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RolliAn

4、一年后的故事

　　嬴玥在下班后，回家梳洗了一番便来到了榭调笙所在的箭馆。今天她在要去参加公司举办的酒会，酒店的环境很好，名气也很大，只可惜再好也改变不了其处于郊区，交通繁琐的缺点。坐完地铁转公交，来来回回四个小时。作为无车人士，这酒店对于她来说向来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可惜这次是公司的年会，想推也推不掉。

　　前一天她和榭调笙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其自然聊到了第二天晚饭她因为年会所以不能回家吃饭的事，而他在知道后便主动提出来说送自己去酒店。

　　今天恰好又是他练箭的日子，所以她才主动来箭馆找他。

　　住在一起一年多，嬴玥对于榭调笙的了解并不多，作为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她说得上来的信息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登记在结婚证上的出生年月，工作是编辑，用其他人跑健身房的时间拿来练箭。

　　这种泾渭分明的距离感，除了让她在吃晚饭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中多了一位同行者，其余的时间和从前还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昨天他提出来让她在下班后去箭馆找他，她依旧会像之前那样，不会主动踏入他所在的世界。

　　话又说回来，他射箭的样子，的确会让她有那么一丢丢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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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便是她在奥运会电视转播上看到的竞技类的射箭练习，从青少年组到成人组，嬴玥走马观花般一路逛过去，才来到榭调笙说的场馆——“射义”。

　　在这个古色古香的馆名旁边，挂着一幅毛笔字，迥劲有力地写着一段古文：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

　　射箭射的就是靶心，然而她打开大门之后，看见的却是别具一格的练习与大相庭径的氛围。

　　第一印象便是他们的衣着。此前嬴玥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运动服，而在这里，他们穿的却是古时候的汉服，仔细看还能分辨出有汉朝，明朝或者是唐朝等来自不同朝代的服饰。

　　此外嬴玥还特别在意他们在射箭之前所行的礼仪。

　　顺着楼梯往下走，她面前的场地上站着几个初中生年龄的孩子，他们分成两列。前方的孩子半跪在地上，从扣在身后的包里拿出一根箭，在甩了一个类似精简版剑花的动作之后，将箭夹在弓与弦之间对了一遍靶心，再直起身子，站稳身姿后对准靶子一齐射箭。

　　射完一发箭以后，他们一只手握在弓上一只手握在弦上，利落地收起动作。站在他们身后的人以同样握弓的姿势缓缓走向第一排，然后蹲下，重复他们刚才的动作。

　　相同的流程重复了几次，他们把弓收到腰间，对着靶子鞠了一个躬，又拿出弓，双手握着两侧，对着两边稀疏的观众分别鞠了一个躬，才缓缓退场。

　　嬴玥第一次看到这种射箭练习，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并没有让她急着找人，而是认真看了一轮才离开。

　　来到后面的场地，虽然练习的人依旧不忘刚才的礼节，但比起前面更侧重于仪式感的练习，其余的更倾向于射箭的精准性。而且她还发现了他们练习上的一些不同之处，有的连着好几发让人目不暇接，有的对着移动的靶子箭无虚发，还有的变换着发箭的姿势却仍旧百发百中……

　　在这琳琅满目的箭艺中，她在才想起，“射义”这一词，包括挂在门旁的那句话是选自《礼记》的。射箭除了她在武侠小说里接触到的那一层刀光剑影江湖气概，它本身就是古代中国的六艺之一。可惜她对其的了解十分片面，而且她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射箭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讲究。

　　一样都是为了磨砺自己的射箭的技巧，但与体育竞技里的射箭不同，在这里练箭的人们，似乎除了在技巧上的精益求精，更有修身养性的意味。

　　兜兜转转，她在最偏僻的地方看到了榭调笙，此时的他正在和另外一名射手比试。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穿上了古装。一身白衣飘飘，衣袖随风徐徐。他以相同的方式手执弓箭，对着对手缓缓鞠了一躬，随后向两侧为数不多的观众行了一个礼，起身对着靶心校准一次，再将弓拉满。

　　没有悠扬的音乐，没有喧闹的呼喊，分明是在做与对手一样的动作，却格外行云流水。和他人在比试时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剑拔弩张不同，榭调笙给人的感觉非常松弛，每一步都有条不紊，而这份处之泰然也从他的身上传染至每一位看客，让大家逐渐忘记了这一场有切磋的较量。

