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陈年明月

5、第五章

　　吴哲躺在自己的床上，开着床头的台灯，把灯光调到最暗，把胳膊架在脑后，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每一个个体都是如此的不同，尤其是女人。
　　为什么当初会喜欢上江觉非，或许就是因为她是在自己生命中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女性，一直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可是却偏偏被她这样一个很多时候蛮横得完全没有女人味的女子吸引，现在想起来，那些年里，似乎就是年少痴狂，人都是这样的，越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拼了命的想去得到，很多年后再提起当年的事，似乎就是自己的一个执念而已。
　　袁朗说得很对，两个性格太相似的人，做朋友或许会很好，但是要在一起过日子，肯定不能够长久，江觉非和他正是如此，而严晴，吴哲不很多时候根本就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是神秘的，带着不可名状的诱惑魅力。我就是栽在自己的冒险精神上了，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冒险的念头，自己绝对不会进老A，更不会和严晴纠缠在一起，尽管他并不排斥这样，甚至心里是喜欢的。
　　本来是想和严晴好好谈谈他们之间的事情，可是他却被严晴那种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惹怒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火，是因为他在乎，他在乎严晴的态度，在乎严晴的一切。吴哲无奈的摇摇头，或许这就是爱情，三十年的人生里，总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对待身边的很多东西，现在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人生态度是不是对的，爱情里只需要盲目的信任。
　　严晴也是怀疑他的，他太优秀，太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是这样完美的人让她心里隐隐的不安。吴哲知道这是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他出生在一个富足而和睦的家庭，无从了解单亲家庭孩子的心理，他只能隐约的感觉到，严晴对所有事情都是悲观的，她总是在害怕，害怕变化，或许还有一点害怕吴哲会骗她，离开她，所以她几乎就是在用自己看似冷漠的态度在拒绝身边的所有人。“我能做什么呢？”吴哲自言自语着，“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啊！”

　　严晴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看到吴哲一身标准的陆军常服坐在路边，往嘴里塞着汉堡，身边还放着一堆肯德基的袋子。
　　吴哲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却不小心被汉堡噎到，拼命往下咽。严晴本来就有点后悔昨天对他的态度，又看到他这副样子，早就不生气了，拿起台阶上放着的可乐，递给他，还帮他拍着后背。
　　“还是老A呢，吃个东西也能被噎到！”
　　吴哲好不容易咽下去：“你怎么才回来啊，服务员说你很早就走了！”
　　严晴看到地上瘪了的盒子，心里微微一动：“你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吴哲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打你手机关机，我也不知道你会去哪，只好在这等着！”
　　严晴看看表，下午五点半，无奈的摇摇头：“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回来？”
　　吴哲微笑着说：“我只有赌一赌，我赢了，你回来了！”
　　“上去吧，你一身军装在这里也不怕丢人！”
　　“丢人的事情干多了，这点算什么，我们老A都是厚脸皮，你不知道吗？”
　　“早看出来了！”
　　两个人上了楼，进了房间，吴哲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严晴：“送你的！”
　　严晴打开包装看，那是和她前天晚上丢的鞋一模一样的凉鞋，严晴不可置信的看着吴哲，那双鞋不是什么名牌，就是她在云南逛地摊的时候觉得好看随便买的，要在北京买到一双一模一样的，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她不知道吴哲是怎么找到这双鞋的。
　　吴哲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说：“试试啊，我不知道你穿什么号的，将就着买的！”
　　严晴套上鞋，十分合脚，抬头问：“你在哪买的？”
　　“先是去商场看了看，后来觉得那应该不是在商场买的，就去了批发市场，快关门的时候在一个摊上看见了，就剩这么一双了！”吴哲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严晴知道，让他这样的一个大男人一个一个摊位的去找一双鞋，需要多么大的耐心。
　　严晴盯着自己脚上的鞋：“我值得你这么费心吗？”
　　吴哲正色道：“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并不是完全相信的，所以只好用行动来表示，昨天我好像忘了说一句话，现在可以告诉你吗？”
　　“什么话？”
　　吴哲一字一顿的说：“我爱上你了，从你跷家跑到我家那天开始！”
　　“为什么不早说？”
　　“我反应迟钝嘛！”吴哲笑着伸开双臂。
　　严晴迟疑了一下：“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骗你！”
　　严晴抱住他的脖颈，吴哲紧紧的抱住她：“以后有什么脾气冲我发，有天大的事情，我和你一起承担！”
　　严晴放开他，对上吴哲清亮的眼睛，吴哲说：“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去？”
　　吴哲笑笑：“我当然不敢肯定啊，所以，等你的话！”
　　“好吧，你又赢了！”
　　“那你换衣服好了，我去外面等！”吴哲说着，出了门。
　　严晴站在那里，偷偷的笑了。
　　吴哲坐在大厅等着严晴下来，果然，她穿了一身军装，严晴问他：“奇怪吗？”
　　“不，军装是你最好的礼服！”

