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木湮

35、二世祖于暨恺

　　11-2 二世祖于暨恺
　　“你在哪里？”莫时音在手机里按下这个短信，又慢慢删掉。
　　和电影、小说、音乐剧不一样的是，生活里意外多，惊喜少。会boring，会有麻烦，会不让人满足。

　　为了不发出这个短信她早早上床，翌日一早被饿醒了，偏头看一眼闹钟，六点钟。下楼来林珞还在昏睡之中，床边的茶几上一沓一沓七七八八摊着学生交上来的论文，几上的灯亮着，明显是亮了一夜。轻手轻脚关掉台灯，关了厨房的门做了早餐，一盘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酱油蛋炒饭、还有一碟咸蛋一碟酸菜杆子炒香干。
　　不用动手，那只睡猪还不领情的很。
　　“这个是什么……”林珞苦着脸坐在桌子旁边，“冰箱里出来的吧？哎，阿时，为甚么你一做早餐就是让吃剩菜？”
　　“不喜欢自己去厨房烤面包。”

　　一会她眼前多了一大盘洗好切开两半的大颗草莓，两杯冰箱里现成出来的柠檬茶，林珞总是这么动作利落着调剂安慰他敏感的和她不大敏感的味觉感官。他逆来顺受的低头吃东西，那个柠檬茶，一样，他们昨天的晚餐，剩的，连她自己都喝得出柠檬伴着茶水的沉淀物。

　　就像工作里雪上加霜的烦心事物，无所不在。
　　“莫时音，吴太太让你回电话给她。”刚带着个VIP客户办完搞定贷款文件和柜台开户事宜，一进门就听见同事大声通告，小朱外加整个办公室都在不怀好意地窃笑。这里各个客户经理手下都有些麻烦角色，不过，这个吴太比较特别一点。存款不多贷款不多，不晓得是太精明还是太无脑，以态度之傲慢恶劣风评闻名于省行以至所有她涉足过分行的整个营业部门。因为是政府某部门重要头头的表妹所以在各家国有银行是一路绿灯，只不过人人看见绿灯一闪都是老道到超水平发挥，能绕路就绕路避之惟恐不及。
　　莫时音自己都不记得这个客户是怎么阴差阳错地到了自己手里。
　　王远半是取笑地激励她，“这是一种磨练。”

　　就像你要避开的人永远避不开。
　　“昨天病了还是去喝酒了？”
　　出了银行就看见王远的车子堵在她回家必经的路口，还没等她装没看见握在手里的手机就闪了。
　　“病了。”
　　“我不信。”
　　“不信你还问！”

　　就像今天是第二种意义上的period到来的日子，刷了几遍火狐浏览器收件箱还是空的，然后再一刷，出现一条自动广告。
　　就像，就像……

　　“喂，饭弄好了，出来吃饭。”就像林珞永远都会站在她的身后，也貌似是从来没有肖想过她。以前她还会有些虚荣心作祟，隐隐不平，现在……Damn, whatever。
　　某个神经粗壮的人物站在她身后瞪着屏幕，咦了一声，“你在等信？苏谌不是跑去那个……那个什么地方？上个星期他说什么来着？”林珞粗粗回忆了下就放弃了，改成盘问她，“唉，话说阿时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表现很冷淡，“我应该知道么？还有麻烦你看清楚，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等信了？”
　　这个时候还是避其锋芒比较好，林珞哦了一声就要往外走，人一动就被粗暴地伸手拉住，“他有打电话给你？”
　　“没有啊。”林珞抓抓头发，“他没有打电话给你？□□？MSN？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她坐在地灯的阴影里，像一幅单薄的剪影一动不动。
　　“苏谌的□□号你要不要？”
　　“不要。”她嗖地一下站起身往楼下走，林珞跟在后面帮她大声骂人，“这个月才上线，丫个混蛋，什么跟什么嘛。阿时蹬了他，我支持你。”
　　“闭嘴吧，你会不理他？”
　　“我买了你喜欢的杏子。”林珞心虚地邀功，或者是她和苏谌都很喜欢的杏子，洗干净沾了淡盐水又大又甜，汁水饱满顺着喉咙一路下来都是季节不分的甜美芬芳。

　　那个被怨念的人物在地球上的另外一个纬度打了一串喷嚏，狼狈地伸手摸纸巾。
　　这是一个不大的公寓，他坐在地毯上擀鼻子，沙发上伸下来一只脚踢他。“阿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姑妈已经查到我们家老头子那边了，先和你说清楚啊，没人问我是一回事，要是他开口，别说是我连我爸都顶不住，你知道的啦？”
　　“没种。”
　　“你有种就回去给我看看啊。”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于暨恺，于家第三代，在香港出生长大的上海人，有过一两任台湾女友，国语流利，高中又在美国上过寄宿学校，和苏谌吵架不管是用广东话、国语还是英文从来都是字正腔圆不落下风，在自己父亲特别是祖父面前是个表面乖顺到一百二十的孬种。
　　“嘁，你现在还拿得到家里的零用钱？”
　　“两回事，这个是从小到大的积威所致，我也不想的啊。拿不到就拿不到啰，不过就是住小点的地方，开差点的车子，牺牲点没用的东西换生活里的梦想，有的玩还不用听人教训，上算死掉了。”
　　苏谌由着他胡吹，于暨恺不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他在某些地方还是非常之有天赋，不过这种自由顺畅的人生多少也是沾了祖荫，再有就是家里大哥于仲恺暗中打点。既然于仲恺不想让他知道，苏谌也犯不上出头参加别人的家务事多嘴翻出这么一页来。

