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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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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大漠,风吹沙走。
从玉晃眼置身沙漠,脑袋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寻了处藏身处躲了进去。
大漠一望无垠,除了几块石头空空荡荡几乎没有遮蔽物。
从玉屈着身子躲在两块大石头中间,低头捂住耳朵,嘴角紧绷,表情麻木。看起来镇定自若,指尖却止不住地颤。
又是沙漠……
靠,老娘又得死一回了。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响亮得仿佛即将踩到从玉耳朵边。心兀地吊起,从玉僵成一团。下一瞬,一股热气轻轻喷在从玉脑袋上。
那热气从头顶一路往下窜,浑身都要烧起来,唯独心底发凉,凉得魂魄都冻住。从玉颤颤巍巍仰起头。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野兽眼里的贪婪酝酿成风暴,风暴中心是从玉逐渐放大的脸。
一串口水顺着它咧开的嘴往下流,从从玉额头蓬乱的发丝间滴进去,打在她额头。
“啪嗒——”
心脏砰砰乱跳。
逃不掉了。
她缓缓闭上眼,心里累极,干脆放弃了挣扎。
吃吧吃吧,吃完我回去还得睡觉,累死了。
野兽眼里添了几分困惑,迟疑着张大嘴,一口朝着从玉咬过去。
从玉浑身一抖,坐在椅子上清醒过来。
睁眼对上窗外的月亮,从玉脑袋霎时昏昏沉沉,她心里隐隐察觉不对,来不及细想就再度昏睡过去。
翌日,从玉睡得迷迷糊糊间,鬼面红光一闪,在她脸上不住地扭曲着,肢脚狠狠往皮下一钻。
一阵刺痛。
从玉惊醒,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刚站起身,从玉正弯腰揉着腿,房门一下被推开,方喜端着盆水走进门。
见从玉站在窗台边,方喜不动声色地把屋子扫视一番。看见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后,她暗暗松了口气,径直朝从玉走来。
“神女大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快些洗漱了下去吧。”
从玉下意识点头,余光瞥见窗外昏暗的天空,掐着嗓子怯声问:“方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四刻,不早了。”
凉风吹来,从玉莫名一抖,愈发清醒。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坚不可摧。希望地府没有夜半起床这种酷刑。
方喜贴心地关上窗户,为从玉挽了个简单的发。
从玉端端正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方喜打扮。
昨日后半夜没有再做梦,这对从玉来说算得上难得的安睡。
从玉心里轻松了些许,想起吴本半,这份轻松又顿时消散。
那个傻子,昏昏沉沉的耽搁我好戏。
他不对付我,我怎么有理由弄死他呢?
从玉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思索对策。
用早饭时,方喜就立在从玉旁边看着。见从玉勉勉强强能够用筷子夹起菜,尽管她动作还不太熟练,方喜依旧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神女大人聪慧过人,这么快就会用筷子了。”
从玉闻言心头一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是僵硬地笑了笑。心里有所预感,从玉只担心自己吃得不够多,低下头拼命往嘴里塞饭。
方喜不动声色地撇开眼,站得笔直:“神女大人有空还需学些礼仪了。”
虽然是这样说着,方喜却并没有劝从玉慢些吃。
从玉心里明白,也不再答话。
仓促用完了早饭后,方喜才道:“今日是神女大人的封授典礼。典礼定在巳时,眼下还余了两个时辰供神女大人盛装打扮。”
“时间紧张。一会儿,寨里的巧手就要过来为您梳妆打扮了。神女大人初来仟寨,许多礼仪都还没学过,只记住一点,多说多错。别人让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
从玉乖乖点头:“我知道的。”
方喜看着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神女大人且回房间待着去吧。”
从玉离开膳厅前回头看,方喜把桌上的饭菜都收在食盒里,正拿着一块帕子擦桌子。
刚回到房间,门口就有人敲门。从玉起身开门,只见一堆女人挤在她门口。
见着从玉,她们先是被扭动着的鬼面吓了一跳,不知是谁最先小声抽泣出声:“神女大人怎么这样瘦小……不知道以前遭了多少罪呢。”
“我那八岁的泼猴,看着都比神女大人健壮许多。作孽啊,合该让那臭小子替了神女大人的苦……”
抽泣声顿时此起彼伏,夹杂着对从玉的心疼,和对她们自家小孩的关心。
这是一群什么恐怖的存在?
从玉脑袋一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喏喏着安慰她们:“你们别哭……”
“再哭会儿,典礼都不用去了。”
从玉偏头一看,方喜浅笑着走过来,瞥向几人时莫名显出几分威严:“怎么,还哭?”
“不哭不哭!”
