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木湮

36、相信 不相信

　　11-3 相信不相信
　　七八月的北京，于暨恺开着他那辆LUXUS SUV被堵在高架桥上半个小时，路上沥青滚烫到下一刻就会冒烟，一览无遗的阳光酷烈地透过挡风玻璃直晒进来，晒到他心情烦躁。好不容易一通车，他马上掉头下了大路转到附近一条满是树荫的胡同里。

　　在墨镜的遮掩下视线被减掉一两格光亮度，他随便把车停在胡同口的一棵老槐树之下，摸出烟盒来想透透气。
　　刚才在唱片公司里和那个不大不小的歌手碰头，人家明摆着就是对MV男主角不大满意，不过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明说出来。歌手本人刚刚红起来倒还是客气，这种场合她是不会出头的，经纪人坐在旁边是用来干什么的？那家公司出来的经纪人一贯是各个做人和外表一样精明强悍，开拍的各项细节敲定以后，谈话的后半段她用尽客套礼貌反反复复绕着圈子，整个就是在风格含蓄而坚持地暗示他换人。

　　冷气开到满档，于暨恺坐在车里一只手按着太阳穴抽烟，他妈的，有话直说就好了嘛，兜来兜去不是还是要换人？又说模特公司推的这个男主角气质和歌曲乃至MV都不大契合，又说赶着推出唱片希望快点开拍杀青，已经是月底了，差不多十天之后就要开拍现在才说叫他去哪里捉人呐？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么？搞笑。这种东西要PASS容易，模特演艺公司里半红不红的小人物一抓一大把，随便找来一个都能凑合顶上，像她们那么挑剔的话就不是想要那种一抓就有付了钱满街都是的货色，一时间叫他哪里找啊？家里现成存着的那一个又不肯上钩……

　　于暨恺皱着眉一边在脑海里把现如今当红的明星名模的皮相气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一无头绪；符合的人都联系过了，有的名气比这个歌手还大不肯接，可能会接的人偏偏各个都回说撞期。还真是凑巧，这一两个月运气有些背啊，首先就被苏谌找上门，然后就被老头子没头没脑地盘问了一番，估计离穿帮不远了，再然后就是这个MV还没开始拍呢乱七八糟的杂事一大堆，诸事不顺。想到这里，他狠狠抽了一口烟，怎么才能……?
　　前面都是迷迷朦朦不相干的路人，他目光涣散地叼着烟发呆走神，遥远大街对面一个背着大提琴盒的女生正在横穿过斑马线……不是他眼尖，实在是那只黑色琴盒体积太过不容忽视，要不然就是那个女生太过显眼。
　　简浣……
　　在她身影消失之前，他两三下大致抽完手里烟卷，按灭了烟头开车追上去。

　　当于暨恺走进公寓大门的时候，苏谌正在书房里，现在这里的书房也做了他的临时卧室。书案上笔记本开着，看见于暨恺走进房来苏谌从笔记本上抬起视线，狐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在香港的时候于暨恺就一向不到深夜不到家，现在在北京任他横平竖直都没有什么人管得到他也没有人想管他，天都没有黑透这个家伙怎么舍得回家？
　　不过他还是对着电脑屏幕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于暨恺过来搭讪，“吃饭了没，没吃吧？正好，我带了便当回来。”他顺便低头看苏谌在干什么，“在做什么？”

　　“工作。”
　　“工作？不是说要放一放人生大假？是不是大哥临时叫你做事？”
　　“不是。”
　　“我都看到了，明明就是平面广告，不是于仲恺还有哪个？”

　　“不是，一个学弟这个月接的活做不过来，转一些给我帮他顶一顶。”
　　“你倒是会做好人。”苏谌关上笔记本，转身，书房不大，除了书架就只有一个书案、一个折叠沙发床，一个小几，黑木地板上一张花纹别致的地毡。于暨恺靠着沙发床边，把手上便当拿出来，递了一盒给苏谌，掰开木筷子打开自己的那份开吃，“有没有钱拿？”

　　苏谌笑，“唉，暨恺，你还是不要耍什么迂回战术了，这家韩国餐厅的便当不便宜，又是铁板三文鱼又是寿司又是海鲜煎饼，我怕啊。”
　　“怕什么？我请你吃东西的时候还少了？”
　　“那个MV我是不拍的。”扫荡手里的便当不妨碍苏谌开口事先申明，于暨恺咬牙切齿，这个吃人不嘴软的家伙，“没所谓啦。”
　　“找到人了，这么快？不过也是，一个龙套。”
　　“不是啊，是MV的男主角，喂考虑下好吧？做这个比你接这种广告公司的私活要赚多了。薪酬只要不要太离谱，随便你开。”
　　“暂时不大缺钱。”

