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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年后(2) ...

  •   3)

      ——为什么你要那么说?

      “调笙,今年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馆长说你距离成为职业只有一步之遥了。

      “看来‘公子笙’也要不行了,在最后关头竟然得了黄心病。”

      ——为什么你还会觉得自己没天赋?

      “虽然已经不会偏离靶心了,可放箭过早的问题……”

      高速公路上的路灯有规律地从车窗打进来,紧接着消失在他们身后。黄色的灯光仿佛是在他记忆里的画面过上一层时光独有的燥点,老胶卷般的过场,让此刻听到的言语和曾经的场景逐帧链接在了一起。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我因为黄心病放弃了在竞技射箭上成为职业的梦想,说到底也是天分不足,”榭调笙往左边瞟了一眼,然后打上了往左转的灯:“这就原因。”

      4)

      他的脸在路灯的光亮下时隐时现,更让他的神色变得琢磨不透。但嬴玥她想,应该同他波澜不惊的语气一般从容吧。

      她转而看向不见尽头的前方,就如同她此时坐在向前行驶的车辆上,可她从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岔口。

      而她与他朝夕相处,依然一点也不了解他。

      在她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做什么事都会游刃有余的,别人花十分努力都不可能会成功的事情,他花三份心思就能得到想要的成果。好比面对私生饭无孔不入的三个月里,换做普通人早就精神衰弱,他都还能游刃有余地收集足以让警方涉足的证据。

      处变不惊的心态,出色的外表,再加上本就有成的事业,他这样的佼佼者,走过的道路肯定没有普通人那般崎岖。

      但是嬴玥忽略了,这些看上去令人羡慕的表象,却也是偏见,是人们在看待他时主动戴上的有色眼镜。

      事实上,他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也和自己一样有着未能完成的梦想,和他人一样有着竭尽全力也不能到达的远方。

      比起其他职业,体育竞技有着格外残忍的必要条件——年纪。作为职业体育选手,最为重要的便是他们的身体机能,随着年纪的增长,经验也会积累,但是他们身体条件也会随之减少。因此,选手的天赋变得尤为重要,出名地越早就越能说明他们成功的机遇。

      嬴玥在电视上社交媒体上接触的高中生大学生,年少成名,站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他们是真正的天才,天资过人,其他人不过是止步为此的庸才。

      她未曾真正认识过他,才会自以为是地把他划分到了前者,而他告诉自己,他也属于后者。

      “可惜吗?”

      “不,”比较起她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出口的问句,他的回应倒是干脆果断:“我的每一箭,都不曾懈怠。

      “而且我及时治好了黄心病。”

      “隐退前的最后那场大赛,也是我作为竞技箭手,最好的发挥。”

      ……

      当时的榭调笙,在负伤痊愈后面临的空窗期以及日渐迫近的大赛,并且还是他成为职业的最后一个机会,用力过猛反而适得其反,才会患上黄心病。

      比起大赛的准备,治疗这个心理疾病成为了当务之急。于是在教练的建议下,他暂时放下了竞技反曲弓,转而去学习传统弓箭一段时间。

      而他也没想到,起初的两个月,他根本没有拉弓的机会,反而是让他一遍一遍地平息自己浮躁的内心。

      “这就是我接触到传统弓的契机。”

      ——是呀,他是离开了竞技射箭,但并没有放弃。不过是换了一条名为“射艺”的赛道,在上面继续奔跑。

      右边的车灯不断闪烁,在瞥了一眼之后,车头转向了右边继续开了下去。

      “射艺有着悠久的历史,可逐渐被人淡化。如果有人在看了我射箭之后会对它产生兴趣,也是好的。”

