗？”

　　“封授大典那天早晨，你是不是悄悄给她吃食了？”

　　方喜沉默，眼前晃过一张稚嫩的脸。她敛眉，低声道：“我只是觉得神女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算她是个孩子又怎样，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知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你会怎么样吗？”

　　“人活着不就是求一个心安理得吗。”

　　万席还是笑，眉梢都带了几分讽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周边原来这么多好人。你一个，方包致一个，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心安理得？就怕这份心安理得会要了你们的命。”

　　“你死了，你觉得你儿子的命还会被人放在眼里吗？你还想指望谁？我，还是那个曲升？”

　　方喜身子一晃，险些跌到地上。放弃挣扎一般，她闭上眼：“是我糊涂了……”

　　万席心里波澜不惊。不过是个早就可以预见的结果而已。

　　凡人微薄的良知怎么比得过命。

　　他们自己的命，或者是他们家人的命。

　　扬起的沙尘、嘈乱的声音和难闻的味道，越往下越让人感到不适。

　　四下混乱嘈杂，有人大声嚷道：“这火可经不起夸，今天又变成这幅样子了。晃来晃去，好让人心烦。”

　　从玉闻言瞥过去，是昨天那个没礼貌的大胡子蚂蚁。

　　游戏玩到一半就放弃的坏东西。

　　从玉垂下眸，余光闪过一道白影。她一愣，抬头往大胡子方向望过去，再一低头，地上躺着的那个白色的花十小不是小老虎是谁？

　　“嗷呜嗷呜！”

　　从玉兴奋地跑到花十小身边，蹲下来确认是不是他。

　　“怎么还有人抢位置呢？”

　　旁边突然多了个人，方包致心里不爽。他

　　瞧着从玉的后脑勺，提一嘴又等了会儿还是不见她起身，方包致干脆抱起地上的木头朝着另一边走，边走边大声抱怨。

　　从玉低头摸了摸花十小的脸，无比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可是小老虎怎么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从玉视线往后挪，只见花十小半截身子被几根木头压住。

　　没事，小老虎总是有些异于常虎的奇怪想法。

　　埋了也没关系，能帮她看叶子的就是好老虎。

　　木头另一头蹲着个汉子，满脸稀奇地压了压石头：“怎么就是不平整？”

　　他顺着木头的方向走到花十小身边，在从玉疑惑的目光在把花十小腿上的木头狠狠往下压。

　　木头纹丝不动。花十小闷哼一声，脸色苍白。

　　“难不成是地的问题？”

　　汉子趴到地上看了看木头和地面相隔的距离，迟疑着伸手继续往下压。

　　从玉先是新奇地看着汉子的动作，回头看见花十小面无血色时才着急起来，“嗷嗷”着拦住汉子。

　　小老虎要被蚂蚁按死了！

　　死老虎就看不见她的叶子了。

　　“你这小丫头要做什么？”

　　“嗷呜嗷呜！”

　　汉子气笑了，拨开从玉继续压木头：“你这小孩，别耽搁我办事。”

　　居然推她！

　　上次推她的蓝壳子已经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来招惹她。

　　从玉龇牙，扑上来抱住汉子的手狠狠一咬——

　　“啊！”

　　汉子哀嚎着想要推开从玉。从玉死死抱住他的手，怎么甩都甩不掉。

　　旁边临近的两个人听见声响凑过来看见这一幕，连忙拖着从玉要把她拉开。从玉两脚被拽着，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了，牙还紧紧咬着不松口。

　　旁边的人没办法，甩了从玉好几个巴掌。从玉脸火\辣辣地疼，牙稍微一松就被他们拉开。

　　地上全是碎石碎木。从玉整个人面朝地被拖出老远。本来脸上就全是血，被这样一拖更是伤痕累累。又是血又是伤，抬头时把看见的人吓了一大跳。

　　五六个人围着被咬的大汉，查看他手上的伤。

　　方包致凑过来一看，大汉手臂被咬得极深，清晰的牙印伤口不住地流血。这一看，怒火噌噌往上涨。

　　“居然有人牙口这样利！有这牙口去吃饭不好，没事咬什么人！”

　　人群后面，老汉顺着坡刚下到坑底，见众人围住一团，忍不住凑过来瞧热闹。他戳了一下旁边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被戳那人头也不回：“好像是一个红脸小子咬了万平一口，猛地很呐。”

　　“毛头小子，厉害啊。”

　　老汉砸吧砸吧嘴，又问：“你亲眼见着了？”

　　那人回头一看，瞧见老汉当时就笑出声：“原来是福伯，难过这样多问题。我啊没看见，听着声响过来的。这种事情一猜就是个小子干的，哪有姑娘咬人手的。”

　　老汉点点头：“原来是小子，我要找人家的女儿。”

　　方包致卷起袖子朝着从玉走过来，一脸凶神恶煞，边走边吼：“就是你这个臭……”