　　而在静谧的下一秒，嬴玥似乎看到了一阵旁人无法察觉的微风，它轻巧地穿过榭调笙额间的碎发。在她无法分清前后的时间中，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不同于她印象中的那种钝重，而是一声颇为清脆的弦音，将他手里的箭送到了30米之外的靶心，没金饮羽。

　　弓把缓缓落下，示意着第一发的落幕。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嬴玥目瞪口呆地看着处于射箭场上的榭调笙，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式喝彩，而其他反应过来的看客用掌声也代替她回答了这一箭有多么优秀。

　　时间在这一次次你来我往之中逐渐逝去，阳光一点点爬上箭馆的窗台，肆意跌落进房间的光芒仿佛在邀请那阵透明的细风在榭调笙的指尖起舞。

　　最后将他作为胜者向对手敬茶的姿态来回渲染，定格在嬴玥的眼眸之中。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金庸古龙笔下描写的江湖，快意恩仇，高手林立，风起云涌，而他是在那个时代里身为绝技的游侠公子，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可也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

　　2）

　　“怎么了？”

　　正在驾车的榭调笙见嬴玥一路上一声不吭，一反常态地对自己发呆。虽然榭调笙日常应对这样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免疫了，只不过十几分钟下来的“紧迫盯人”就算是脱敏多年还是会多少会不适应，更何况从认识的时候起，他这位名义上的老婆从来就没有这么打量过自己。

　　“啊……哦……没什么……”

　　嬴玥讪讪地移过视线，在内心为自己过于“露骨”的眼神不知尴尬了几回。可是别过头，落入眼帘的又是榭调笙那张相当精致的脸，于是她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今天和箭馆馆长的对话。

　　榭调笙的长相气质和他的技术，对于馆长来说，就是鲜活的招生广告，见到初来乍到的嬴玥自然会以他来当范本，向她滔滔不绝地宣扬起射礼这项文化传统，可以的话再顺便拉她入坑。

　　当然，馆长的安利对象不止自己一个人，还有她身边其他几个初次光临的女生。因为那几位女生的花痴而变得愈发能言善道的馆长，嬴玥不知道花了多大的耐力才克制住自己爆料榭调笙已婚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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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根据馆长和花痴少女你一言我一语散乱的信息，嬴玥还是整理出一些关于榭调笙与射箭这项运动的因果。

　　“榭调笙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射箭的呀？”

　　“七岁的时候开始学，大学的时候改学传统弓。”

　　嬴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馆长告诉她们榭调笙刚来到箭馆时练的也是普通的竞技反曲弓，但到后来他就转去学习传统弓箭了。

　　“为什么……”

　　馆长也曾说过他对弓箭有着很好的天赋，当年练竞技反曲弓的成绩就非常抢眼，甚至都有成为职业的可能，以至于转去学传统弓箭的行为着实让许多人跌破眼镜。

　　不过为了宣传射艺，馆长自然备了一套与此相关的说辞，即便嬴玥对于射箭这一项运动一窍不通，也不明白传统弓和竞技反曲弓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是她明白放弃十多年坚持下来的事物到底有多么困难，自然她是不相信榭调笙只是仅此而已的理由而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嬴玥在意的，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

　　轻不可闻的三个字，榭调笙还是听到了。敏锐如他，也听懂了她还没问出口的话，明白了她一路上心不在焉发呆的原因了。

　　“啊……对不起。”

　　嬴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经意间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尽管只问了开头，榭调笙肯定知道了自己在想什么。

　　仔细想想，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又该用什么立场去追问他甚至都没跟馆长解释过的个中缘由。

　　“没事。”

　　刚想搪塞过去的嬴玥，便听到对方言简意赅的回复。可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他下一句话让她瞬间忘记了所有想好的开场白。

　　“放弃竞技射箭是因为没有天赋。”

　　往副驾驶的位置瞥了一眼，嬴玥那张脸在听到自己的答案之后几乎要拧在了一起，只差写上“我不能接受”几个大字。

　　并不是所有的成功都能唾手可得，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让梦想成为现实，他与包括自己在内的泛泛之辈不同，曾经这一切都摆在他面前，最后的他却选择了转身离开。

　　因此，她即便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字面意义，却仍旧不能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