　　于暨恺手上的筷子插进自己那块三文鱼里，住嘴不吃了，苏谌筷子伸过来抢他的东西吃，“你不吃？这个鱼做的不错，三文鱼也能烧得这么嫩，柠檬也没有抢掉鱼肉的鲜味……”于暨恺没好气地整盒推过去，“都给你吃，吃死你。”
　　“干嘛，今天不大顺利？”
　　“是啊，那个MV歌手难搞死掉，开拍之前才来说要换人，知不知道合适的人档期都满了。”

　　他口渴，拿起苏谌的马克杯就喝。不只对着苏谌，于暨恺没有什么大家庭里出来的讲究。苏谌记得小时候头一回被小姑妈带着上于家，混熟了以后于暨恺也是满不在乎顺手拿起他的杯子就喝，问他，于暨恺的回答是，“你有没有病？”苏谌当时还小，才六岁，他呆呆地说没有，十岁的于暨恺点头道，“就是啊，你又没病，我怕什么？”尽管已经连玩带借住了几天，在于家大宅子里苏谌还是什么人都不大认识，正是迷茫寂寞之时，几句简单对答之后两个人自此就成了无话不说的玩伴。

　　苏谌差点就想点头，偏他接着坏心眼地往下说，“我今天看到简浣。”
　　被审视着盯了一眼，于暨恺得意洋洋，“我可没有要打她的主意，刚好在街上看到，唉，她先开口喊我的！”事实是他大摇大摆地绕到人家女孩子面前不到100公分的正前方，还按了一下喇叭。
　　“她说她可以帮我去学校里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

　　“这个活我接了。”
　　听到想要的回答，于暨恺很识相，“我马上call她，讲给她听说找到人了。”苏谌面无表情，他继续端正态度表白心迹，“电话号码过完就删。放心，我不会动她的，这次这个歌手超正，你不要我就要了……”
　　苏谌讽刺他，“你这么肯定人家就会要你？”
　　于暨恺有些寂寥，“如果我就是我，那倒不一定，不过我姓于。”

　　那张专辑两个月以后上架，MV铺天盖地地在媒体上出现，莫时音看见确是个偶然。她和同事出去K歌，他们也没有点到那只主打单曲，可惜深更半夜里走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正在放最近新出的MV，巨型液晶屏幕，苏谌在街头奔跑，一个模糊移动的侧影就被她认出来了。我有这么爱你吗？
　　怕小朱看见认出来，莫时音拉着她快速走到大街上。

　　那首歌，叫做「相信」，中间夹着一大段饶舌。
　　「不要相信，是你教我的，不要回头，是我自己学会的。
　　流年错过暗夜流觞，分别像末世降临，当年奋不顾身变成笑话……
　　我说要看尽世上风景，
　　没曾想，绕着地球看不完的风景，风景无尽，
　　没曾想，从原点走回原点，也是会渐行渐远……
　　谁在看在听，湖边野鸭飞起了，
　　蜻蜓不是那年飞着的这只那只了，怎么它们在笑我还似在悲悯？
　　明明，明明还是那个自己，就不会悲伤了吧？
　　幸福抑或是不幸福，你我没有赢，停了走了两个人都一样清醒，
　　相信，不相信，你不在，就没有后来，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

　　旋律歌词刻意地唯美商业，歌手声线清澈自然，公司力捧之下不大红都难。特别是莫时音都不能不承认她长得好看，尽管是千人一面的那种，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整过的吧？”小朱估摸着她大概对这事不大介意了，午饭之后就明目张胆拿着一只MP４地在部门休息室里八卦，“肯定是整过的！看见没有，正常人那个眼睛有这个夸张的么？肯定是开过内眼角的……”七七八八评论一番，最后结论是，一大半都有问题。
　　批评完了她老老实实地承认到，“歌倒是唱得蛮好听的，改天去买张碟。”
　　“这个男的怎么有点眼熟？”易淼难得记性这么好，之前苏谌来银行取钱和她碰过几面，最早有一回她还糊里糊涂把人家一笔美元汇款误存成等值的英镑过，看着MV里那张脸，心里有些微印象又想不大起来。还好易淼到底还是易淼，不是小朱也不是王远，最终和她平时的平均水平还是相差不远，没有让人大跌眼镜地超水平发挥认出苏谌来。
　　再加上小朱放的烟雾弹，“三水，你怎么看个小明星就说人家眼熟的啊？不过，这个男的就没整过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易三水斜眼。
　　莫时音：“上班了，八卦之王，走了。”
　　易淼问小朱道，“我说错话了吗？”
　　小朱跟上莫时音，急急忙忙把MP４往口袋里一塞，随口敷衍应付道，“哪能呢，上班去吧三水，小心郑头敲打你。”

　　“喂，你还好吧？”
　　下班了小朱把她约出来一起去吃街头的兰州拉面。