　　从玉龇着牙，表情凶狠地挡在花十小面前：“嗷！”

　　方包致站到从玉跟前刚要说话，低头一看，从玉整个人血淋淋的，活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一般。

　　坑底光线昏暗，从玉又浑身是血，方包致只觉得这个身形倒是眼熟，死活辨别不出来。

　　也不算，这不活脱脱一个鬼？吓死个人。

　　一时哑言，方包致回头瞪向众人：“是你们把这孩子打成这样的？”

　　方才拖从玉的一人瞥了一眼从玉的惨状心里也是一惊，连忙解释：“没打，没人动手。就是在地上刮到了……”

　　方包致仔细瞧了眼从玉。

　　哎哟，这血淋淋的死鬼模样。

　　这一瞧，方包致心里更是恼火，指着答话那人骂：“你们几个家伙有没有点良心！”

　　一片寂静，没人敢答话。

　　这孩子看着实在太惨了，没法反驳。低头一看，地上那条血路也是分外显目。

　　祭台上传来一道声音：“王刚，王刚你人呢？接东西了！”

　　方包致眉毛一横：“还不快去干活！”

　　话音未落，一群人迅速散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被咬的那汉子捂着手站起来，看见从玉那幅模样，什么怨气都消了：“长老，我先上去了。”

　　方包致点头：“你回去找李大夫，早点养好伤早点回来——哎，等等，你等会儿和这丫头一起去。”

　　万平点头，默默站到方包致身后。

　　方包致朝着从玉走近几步，蹲在从玉跟前，挤出一抹稍显和善但是凶神恶煞的笑：“小东……嘁，这原来还是个女娃。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没人告诉你不能跑到这里来吗？”

　　从玉警惕地盯着方包致，右手背到身后摸索着抓住花十小的手：“嗷呜！”

　　嗷呜？

　　“没听说寨里有痴孩啊……”方包致皱眉，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偏头看向汉子：“你跟这丫头有仇？”

　　汉子摇头：“见都没见过。”

　　方包致更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从玉：“莫名其妙的，你为什么要咬万平？”

　　“嗷嗷！”

　　“嘿！真是个傻的。”

　　方包致站起来，语气有些不好：“现在跟万平出去看大夫。”

　　从玉俯身护在花十小身前，充耳不闻。

　　“这个傻子！”

　　方包致等得不耐烦，见从玉迟迟没有动作，一把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转头看向汉子：“万平，我们上去。”

　　从玉拼命挣扎着拍打方包致的手，叫声越来越凄厉。眼前逐渐朦胧，一滴泪洒到地上，无声陷入灰尘中。

　　实在没有办法挣脱，从玉眼泪糊了满脸，目光紧紧钉在花十小身上，双手不住地往那个方向伸，拼命地叫喊。

　　“嗷！嗷呜嗷呜！”

　　“呜呜！”

　　花十小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昏暗朦胧中，从玉看见花十小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她飞过来。

　　金光一闪，消失不见。

　　从玉愣愣地摸着自己额头：“嗷呜……”

　　方包致见从玉不再哭闹挣扎，顿时长舒口气，改拎为扛。

　　一路顺顺当当走到祭台台面上，方包致左手扛着从玉，右手边跟着万平，朝着一片树荫快步走去。

　　树荫下支着一个小板子，空空荡荡没有人，摆着些药材。

　　板子对面就是曲升剥树皮的地方，巫仪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茶，看见方包致几人淡然一笑：“包子，你们怎么来了？”

　　巫仪目光一凝，一下子直起身子，表情严肃：“万平你手怎么弄的？”

　　万平捂着手：“让人家咬的，不碍事。”

　　“咚”的一声，方包致随手把从玉撂在板子上，道：“就是让这个丫头搞的。”

　　从玉扒着板子边缘坐起来，方包致看着她又补了一句：“这还是个痴孩，不会说话。”

　　巫仪一眼认出从玉，顿时“哎哟”一声：“这孩子怎么血糊糊的——曲子，还不快去找李大夫！”

　　曲升垂眸把手上的一块树皮扒拉干净，拍拍身上的灰朝着不远处那个正在搬树皮的人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怀里的树皮，表情冷漠地通知：“有人找你看病。”

　　说完，曲升抱着树皮大步朝着祭台走过去。

　　树荫下，巫仪忙活着给从玉擦血时抽空看了一眼方包致，见他大大咧咧坐在地上，完全没半点负担的模样，忍不住问：“包子，你不觉得这姑娘眼熟？”

　　“肯定眼熟啊，我从坑底一直扛到这儿来的呢。”

　　方包致一脸困惑地回视巫仪，似乎很奇怪他怎么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巫仪叹气：“早就知道你是个傻的，却不想……”

　　“莫名其妙的，怎么还骂人。”

　　方包致啐了一口，转过身去不理巫仪，低声嚷嚷：“老东西就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