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陈年明月

6、第六章

　　“这里是医院，是你们瞎吵吵的地方吗，别的病人怎么办？”一个高个子的男医生从拐角的地方走过来。
　　吴哲先叫了一声：“非哥？”
　　果然是江觉非的哥哥江之非：“吴哲，你怎么在这，你家里人生病了？”
　　“是，我未来岳父大人！”
　　“那也不能在医院里吵啊，病人最需要安静的！”
　　“你值夜班？”
　　“对啊，我从骨科过来拿个片子，老爷子怎么了，心脏不好啊，有什么事进屋歇着去，走，跟我过去看看！”

　　吴哲回来的时候，严晴正站在窗口，看着医院的后花园，吴哲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吴哲温柔地说：“非哥说了，伯父的病都是年轻的时候太拼命闹的，本来他身体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岁数大了，得好好调养，还有，大夫说他有些忧思过度，这样很影响病情！”
　　严晴握住他的手：“他都是为了我们，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吴哲，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吴哲愣了：“怎么问起这个了？”
　　“回答我啊！”
　　“应该是觉非受伤那次吧，你一出来就把我们一群特种兵吼得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说你很剽悍！”
　　“不是，今天见到那位江医生我才想起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救灾的时候，我是半路被调过去的，我记得在帐篷里，你还差点和江觉非的哥哥打起来，后来你们几个还靠在一起睡着了，你就不知道早上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吴哲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就是你啊，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几个都带着口罩呢，你就算看见了，也分不出谁是谁啊！”
　　吴哲伸出另一只手把严晴抱在怀里：“这就是缘分啊，严晴，非哥说明天想让你和你妹妹过去他那边一趟！”
　　“叫我和她去，干什么？”严晴很是疑惑的问。
　　吴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说让你们去六楼病房一趟！”
　　“好吧，既然是你说的，我就过去一下！”
　　“我饿了，刚才光顾着喝酒了，你呢，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我出去卖点好了！”
　　“嗯，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
　　“想吃什么？”“随便吧，能填饱肚子就行，我去看看爸爸！”
　　“等我！”
　　严晴看着病床上睡得那么安详的父亲，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鬓边的白发更是显眼，走过去，轻轻的碰触着父亲的脸，富涛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爸，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也是睡睡醒醒的，坐吧，别站着了！”
　　严晴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爸，我……”
　　“不用说了，今天你能来，我就知道你对我的心，晴儿，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爸，……”
　　“让我说完，晴儿，二十年前，你妈妈是个幼儿园的老师，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办公室科员，你爷爷还病着，为了给你爷爷治病，家里几乎就没有什么钱了，我那时候也是鬼迷了心窍，只想着飞黄腾达，过上有钱的日子，云素她妈妈，就是喜欢我，我就跟你妈妈提了离婚，我没想到你妈妈竟然可以那么决绝，签了离婚协议，带着你就回了老家，这么多年里，我一直在后悔，云素她妈妈心脏不好，但是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了云素，之后就一直病着，直到去世了，她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把你们母女接回来，说她对不起你们，不应该拆散一个幸福的家庭。等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妈妈也去世了，你外婆把你交给我，我知道我欠你的很多，我一直想弥补你，可是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连高考报志愿都没和我商量过，自己就跑去读军校的医科，后来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有时候觉得这个父亲当得真是失败，你们两个虽然都很优秀，但是一个在云南那么远的地方，一个又不太懂得关心人，我当初错了，可是等我意识到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想你们两个能好好的过日子，你们两个又这样，我这是……”富涛已经的泪流满面。