      “如今的榭调笙已经很少参加比赛了,”嬴玥看着他开着车,目不转睛直视着前方的样子,想起了馆长之前说的话:“但到两年前,他都有频繁地参与宣传射艺的相关项目。从相关礼射的宣传活动,再从武射到其速射等竞技项目。馆里许多孩子,就是看了他的比赛之后才会来到箭馆学习传统弓的。”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那些生活在镁光灯下的人,大部分人并不喜欢利用自己在长相上的优势,毕竟很多人都会对他们产生“花瓶”的刻板印象,就比如游慎大律师,在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上,就十分排斥别人拿他的外表做文章。比起他们,榭调笙却像个异类,想到箭馆那几位对弓箭一窍不通的家属,只是对自家孩子的射箭身姿寥寥拍了几张,手机的镜头反而一直怼着他使劲儿拍的场景,嬴玥的笑意便有些忍不住了。

      这样略显“不合时宜”的表情变化自然被榭调笙捕捉到了,在变道了之后他才有空隙看向她,问她突然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榭调笙挑了一下眉毛,并没有做答复,只是静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迄今为止,我认识了几个你。”

      “因为你的为人处事,让我觉得你是现实主义者,比如不相信爱情所以选择单身。也许是你的工作让你接触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你的行为偶尔还挺魔幻主义,比如找我这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还约法三章来保证双方利益。但我刚刚才发现,你还有一份浪漫主义。”

      多年来过着与浪漫绝缘的生活,却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榭调笙不禁觉得有趣,便问她原因。

      榭调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浪漫主义”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带着颇有兴趣的口吻问她为何会产生这种看法。

      “浪漫并不是爱情的专有名词,就看我们怎么定义了。”

      “它可以是一份热爱,可是是对重型机甲的,也可以是对人工智能,还有江湖道义。换作你的话,大概就是射箭吧。”

      他在跟自己讲述自己的遭遇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大概只有真的经历过,才能够如此地释然,但如果放回到那时不到20岁的榭调笙身上呢?

      “我不能完全体会你当时的心境,但我可以尝试着代入,就能大概想象出那是一段如何困难的过程。但是,你坚持下来了,不仅成功克服,还找到了一条属于你的路。”

      “还有一点大概也算,你希望有更多人了解传统弓箭与射艺,丝毫不介意馆长拿你来做宣传,就连被相机全场跟拍你都能那么淡定地应付。”

      尤其是出了私生饭那一茬之后……

      榭调笙看上去只是专注于驾驶,而立在高速上的路灯,接连不断地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交错下,一点点柔和了他神色里的不苟言笑。兴许也是因为此时光与影的交织,让他的嘴角也开始有了弧度。

      “你之前说过,小说之所以会精彩,是有了作者用自己的想象力和文笔构建起一个个幻想里的真实,他们是织梦者,而你们是为了让这梦变得更加完美的监工。”

      “但要我说的话,我认为你们也是织梦者。没有你们,许多人的作品不过时电视里的悬浮剧。就比如我很喜欢赵颐的故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依照他那个想象力再加上故事里经常出现的支线任务,如果没有编辑在旁边把关,别说最后的收尾工作都会成问题,很有可能写到一半就从主线上跑偏了。”

      听到这里,榭调笙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确实如此。

      作为赵颐的责编,对于他的想象力他是确实认可的,只可惜他也会有性子一起就收不回来的毛病。以前写的是短篇所以并没有太严重,但转到职业小说家之后,他这个毛病就特别严重。所以他当年还要花很多时间帮他纠正这个问题。

      现如今,赵颐作为一个成熟的职业小说家,自然不会像早年那样问题那么严重,他自己也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交给他自由发挥。饶是这样一丝端倪,也被她看了出来。

      她对文字的敏锐,倒是一直没变。

      “不管是对射箭的执着以及编辑的敬业,它们就像是等号后的结果,但如果心中没有热忱的话这个等式本身就不会成立,我想,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浪漫吧。”

      5)

      伴着暗下的夜色,车子总算驶进了酒店的停车场。停车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安静,约莫是临近聚餐时间,他们旁边总是有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也有谈话声传入耳朵。