说话间,捧着珠翠的、端着漆盘的,拥着从玉一股子涌入房间。走在最后的一个,朝门外的方喜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随即轻轻合上门,把她关在外面。
方喜表情不变,默默守在门口。
女人们把从玉按在梳妆台前,绾发的绾发,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各司其职,手脚麻利。唯有负责画眉的站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盯着鬼面。
从玉偷偷瞄着铜镜数了数,屋里除了自己,足足有五个人。
多大的阵仗啊。
从玉敛眉,不知想到了什么。鬼面扭曲着,把眉毛撇到眼睛下,显得分外不开心。看眉毛的人见着一颤,抖着手转身也去整理衣服。
哪怕有五个人帮着从玉梳妆打扮,也是紧赶慢赶忙不过来,在仅剩半个时辰的时候才彻底收工。
方喜心里有些不满,脸上难得带了几分不痛快。哪怕她什么话也没说,仅仅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女人们也有些害怕,不自觉把从玉推在最前面。
其中一个解释道:“方妹妹,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吉服太难弄,神女大人又太小,我们缝了好一阵……”
一个开了口,剩下几个纷纷为自己辩解。方喜深吸口气,牵过从玉的手:“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所以没说什么。快些走吧,典礼要开始了。大厅里给你们备着热饭,不嫌弃的话可以带着走,多少吃点。我们走了。”
说完,方喜牵着从玉离开。
待女人们下到一楼,看见大厅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五个食盒,打开看到里面小碟烧肉时,纷纷议论开来。
“方喜居然在里面放了肉……她怕不是失心疯了。”
“她现在负责照顾神女大人,自然能接触到珍贵玩意儿。咦,阿英你这是做什么?”
被称作阿英的女人尴尬一笑,手上不停,把烧肉用帕子包起来后塞到食盒最底层:“我家泼猴还没吃过肉,带回去给他尝尝。”
此言一出,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拿出怀里的帕子。
白露坪其他人眼中的仟寨千好万好,不用受天罚压迫,没有被野兽袭击的危险。简直是世上最完美的地方。
他们用尽心思、穷极一生都是为了能够进去仟寨生活。
仟寨人自己也惜福,明白投生在仟寨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别的,也不敢奢求。
只是这份运气究竟什么时候会消失,谁也说不准……
一片沉寂间,有人问:“你们说,神女真的能救得了仟寨吗?”
“我只知道,神女大人无论要做什么,我拼了命都会帮她。但是,”阿英提起食盒,表情冷淡,“小坤不行。”
说着,她看向旁边那人:“玉姐,我记得你女儿今年也十五了吧?”
玉姐低着头,神色不明:“神女大人就是为仟寨而生的,怎么可能会……救不了呢。没有这种可能,谁都不允许有这种可能。”
“……封授大典,不就是一把锁吗。接受了仟寨人给予的荣誉,那就得一辈子为了仟寨,拼命。”
远处,仟寨祭台。
轿子四面垂挂着鸦青色的帘子,从玉端端正正坐在里面,不敢乱动。华盛的坠饰垂到肩上,随着轿子的晃动而晃动。
从玉稍微一动,叮叮当当,头上和身上的挂饰响成一片。
她垂下眸,胭脂色的袖子边上用金丝绣着老虎,和柱子上的彩绘除了颜色别无二致。蜡黄粗糙的手指从精致华丽的袖子间探出来,显出一种怪异的讽刺。
这样的讽刺……
从玉想起了白米,或者说,白淑瑞。她静静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可笑。
轿子停在祭台侧面不远处的平地上。方喜掀开车帘,扶着从玉出来。
两个穿着甲胄、手持长戟的褐衣卫士守在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她们。抬轿子的几人把空空荡荡的轿子抬到空闲处,沿着小路窜到祭台正面的人群中去。
从玉略微侧首望过去,只见祭台正面呜呜泱泱跪了一大片人,心里震惊非凡。
一群蚂蚁呐。
方喜目不斜视,说话声音很轻,悄悄飘到从玉耳里:“看见那第一排了吗?十一个人,全是仟寨长老。中间那个是族长,你就坐在他旁边那个空位上。待会儿走路走稳些,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从玉同样压低声音:“方姐,你不陪我过去吗?”
“我身份不够,要到后面去。待会儿有人来接你过去,我看着你到位置了才走,别怕。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明白吗?”
从玉点头,珠翠响成一片。方喜听了又补了一句:“动作小点,别搞出太大的声响。”
说话间,一袭黑裙的万松月朝着两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方姐,典礼快开始了,我来接神女大人过去。”
方喜点头致谢:“劳烦您了。”
万松月摆摆手:“只要方姐你下次不告状,我来接你们一百回都行。”
方喜闻言不说话。
万松月也没指望方喜能答应,拉着从玉就往第一排走。第一排中央正好有两个相邻的空位,万松月把从玉按在右手边的位置上,自己坐上另一个位置。
从玉想起方喜交代的,她旁边坐的就是族长。
毁灭仟寨最大的障碍……
从玉心一跳,小心翼翼地朝着右边看去。
一个穿着五彩羽衣、脸上抹着彩纹的老人闭着眼,仿佛陷入沉思……
从玉收回视线,坐得笔直,回忆起自己昨日在那柏禹堂见过这位老人,就是他把鬼面递给了她。但他不是族长,可能是那位瘦弱老头口中的巫仪大人。
族长,应当是昨日那位玄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