　　严晴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激动地样子，握住他的手说：“爸，你别太激动了，我妈去世的时候，没有怨你，我也没有！”
　　富涛点点头：“我都知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天也这么晚了，我在这没事，一会云素他们就过来了，让吴哲陪你回去！”
　　“是，爸，我明天再来！”
　　吴哲拎着饭，看到严晴走出病房的门口：“要回去了？”
　　“是啊，陪我走走吧！”
　　“好！”
　　两个人一路走到公园，吴哲拎起手上的东西：“再不吃就凉了啊！”“坐那吧！”
　　严晴吃着吴哲买回来的馅饼，对着他微笑。
　　“好吃吗？”
　　“嗯，好吃！”
　　“跟你爸爸谈了吧，怎么样了？”
　　“还好！”
　　“哦！”无意义的对话一直在这样的进行，之后就是沉默，只听到公园里知了的叫声。
　　“吴哲，你害怕过吗？”
　　吴哲说：“当然，每个人都会有！”
　　“我记得我第一次上人体解剖课的时候，看到那一具尸体摆在我的面前，虽然是盖着脸，可我还是害怕，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心肠特别软，自己做的鱼，从来也不吃，我一吃就想起鱼死时候的样子，上完了课，我跑到厕所吐了好久，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到了晚上就做噩梦，但是我自己告诉自己，只要我能过了这一关，我就能救很多的人，还好我挺过来了，才有了现在的严医生！”
　　“不怕你笑话，我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吐得一塌糊涂！”
　　“你？”
　　“真的，我击毙了一个毒贩子，然后看到他的尸体，根本控制不住的就吐了一地，不过我还是很会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和你差不多啊，就是想着，十匹马的粉能害死很多人，死了这一个，我就能救很多很多人，我们队长还跟我说，他替那些人谢谢我！”
　　严晴拆了头上的发髻，顺了顺头发说：“我们都很幸运！”
　　吴哲搭上她的肩膀：“幸福吧，我们都有过不能面对的东西，但是熬过去了就好了，严晴，你也该面对你妹妹了吧！”
　　“我就知道你总是有那么多话来劝人！”严晴哭笑不得。
　　“我们队长都说了，等我们政委退了立马打报告让我去！”
　　“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小生真是伤心啊！”
　　“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叫自己小生，像唱京剧的！”
　　“可能是小时候跟我爷爷听京剧评书之类的东西听多了，对了，今天我跟你爸说那事你什么态度啊？”
　　“什么事？”
　　“就是喝酒的时候说的事啊，咱们都是军人，我妈说的好，兵贵神速，速战速决！”
　　严晴笑着：“这也太便宜你了吧，又没有玫瑰花，又没有戒指！”
　　“我这就去买！”吴哲说着就站了起来。
　　严晴拉住他的手：“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
　　“当然啊，我都三十了，再不抓紧搞不好这辈子就得当王老五了！”
　　“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跟你认识才几天啊！”
　　吴哲很得意：“关键在于效率而不是时间，就这么定了，等你爸身体好点了跟我回家见见我爸妈吧！”
　　严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个，不太好吧！”
　　“我妈知道咱俩的事，我是说，全都知道！”吴哲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词。
　　严晴顿时傻眼了：“啊，你不会连这个都跟你妈说吧？”
　　“我傻啊，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
　　吴哲无奈的解开自己的衣扣：“你自己看看吧！”
　　严晴就着灯光看过去，顿时红了脸：“你也太不小心了！”
　　吴哲无语望天：“我说，你这算不算倒打一耙啊！”
　　“你给我换个话题！”
　　吴哲大笑着：“不逗你了，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早上过去接你！”