      嬴玥观察了一会儿,等到没有人经过车门时她便打算下车。可手刚刚握上手把,便被榭调笙给叫住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发现此时已经压过身子的榭调笙,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个拳头。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而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丝温暖的气息从他的身边慢慢向她袭来,让她下意识红了脸颊。

      一直以来的榭调笙,恍若冬天的月光,悬挂在冬天的空中,皎洁却又寒冷,拒人于千里。就是这样的人,他竟然噙着笑意,对自己做出有那么一丝亲昵的动作。

      她稍稍低下了头,紧绷的身子微微缩在了一起,就算她这么做,也无法阻止自己胸膛中雷鸣般的鼓声与耳朵的鼓膜共振。

      结婚后的时间里,他们虽然过着同居的生活,实质性质上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都还会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可是他今天主动跨越了将他们隔在两个地方的透明三八线,向她靠近。

      之后,他帮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发型,好让刚才被他揉乱的头发看上去更美观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回自己的座位,微微侧过头,她不知道此时的他是看着前方稀落的人群,还是后视镜里的自己。

      “扑通。”

      “扑通。”

      “扑通。”

      时间在嬴玥数着自己心跳次数中流逝,一度让她忘了具体的长度。最后,一句小声的“谢谢”伴着淡淡的笑意一起降临,仿佛一阵微风,在她的心底泛起了接连不断的涟漪,同时也让她从持续的不知所措中回过了神。

      嬴玥也不知道匆忙之中自己回答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而走出来,抬起头又看见榭调笙站在自己的面前,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外套。

      “谢谢。”

      他颔首当作回应,接着拿出了自己的他拿出手机,问她结束大概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一点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酒会学聪明一点保护好自己,有些人也不会管你会不会喝酒,我十一点的时候来接你。”

      后来,他送她进入了酒店的会场,才驾车离开。

      嬴玥并没有径直进入会场,她站在门口望着他的那两黑色的轿车在路灯照亮的马路上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了踪迹。虽然九月份的西林市还是很热,如果在晚上如果不披一件外套仍旧会觉得冷,可现在的她并没穿上准备好的外套,独自站在偶尔有风吹过的楼梯走道,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一样的明黄色的灯光,让嬴玥想起来几天前和柯钰碰面时所在的咖啡厅,交谈中柯钰还说她对于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太不用心了。

      “就算没有感情基础,就算你们只是为了过日子才绑定在一起的人生,但是他仍会是你生活里最重要的人。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对方第一时间通知的不会是你阿姨,不会是我,更不会是盈楹,而是他,因为他是你法律上最亲近的人。”

      “我想就算是普通的室友,也不会像你一样连人家的生日都没记住。说不定相互了解之后,即使不适合成为夫妻,能成为知心的异性好友也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有那么一位帅哥在家里伤心悦目也不错。”

      “小心你家游大律师的吃醋雷达。”

      ……

      那段对话在她们的插科打诨之中结束了,但柯钰确实说到了点上,她是故意不去了解榭调笙的的为人,退避三舍到连他的喜好都不知道,但是他却有在真真切切地为了自己做了许多改变。她想到了冰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有不含乳糖的牛奶,还有他在下班后开始主动帮自己去储物柜拿包裹,以及他不喝也会为自己带一罐提神用的咖啡粉,以及刚刚他的叮嘱,分明是知道自己不会喝酒的事情……

      诸多的习惯,兴许是他出于对于自己身为“妻子”的照顾,亦或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而他其实比他看上去要来得温柔,那是一份润物细无声的细心,比如今天接送自己的事情,她根本就没往这发想,他却主动提了出来……想来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如果不是一方主动去包容另外一方的生活习惯,是不可能做到一年以来都相安无事的。

      比较起来,自己的确是有些不懂事了。

      “是我该向你说谢谢才对呢,榭调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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