　　整个宴会是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里举行的，大厅里都是锦衣华服的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物，他的女儿富云素和新郎黎予锋也是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直到门口出现的两个深绿色的身影，像两棵大树一样，在那些鲜艳的颜色中，显得如此的深沉而凝重。
　　富涛看到他们立刻走了过去，吴哲和严晴一起敬礼，富涛欣慰的点点头：“你总算是来了！”
　　“爸，我是为了你才来的！”严晴冷着脸说。
　　“我知道，这位不介绍一下？”
　　“是，这是我的战友吴哲，这是我父亲，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吴哲心里偷偷笑一下，死鸭子嘴硬。
　　富涛了然的笑着：“好，走，我去叫你妹妹！”严晴看了看吴哲，吴哲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过去。
　　“吴哲！”
　　吴哲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过去：“师兄？”
　　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走过来：“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啊，你毕业不是在海军服役吗，怎么穿上陆军军服了？”
　　吴哲敬了个礼：“是啊，不过几年前就调到C军区的陆军了，师兄，很久不见了！”
　　冯亮招呼着边上的几个人：“哎，这是我当年研究生时候的小师弟，要不是去当兵了，现在你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严晴看着他，看样子是个很有地位的人，他说了什么话，身边的人都在附和。
　　“师兄，取笑了，当兵也没什么不好啊！”
　　“就是，现在都是中校了，副团吧，我就说你这小子肯定错不了，这位是？”冯亮看着同样一身军装的严晴。
　　吴哲说：“严晴，是新娘子的姐姐，我的未婚妻！”严晴狠狠的捏了一下吴哲的手，四下里一片议论声。
　　富涛走过来说：“云素，予峰，过来，见见你们姐姐！”吴哲看着富云素，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会和严晴过不去，她很漂亮，但是和严晴站在一起就纯粹只能当陪衬，北方女子终究是不如江南女子的清丽细致，更不用说严晴独特的气质。其实两个人的五官仔细看起来还是有些相似的。
　　严晴先敬了个礼：“你们好，我是严晴！”
　　富云素一身大红的手绣旗袍，伸出涂着豆蔻的手：“姐，很久不见了！”
　　严晴刚要伸手，吴哲抢先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吴哲，你姐姐的未婚夫！”吴哲知道如果她那尖利的指甲划到手上，肯定得见血。
　　富云素露出笑脸：“我都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订的婚啊，也不告诉妹妹我一声！”
　　吴哲也冲她微笑：“没几天，我们平时都忙，也没什么时间常见面，这次就是想借着你结婚的机会，见见伯父，如果伯父同意，我们就直接定下来了！”
　　“还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富云素问。
　　吴哲指指自己的军装：“跟你姐姐一样，军人！”
　　“那是什么兵种啊？”
　　吴哲摇摇头：“恕我不能明说，我们有纪律！”严晴瞪他一眼，得瑟的样子，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富涛过来说：“好了，过来坐吧！”
　　富云素坐在富涛右手边，严晴坐在他左手边，吴哲挨着她，却被冯亮拉着一直说话，原来冯亮就是富云素在公司的上司，吴哲和他聊起当年在学校的事，很是开心，冯亮也和严晴聊着，基本上冷落了今天的主角，新娘和新郎。
　　富云素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没想到严晴竟然还认识这样优秀的男人，转脸看看自己身边的准丈夫，皮相不错，却还是少了吴哲那种在军队里长期磨炼出来的军人特有的气质。严晴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整个喜宴的焦点，有些不自在，吴哲在桌子底下一直握着她的手。
　　大家觥筹交错的时候，吴哲站起来，拿着满满的一杯白酒，对着富涛说：“伯父，今天来就是想要您一句准话，我想娶严晴做我的妻子，请您答应我这个请求！”
　　满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富涛看看他，又看看严晴，站起来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多时候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这些年，我亏待了你，晴儿，今天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严晴不知如何是好，站了起来：“爸，您别这么说，您是我的父亲，我们……”
　　吴哲说：“伯父，严晴从来都是爱你的！”
　　富涛笑着说：“看来最了解我女儿的人是你，我要是再不答应，就更对不起严晴了，吴哲，我把最宝贝的女儿交给你了，该怎么对她，你知道！”
　　吴哲说：“谢谢伯父，我先干为敬！”说着，把那一大杯的白酒全都喝了下去。
　　冯亮第一个鼓掌：“好酒量！”
　　吴哲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伯父，您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对待严晴，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委屈，您放心，我说到做到！”
　　富涛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起来，可是才刚刚喝了一半，人就立刻脸色煞白，直直的朝后面倒下去，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富云素惊得扔了自己的杯子。
　　严晴和吴哲连忙跑过去，严晴摸着富涛的脖颈，吴哲说：“脉搏微弱，心脏有问题！”
　　严晴点点头，解开他的衣服扣子，把他放平。
　　富云素问：“你要干什么？”
　　“闭嘴，我是医生！”严晴叱责她的多嘴，伸手开始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
　　旁边的人们不住的问，吴哲说：“没关系，严晴是我们最好外科大夫！”
　　富涛终于恢复了心跳和脉搏，微微张开了眼睛，严晴问：“怎么样了？”
　　“好受点了，没事，我有药！”
　　“拿来我看看！”严晴看着那些红色的药，很是生气的说：“你心血管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喝酒？”
　　富涛没有说话，富云素上来说：“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严晴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怒视她：“还有你，明知道爸爸心血管有问题，还让他喝酒，要你在爸爸身边还有什么用？”
　　“你……”富云素伸出手想去打严晴，被严晴抓住她的手腕。
　　严晴严肃的说：“我是个军人，真的动起手来，你不是我的对手，从现在开始，爸爸的事由我负责，我要送他去医院！”
　　吴哲早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严晴和吴哲陪着富涛上了救护车，只剩下富云素他们在那里面面相觑。