　　第二天早上，江之非看着面前大眼瞪小眼的姐妹俩，又和她们身后的吴哲对视一下，朝吴哲点点头。
　　江之非带着他们走到病房，正好一个女孩走出来，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是她的，瘦小的身体裹在大了一号的衣服里，女孩看到江之非立刻就跑了过来：“江大夫！”
　　“晓燕，你爸爸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刚睡醒，我给他打点饭去！”
　　“快去吧！”
　　江之非走进去，她们站在门口，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位老汉，面容憔悴，看到江之非刚要起身，被江之非轻轻扶住：“周叔，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江医生！”
　　“哪的话，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嘛，晓燕这孩子真是懂事，我们家儿子长大了要是像她这样我就舒心了！”
　　周峰想了想说：“江医生，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江之非不动声色的说：“您问这个干嘛？”
　　“你就老实告诉我，我也知道，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就是怕晓燕，这孩子为了我，苦了这么多年！”
　　“爹，你又说这些话，你一定会好的！”晓燕从外面进来，笑眯眯的说，手里拿着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父亲。
　　江之非走出来，对严晴和富云素说：“老爷子骨癌，原来也是工人，后来下岗，岁数大了，只好捡破烂为生，那闺女也是捡来的，丫头学习成绩特别好，老爷子为了供她上学就一直拖着自己的病，后来丫头知道了，办了休学，一直到处打工挣钱想给老爷子治病，可惜，发现的太晚了，基本上就没救了。老爷子好几次要偷着出院，被我拦下了，他跟我说，他不能耽误了丫头，他活着是个拖累……”江之非听到开门声，停了下来。
　　晓燕走出来，说：“江大夫，我爸的病情，您千万不要告诉他，让他好好的走吧，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爸，没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晓燕，你放心，钱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呢！”江之非拍着晓燕的头。
　　“江大夫，我一定会把钱都还给你的，我爹说了，不能欠别人的！”
　　“好孩子，去陪你爹吧！”
　　江之非看着那对一直没说话的姐妹俩：“你们都看见了，不是亲生的父女都能这样，你们这对血脉相连的姐妹，还在这天天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丫头说得对，她的日子还长着呢，可是她爹，怕是没什么时间了！”说完，双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里，扬长而去。
　　严晴看着富云素，发现富云素也在看她，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
　　严晴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们俩的事！”
　　“就那样呗！”
　　“那我们以后就别再吵架了，行吗？”
　　富云素看着严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爸爸！”
　　“你以为我不是啊！”
　　两个人进了富涛的病房，富涛难得的发现自己的两个女儿和平共处，询问的眼神看向吴哲，吴哲微笑的点点头。
　　富涛问：“晴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请了十天的假，这也快了，爸，我还是留下来吧，我跟院里再请假，我还有假呢！”
　　富涛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有你妹妹在这呢，你呀，就记得以后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我，对了，以后你这婆家也在北京，挺方便的，吴哲，有空我想见见你的父母，好歹这双方父母也得见个面！”
　　严晴低下头，吴哲笑嘻嘻的说：“是，伯父，一定的！”
　　严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看，是医院的号码，严晴说：“爸，我出去接个电话！”
　　富涛点点头：“去吧！”
　　严晴回来的时候，欲言又止，吴哲说：“是医院里让你提前回去吧？”
　　“是，爸，对不起，有个任务，本来应该是我们主任去的，他家里妻子病了，我明天就得到！”
　　“你去吧，你是个军人，有自己的责任，回去收拾收拾吧，明天就得报道，要做今天晚班飞机回去吧！”
　　“是，爸，我有空一定回来看你，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再喝酒了，我没事就给你打电话监督你！”
　　“放心吧，这还有云素呢！”
　　严晴转向富云素：“云素，爸就拜托你了！”
　　富云素淡淡的说：“我知道该做什么！”
　　严晴朝他们敬了一个礼：“爸，云素，再见了！”
　　吴哲开门，严晴刚要走，富云素说：“姐，记得回家前先打个电话，我们去接你！”
　　严晴回头笑着：“没问题，下次有空去云南玩玩吧，我给你当导游！”

　　机场的大厅里，吴哲帮严晴办好了手续，把票递给她：“本来还说让你去见见我爸妈，这下可算是泡汤了！”
　　“真对不起，替我跟你爸妈道个歉，有空我一定过去！”
　　“没事，等我回去了再见吧！”
　　“好，我去登机口了！”
　　吴哲拉住严晴的手：“等等！”
　　“干什么……”严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哲抱住。
　　吴哲在她耳边说：“我怕我会想你，所以现在要好好抱一抱！”
　　“没个正经的你！”
　　“这还有更不正经的呢！”吴哲说着就吻了她一下，接着又紧紧的抱住她。
　　严晴站在登机口冲他招手：“我等你回去！”
　　吴哲送走了严晴，刚要发动车子，电话就响了，蒋悦梅的声音传来：“儿子，你那准老婆什么时候有空啊，我请她吃饭！”
　　“妈，我刚把她送走，医院有任务，下回请早吧！”
　　“这样啊，没事没事，等放假的时候我过去看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