　　他一沉默于暨恺就无聊，“喂，你为什么要逃跑？”
　　“什么逃跑？中文不好就不要乱说话。”
　　“我中文不好，笑死人了。”于暨恺最恨别人指摘他的中文不好。
　　“上个星期你不是要去丽江的呢，怎么不去了？”
　　“到底是谁说要去的！”苏谌终于忍无可忍，卡住沙发上那个贱胚的脖子猛掐，于暨恺等他放手以后先是猛咳了一阵然后嘿嘿坏笑道，“不要这么野蛮，你一个人也可以去嘛，要不然可以和上次见过一次的那个什么什么简浣去嘛。”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苏谌正色回头警告他。
　　“这个叫什么？自己不下手，又不让别人碰。切，放着这么靓的女人不动，还是不是男人？”

　　“我当她是最好的朋友。你要玩，我不管，不要扯到她。”
　　于暨恺翻身起来，摸到烟盒点了一只烟，烟雾腾起他眯着眼睛，“人生何必那么认真。”
　　“你身边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不要太贪心了。”
　　“娱乐圈里的女人？呵呵，叫什么？对了，煎着炒了都是鸡蛋，我想换换口味。”他看看苏谌瞬时的黑面，风口浪尖上识时务地立即转口澄清，“放心，不会动她的，那么劲的女人，我也会怕消化不良的啦。”

　　作为家里老小的于暨恺最喜欢多管闲事，“干嘛不出去逛逛？反正去那种地方也是为你好不好，看在打小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自己想去那种连沟女都没得沟的地方，出去旅游下不好哈？”
　　“去丽江的人太多了，不适合我去。”
　　“有么？”于暨恺又倒回去，仰面望着天花板皱眉用力冥想。
　　“反正我不会想画那个地方。”
　　“现在你还有在画画嘎，几时？怎么我都没有看到？”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
　　“我做了功课的，单看照片好像还不错，考虑看看呐。本来想要不要去西藏，后来想起很早之前看过的一本什么个杂志里讲，要是在那种地方半路死掉，会变成一种最小的神，叫什么赞，在死掉的路边游荡，大概是山神游魂之类的。”于暨恺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搞到我完全不想去最后。”
　　“不想去，是不是不敢去啊恺哥，怕死啊？”苏谌明摆就是在蓄意刺激撩拨他。

　　于暨恺无视，懒洋洋地吐了一口烟在空气里，“倒不是怕死，扑街我都不怕还怕死？不过，那样死掉是不是太孤单了点？”他伸出夹着烟的右手捅捅苏谌，“阿谌，你怕不怕死？”
　　“怕。”苏谌答得干脆，从于暨恺手里抢过烟卷，也重重深长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音调平常地补充道，“不过我更怕别人死掉。”
　　“你这次到底干嘛突然跑过来？”打火机咔嚓一声，橘红色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一闪，于暨恺捞了一只白瓷方形烟灰缸放在地毡上。两个人各抽各的，过了一阵子，苏谌开口说，“不知道。”
　　“真没劲，亏我还帮你遮掩了这么久。”
　　“一个月。”
　　“一个半月。”

　　“这之前你有没有在做事？到处晃荡啊？”
　　“晃了一阵，后来有找过一份工，做了几个月辞掉了。”苏谌本来一直低头吸烟，这时快速向旁边溜了于暨恺一下，咳嗽一声，“一家广告公司。”
　　“你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做过当人家傻的会要你啊？欸，是做扫地的、看门还是快递的？该不是做那个那个，对了，叫业务公关，哈哈哈哈。”于暨恺滚在沙发上抱着肚子不厚道地大笑。
　　“你们家开的，广州那家。”苏谌头也不回，靠着沙发角落只顾着吞云吐雾。
　　于暨恺腾地坐起来，叼着烟磨牙霍霍，“于仲恺那个家伙，他早就知道了吧，还在爸和我面前摆什么一无所知的奸人样，又是想把我摆上台被老头子斩首示众他就开心了啦！！什么大哥啊。”

　　“你自己不要继承家业。”
　　一向贪玩至上，于暨恺认命地摊着手脚躺回去，“继承家业好闷的，这种事情交给大哥那种道貌岸然的人比较好。我这种人，报纸杂志上叫做二世祖，要是不是出现在娱乐八卦文化那种版块会惊死人的，待在公司里也只会让老头子没面子。好啦，不就是被摆上台么，我认，这种现世的戏码都是到我，不知多熟。Easy come, easy go，我又不想在那方面勤力，也不想为家里牺牲个人兴趣个人幸福，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倒是想的开，很好啊。”
　　“不是，如果我想要，大哥会让我。”

　　“喂，阿谌我要你一个favor？”
　　苏谌斜了他一眼，“什么？”
　　“最近在拍的MV缺一个龙套，我想要你去出镜，不长的，就两天。”
　　“不行。”
　　“为什么？Come on，阿谌，相信我，如果大哥知道的话，不出一个月保证老头子也会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的。你做鸵鸟要做到几时啊？”
　　“我不想拍。”
　　“为什么？”
　　“你好烦，洗澡去了。”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苏谌站起来走向浴室，身后，于暨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