　　医院里，富涛去检查。吴哲拿着两杯水，递给严晴一杯：“伯父已经没什么事了，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的！”
　　严晴喝着温水：“但愿如此啊！”听到高跟鞋桥在地上的声音，转头看去，富云素和她的丈夫在走廊的那一边。
　　富云素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毁了我的婚宴吗？”
　　严晴上去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富云素的丈夫走上前来，吴哲也跟过去，抓住他的手：“跟女人动手不是君子所为吧！”
　　黎予锋惊诧的看着吴哲，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军官有着和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手劲。
　　严晴说：“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我本以为你会先问爸爸的病情，我以为在这里有你照顾爸爸，我就可以放心了，但是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除了会花爸爸的钱，你还会干什么，爸爸的病很久了，好好调养根本不至于出现今天的情况，爸爸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严晴说得有些激动，眼眶都红了。
　　“晴儿，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富涛一身病号服，站在门口。
　　“爸爸，你出来干什么，你得卧床静养！”严晴过去扶住富涛。
　　富涛说：“是我自己太不在意了，别责怪云素了，她跟你不能比，她又不是学医的！”
　　严晴瞪着富云素，富云素不由自主的往自己丈夫身后缩了缩，她没有见过这样的严晴，记忆里的严晴，一直都是不言不语，对于她的挑衅都是无视的态度，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她反感。
　　“她也是你的女儿，爸爸，这次是有我在，如果下次呢，她会做什么，她只会站在那里吓得尖叫！”
　　“别把我说得那么没用，你就厉害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臭当兵的嘛，学医了不起啊，根本就不入我们的眼，挣得那点钱还不够我们一顿饭呢，你……”
　　富涛眼见两个女儿剑拔弩张：“够了，云素，不要太过分了，她是你姐姐！”
　　“我不承认有这样的姐姐！”
　　严晴冷笑着：“正好，我也不想承认有你这样的妹妹，爸爸，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只在乎你这个父亲，其他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富云素也抬起头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你远在最南边，你什么时候照顾过爸爸，关心过爸爸，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就是拿来和爸爸赌气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